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
沐恒偏首,沉声说:“侯爷。”
厉埏川握住卓染的手在颤抖着。卓染还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平常缩在厉埏川怀里睡着了一样,很乖很安静。
“我不相信她会这样狠心让我如此担惊受怕,”厉埏川轻轻摩挲着卓染指骨,“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不相信。”
“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瑕丘的情况。”沐恒说,“除了伤势我都尽数瞒了下来。瑕丘从一开始就没有声张,想来是不想让聂寒山他们知道,瑕丘还是对他们有所保留的。”
厉埏川说:“那个王衡?怎么突然就出现了,瑕丘跟聂寒山说了些什么?”
沐恒摇了摇头:“不知道。瑕丘是一个人去的北苑,回府时就将王衡带了回来。不过我听周叔说,王衡是卓廷将军的旧部,所以他和瑕丘也有些关系,我相信他不会伤害瑕丘的。聂寒山嘛,侯爷怎么看?”
“聂寒山从结束之后就一直没有来过,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他来,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厉埏川皱着眉,“聂寒山不是普通人,瑕丘的状况确实不需要让他知道,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沐恒叹了口气:“你若是想要见他,便去吧,瑕丘这里我来守着。”
厉埏川静默片刻,他垂眸看向卓染,轻声说:“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出去。”
“好。”
厉埏川埋首下去,卓染呼吸轻缓,他轻轻蹭着卓染鼻尖,她却没有任何回应,厉埏川握紧了卓染手腕,缓缓闭上眼睛。
只是离开这几天,就这几天而已。厉埏川起身,将药碗端过来,轻轻扶起卓染,将药尽数喂给她。卓染迷糊间叫着厉埏川名字,又被苦涩激得清醒几分,可是眼皮很重,根本睁不开眼。厉埏川垂下首,轻声说:“乖,喝完了给你糖。”
“别走,我不想你……”
厉埏川仔细听卓染说话,卓染眼睫晃动,重新缩到了厉埏川怀里。
“不想我?”厉埏川笑了笑,逗她说,“不想我,那我就走了。”
卓染露出很难过的表情,下一刻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厉埏川轻声哄着,说:“逗你的,我不走,我真的不走。”
卓染不相信,厉埏川下巴贴着她额头,将药碗搁在小几上,把人抱紧了。厉埏川拿出一颗糖给卓染,尝到甜味卓染才放松下来。
厉埏川将床帐整理好,看着卓染熟睡才走出房间。系宇在外头候着,看着厉埏川出来才上前,厉埏川示意他先别说话,走远了才说:“现在涂州情况怎么样?”
“南卿让常胤郁去了涂州,所以现在涂州没什么大事。那个乌力也已经被抓住了,他们应当会尽快回来的,主子不用担心。”系宇说。
厉埏川点了点头,说:“常胤郁本身就不赖。沐恒的师父……先前说快到了,我想知道能不能再快一些。”
系宇说:“主子,属下方才碰上沐恒姑娘了,她让我告诉主子,这几日南卿的药就按照她说得来,她现在去找南疆医师,尽快将他带过来。”
厉埏川微微皱眉:“她一个人去的?”
系宇颔首:“是。”
“何时走的?”
系宇说:“应当还在屋内收拾东西,毕竟去迎南疆医师,路途遥远。”
厉埏川说:“系宇,你跟着沐恒一起去,一定要保护好医师,尽快赶回来。”
“是。”
***
叶姬离开西启的这段时间,叶韦亲自上战场打了几个来回,没想到都是一些古羌人,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叶韦跟古羌人打过,所以也并非惨败,只是受了些轻伤,在叶姬回来之前养了一阵子。
陆姨娘堵在府门口。叶姬放下车帘,微微皱眉:“我回来的消息不是没告诉任何人吗?”
宛泽无奈摇头:“许是王爷告诉陆姨娘的。”
“能不能走后门?”
