六. 人质 1
午时过后,西罗王纳兰允正在寝殿小憩。寝殿紧闭的大门阻挡了殿外寒冷的空气,殿中点着几十盏油灯,还架着七八个炭盆,倒是温暖如春,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纳兰允赤脚半卧在床边的湘妃榻上衣着单薄,俊秀的眉眼间竟是慵懒之色,身旁只一名宫女伺候着。宫女一身薄衣里透出的不过是一片只裹得住胸前的肚兜。
纳兰允目光流转望着这宫女容颜靓丽,身段娇俏,不禁心神荡漾一把将对方搂在怀中。宫女惶恐中露出一抹娇羞,道:“陛下,现在还是白日呢。”
纳兰允淫笑一声,伸手抚摸着宫女娇嫩的脸颊,道:“孤觉得这样的白天甚好,什么都能看得清楚。”
宫女佯装挣扎一番,不住的向殿门口瞟着,说了一句自以为是调情的话语“陛下,摄政王的侍卫还在门外守着呢,若是见到陛下如此,只怕又要给摄政王递话了。”
纳兰允听宫女如此一说,心中怒气渐起,平日里他已受够了什么都要以摄政王的意思为准的日子,他这个西罗王反而成了谁都可以拿捏的软柿子,如今纳兰鸿不在裕州,他身边的人依然忌惮摄政王多于惧怕自己,就连一个小小宫女都敢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越想越气,用力一把将宫女甩到地上,跳起身在宫女脊背上狠踩了一脚,怒道:“混账东西,扰了了孤的兴致,滚!以后若是让孤再见到你,孤就将你关到猪圈里,让你去和猪成亲!”
宫女惊恐跪下不住磕头道:“陛下,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纳兰允闻言起身目光阴冷的盯着宫女,随后蹲下身,抬手捏紧了宫女的下巴,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目中一片阴冷,冷笑道:“把衣服脱了绕着皇宫走一圈,孤,就饶了你。脱!”说着便又给了宫女一个耳光。
宫女被打的趴在地上,默默哭泣着不敢再违抗纳兰允的旨意,她更是害怕若是纳兰允再生气自己可能真的会没命,于是只能颤抖着抬手不情愿的脱起了衣服。宫女本就穿的极少,这样的天气光着身体先别说那份羞辱,只怕不到两步自己就会被冻死。可是身为宫婢,她又有什么能力去选择?
就在宫女脱去肚兜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站起身时,只听寝殿的一处角落里传出女子的调笑声,“西罗王可真会‘怜香惜玉’啊,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光着身子出去,岂不是要冻成一个‘冰美人’了。”
话音一出,纳兰允大惊失色,正准备呼叫,却觉脖间一凉,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然搭上了自己脖间的血管,只消一步他便可血溅当场。与此同时,他背后传来一男子声音道:“西罗王别动怒,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这西罗可真的就是摄政王纳兰鸿的天下了。”
此言犹如一道利箭直刺纳兰允的心脏,他双手握拳牙关紧咬羞愤难当,纳兰鸿不是说他的侍卫以一当百,驻守皇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怎么如今竟然连两个大活人都守不住,可以轻易到他身前来胁迫他。莫不是这两人就是纳兰鸿派来的!这样一想,纳兰允牙关咬得更紧双手也攒成了拳头,说什么也不能在纳兰鸿的下属面前露了怯,可身体却早已不自觉的抖如筛糠。
夜君泽见状轻蔑一笑,故意道:“陛下这才是真帝王。”
说话间,贺兰明已将那名宫女打晕胡乱将衣服裹好绑在了一旁。纳兰允看着贺兰明不紧不慢的动作,显然是一名老手,不由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夜君泽缓缓转到纳兰允身前道:“无妨,只是想与西罗王聊一聊与我大启的战事,以及怎么扳倒纳兰鸿还政于您。”
纳兰允震惊,看着夜君泽一张眉目分明的脸庞,道:“你们是大启的探子!”
夜君泽习惯性的挑了一下眉,更显得风采神俊,道:“在下大启宣阳王夜君泽。”
纳兰允此刻一双眼珠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指着夜君泽和贺兰明“你,你,你,你们……”竟是再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启的宣阳王不在大启北境和西境御敌,却出现在西罗皇宫中。
贺兰明假意温和的笑了一下,道:“西罗王莫紧张,我们不过是来与您聊一聊而已,不会伤及性命。”
纳兰允看了看贺兰明,又看了看夜君泽,眼神在他二人之间飘来飘去,强装镇定的咽了一口口水道:“你们想要聊什么?”
夜君泽给贺兰明递了个眼神,贺兰明便将怀中那瓶从听澜轩里拿的药,取了一粒强行塞进纳兰允的嘴里,逼迫他咽了下去。
纳兰鸿一边咳嗽一边惊慌道:“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贺兰明故意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这可是世间最毒的药,你若想要解药就乖乖听我家王爷的话!”
这种药本就是用来男女之间助兴所制药效奇快,不一会儿药劲便开始发作,纳兰允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像是身体里滚着一团火,压不下去也喷不出来。纳兰允如今也不过十几岁年纪,虽然早已尝过男女之事的滋味,却从未吃过此类药物,自然以为是什么绝世的毒药,惹得他一身一身的燥热。
贺兰明见纳兰允双目通红,微笑道:“陛下觉得如何,这药啊每次发作都会如百爪挠心一般难受。但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可纳兰允却依旧不肯丢掉所谓的天子威严,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夜君泽冷笑一声,道:“好,本王现在就杀了你。不过你可想清楚了,杀了你这西罗的天下就等于拱手让给了纳兰鸿,你可甘心?”
