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士族布衣泾渭明
玄雍城内,所有待考学子摩肩擦踵地站在礼部考场之前。
人群虽然很密集,不过通过衣物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衣着最为华贵,甚至有书童在一旁服侍的自然就是达官显贵家的子弟,多出自江南书院、国子监和名贵的私塾。
再往后一些,则是衣着相对朴素,但也并不是粗糙的普通衣服的学子,这便是寒门学子。
人群最后,则是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位身着粗糙布衣的学子,宋林便站在其中。
达官显贵、寒门学子、布衣学子,三者泾渭分明。
这般站位并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刻意为之!
参加科考的学子众多,礼部为了避免有人替考,所以在核查学子身份这一关非常谨慎。
姓名、籍贯、师从、外地学子的路引、画像等等,都要仔细彻查。
但这么多的学子,彻查下来最起码需要一上午的时间,甚至更久!
这就造成了一个时间差!
最先进入科举考场的学子,有充分的时间去调整状态,但是最后一批进入到考场的学子则是不然。
读书人大多体弱,站立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十分耗费体力,更何况到了午时左右,太阳毒辣,即便不中暑,也会昏昏沉沉的进入考场,自然会对科考结果有所影响。
布衣学子们虽然无奈,但也只能默默忍受,即便挤到前边,要么就会被达官显贵家的恶奴打出来,要么就是被发现布衣出身后被礼部官员赶到后面来。
过往之时,甚至有布衣学子当场被打断腿的事情发生!
太阳越来越高,礼部科举考场外终于只剩下宋林几位布衣学子。
礼部的官员极度不耐烦,随便找了个礼部小官招呼后,自己就进考场纳凉去了。
至于需不需要担心这群布衣学子找人代考?
那肯定是否定的!
连衣服都买不起的穷酸书生,能花得起请人代考的钱?
宋林一行人很快,但并不顺利的进入考场。
走进考场之内的时候,布衣学子的考堂甚至都是单独的,只是一处仓房随便改作了考堂。
对于这般不公平的待遇,宋林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在拿到试题之后,宋林眉头一紧!
今年的策论竟然是“论科举制度”!
这对宋林这种布衣学子而言,可不是一个好的消息!
科举制度关乎王朝的人才选拔,虽说公平,却也不公平!
王朝虽然给了所有人同样的试卷,但是无论从最终的选拔结果还是从科举这个命题本身出发,都是倾向于大家士族子弟的!
从最终选拔的结果而言,王朝需要的是能够治理国事之人。
但国事治理岂能仅靠一腔热血和所谓的才学?
国事治理说到底,其实无外乎两个词语,资源分配和民心权衡!
但这两条,布衣出身的学子都没有任何优势,资源分配是由谁掌握资源而决定的,民心权衡更是要洞察万民之心。
而所谓万民之心,便囊括了士农工商各个领域,这些都不是宋林这种布衣学子能够接触到的!
至于从科举本身这个命题的角度出发,则更加敏感。
谈论科举,无外乎利弊二字。
但这两个字,有天然的阶层划分。
若是言“利”,那自然无妨。
但若是言“弊”,则需要极度谨慎。
科举之弊端其实很明显,那就是没有完全的下沉到民间,但是这话宋林不能说!
因为他是布衣学子!
一个大家士族出身的学子,自然可以对这个话题随意点评,即便他将所有弊端都说了出来,别人也会赞赏一句“次子身居高位,竟能心系百姓!”
但如果是宋林这种布衣学子说出弊端,不可避免的就有了立场,会给人以“你是在谈论弊端,还是接着谈论弊端抨击朝廷?”
经上种种,其实宋林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他只能去谈论科举制度的好处!
但到了这里,立场的问题就再次出现了!
这就如同一个穷人和一个富人谈论国家大事是一样的道理。
富人谈论国家大事,那是眼界和格局。
但如果一个穷人去谈论国家大事,只要稍有措辞不慎,那就是假大空!
这让宋林沉默下来,半个时辰过去他都没有动笔。
并非是他写不出策论,而是在思考究竟要以一个什么样的点去完成这篇策论。
时间一点点过去,同场的布衣学子已经有两人离开了考场。
第一人应是写的过于假大空,自觉科举无望,主动退了出去。
而另一人则是写了科举考试对于布衣学子的不公平,被巡考的礼部大员发现,直接清退了出去。
那名大员在走到宋林案前之时,见试卷空空,脸上闪过一些不屑,道:
“不会写就抓紧交卷,别浪费时间,早点回家种田去,当个田舍郎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这位礼部大员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句嘲笑讥讽的话语,突然点燃了宋林的灵感!
田舍郎,田舍郎!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不就是最好的点嘛!
有了这句点睛之笔,宋林便可以随意发挥。
如此这般,无论他言科举的利弊,最终都是扣将到“科举乃是陛下为万民开龙门”的主题!
宋林的呼吸急促起来,闭目凝神后向窗外点头行礼,暗道:“温先生真乃神人!”
而后宋林翩然起笔,过往多年的寒窗所修的才学,在这一刻,都陡然爆发。
半个时辰后,宋林停笔,心神激荡。
这边策论,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写过最好的一篇文章!
全文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核心,宋林又以三维度大谈特谈,此三个维度分别为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
何为科举考试?科举考试的意义在哪里?该如何加强利处又该如何改变弊处!!
停笔再读,更敢温先生天人之才学!
古今圣贤大儒,也莫过如此了吧!
心神激荡之后,宋林起身交卷,离开礼部之后,快步返回温知酒馆。
......
羡玉宫之内,某位前几日找回场子的公主殿下,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看着粉红色荷包上的“瑶”字出神。
虽说找回了场子,但是她的快乐仿佛就只有一瞬间。
从温知茶馆回来的第二天,那种快乐就全部消失了,反而是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殷玉瑶出神了一会,站起身将女官喊了进来。
女官俯身行礼:“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殷玉瑶傲娇的问道:“那个谁,这两天来羡玉宫找我没?”
女官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位公主殿下。
殷玉瑶道:“就是那个谁,抢我马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