纳兰允一时想起纳兰鸿率军离开裕州时那副志在必得的面孔,还不忘揶揄他一句“十一弟,等为兄回来,这西罗的天下便再也无人敢撼动,你就乖乖做你的西罗王吧。”,一想起他当时大气都不敢出的场景,他便心中痛恨,不快道:“不甘心!”随后看着夜君泽道:“你要怎么聊?”
夜君泽目光微凝,道:“这里不方便,还请西罗王移步。”
午时三刻,一辆标识着裕州皇宫大内的马车飞驰出了皇宫,驾车的是一位从未在纳兰允身边出现过的宫女,而纳兰允则与一名随行太监坐在车内,侍卫们皆以为小皇帝不过是出宫游玩,不过随意看了一眼便放了行。
马车一路向东,直到裕州城外的一处山谷偏僻处,才放慢了脚步。
枯败的树林里,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聒噪着,贺兰明停下马车,几只麻雀便扑棱棱的飞走,山谷中便是一片安静。
贺兰明扫视一圈,确保无追兵四周也无人后,这才掀开车帘看着纳兰允,似笑非笑道:“西罗王,地方到了。”
纳兰允起身望了望外边情形,踟蹰着不肯下车,身后夜君泽见他如此,知他是害怕,便道:“西罗王不下马车也可以,我们就在这里谈。”随后夜君泽向贺兰明递了个眼神,贺兰明便下了马车,在周围监视动静。
车内,纳兰允略显局促,慌忙瞟了一眼对面的夜君泽便迅速将目光移向别处,夜君泽观察良久,心中无奈,一个十四岁的帝王本该早已有了亲政的能力,没想到不过浅浅试探一番,却是空有一副皮囊,一点胆识也无,怪不得纳兰鸿不肯让权,这一点看不是没有道理,将西罗教给这样一个人,无异于拉所有人入火坑。
“西罗王对两国战事怎么看?”
纳兰允想了想,垂眸推脱道:“出兵大启是摄政王的主意,他早已与大启的高官勾结在了一起,对方承诺将整个大启西境让给西罗,而且他要为自己死去的儿子报仇,与孤无关。”
夜君泽继续问道:“你可知是哪位高官?”
纳兰允道:“好像是大启楚王夜君洺身边的人,具体是谁孤不清楚。他很少让孤参与朝政之事,只说孤年纪太小,处理不了那些政事。”
纳兰允也这般说,夜君泽已可断定,一直私通西罗的便就是自己那位养在深宫的四哥。夜君洺早知道夜君清要谋反,故意促成此事导致鄞州动荡,随后又伙同纳兰鸿入兵云川,牵制住他和南境的夜君濯。这样一来,鄞州便可全部落入夜君洺手中,至于夜琮的生死便完全由夜君洺掌控。好一招调虎离山,相互掣肘,他真是小看了自己这位四哥。
贺兰明在车下听到这些,不禁慨叹夜君洺的心机城府,大启朝局竟然全部都在他的谋算之内,就连夜琮想要利用他扳倒夜君清,消磨他的势力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来如今在鄞州囚禁夜琮的人早已不是夜君清,而是夜君洺。
那么,给曹正颁布诏令让他驻守原地的应该也是夜君洺而非夜琮。这一点便也说的通了,小兰本就是夜君洺安插在黄柏年身边的暗棋,如今关键时刻便可显现出其作用之重要。黄柏年作为中书令,只怕早已暗中通了夜君洺,而夜琮却并不知晓此事。
曹正不出,夜君泽又在龙谷山遇险,他又用正当的理由斩杀夜君清,那么南境的夜君濯若是忌惮夜琮性命安危,便会乖乖交出手中南境的管辖之权,任他摆布。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回鄞州也不过是个死。
可不知夜君洺有没有预料到她与曹正反目,私自带兵支援云川,若是他料到了,那么他对北境还会有什么行动,对夜君泽又会如何?
这样一个人,蛰伏数十年,为的不过是一招翻盘,毗邻天下,将曾经的屈辱都踩在脚下,心中毫无任何悲悯之心和父子人伦。一想到这里,贺兰明心里这些年压抑的痛苦与恨便再也无处躲藏,她不禁攥紧了拳头,目光凝在不远处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夜君洺,我们很快便会见面,这一次我会带着你去见方奕。
夜君泽观察着纳兰允的表情,问道:“所以西罗王的态度呢?”
纳兰允撇了撇嘴,无奈道:“只要能拿下大启西境扩充我西罗领土,孤自是同意,只是纳兰鸿一旦拿下大启西境,孤相信孤的王位也坐到头了。”
夜君泽继续道:“既然如此,西罗王觉得是自己的皇位重要,还是拿下大启西境重要?”
“自是本王的王位重要!只要有了兵权孤自有办法在将来出兵大启拿下西境,用不着纳兰鸿替孤代劳!”纳兰允突然拔高了声调,像是在给夜君泽表决心一般,听得马车下的贺兰明也替这位西罗王汗颜,年轻气盛胸无城府,就算是大权在握也只会将西罗带向更加动荡的未来。
夜君泽干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鄙夷之色,继而道:“既然西罗王有心,不如本王替西罗王试一试纳兰鸿究竟有没有夺权的心思可好?若是有,将来兵戎相见,西罗王也好有个准备。”
“如何试?”纳兰允激动道。
夜君泽目光一转,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一脸慌乱的纳兰允,道:“西罗王听本王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