严青瑶笑了笑,说:“将军何必忧心,她或许只是来找我麻烦的。”
“找谁麻烦都不行。”叶姬叹了口气。待马车停稳之后,叶姬先行钻出马车,拉了把严青瑶,大步跨了过去。
叶姬从陆姨娘旁边绕了过去,却见陆姨娘直接朝自己跨了一步,叶姬微微侧首:“怎么了?这么些天不见,还要吵一次联络感情吗?”
陆姨娘耷拉着眉眼,说:“你父亲受了伤,不去看看吗?”
“我有说过我不去吗?”叶姬皱着眉,“陆姨娘,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开春西启那么多事你可以去看看帮帮忙,整日无所事事待在这里找我的不痛快,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
“叶将军,陆姨娘,有什么事咱们回府再说,站在这儿怪冷的。”严青瑶说,“陆姨娘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叶将军不要如此。”
陆姨娘乜眼看她:“哟,你怎么又回来了?”
严青瑶垂首,却没有说话。
叶姬略微有点不耐烦,说:“我就说跟陆姨娘讲话超不过几句就要变语调。我是不是说过她不归陆姨娘管,陆姨娘实在是不需要再一次让我提醒一回。”
“这来路不明的人她就是来路不明,你也没与我们讲过她叫什么。”陆姨娘皱起了眉,“王爷也很是奇怪呢。”
叶姬将严青瑶拉上台阶,说:“你不用管,她是我的人。我父亲要问我自然会亲自来,陆姨娘就不要打着这样的名头来问我这些事。我回去看父亲,这天寒地冻的,陆姨娘还是赶紧回府吧。这要是再待在这儿,万一生病了我可就没办法了。”
陆姨娘轻轻哼了一声。
叶姬拉着严青瑶回了府,陆姨娘看着二人背影,只能默默跟了上去。
叶韦还在处理西启的事,得知叶姬回来了就挥退了侍从,刚让叶姬一人进来。大殿内炭火不是很旺盛,叶姬进去时还觉得有些冷。
“父亲既然受了伤,便将炭火烧旺一些,莫要再受风寒。”叶姬说。
叶韦摇了摇头:“无事。叶姬啊,周垚回来时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在新州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叶姬说:“父亲。女儿觉得女儿的话并没有伤害到周将军。他带着我入战场,就像父亲潜移默化影响我一样,我敬佩他,但是很多事情,我和父亲,和周将军的想法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女儿不希望西启一直……”
“叶姬。”叶韦说,“你还是要相信那个南卿吗?”
“父亲。”叶姬说,“想必您已经收到消息了。这次在永州,是冠军侯和南卿一并将拜尔拿下的。拜尔是什么人,他可是未来的无戈爰剑,南卿将她杀死,就是断了古羌的希望。难道还不能证明南卿的本事吗?”
“你方才也说了,那是因为有冠军侯在。你试试只有南卿一个人,她一介女流之辈,能够挡得住拜尔的军队吗?”
叶姬说:“父亲。北骊现在和南卿同气连枝,一损俱损,这件事本来就不能分开想。这次不管有没有冠军侯帮忙,南卿都不会让永州陷入危机。时间真的不多了,南卿需要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然后再往皋都去。”
叶韦说:“说起来皋都……你肯定知道皋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既然皋都都已经乱了,你还希望南卿能够将他们带回正轨吗?南卿不去趟这淌浑水已经算不错了,她要再一进去,只会更乱。”
叶姬摇了摇头,说:“父亲,不会的。现在我们都在等着一个人,等着一个能顾全大局的,能够搅动乾坤的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南卿?她可是真正的皇室之人。”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南卿愿不愿意啊?”叶韦说,“这些都是你们的想象,是你们强加在南卿身上的,不是人家心甘情愿的。哪个人希望被所有人当做赌注在赌呢?谁不希望安安静静活一生啊。”
叶姬说:“可是父亲……当时是您告诉我,为将者,十之八九不会如意,因为每一次作战,都会面临着抉择,难道就因为有这些抉择就不去打仗了吗,就因为这个就要一直缩在那里不向前走吗?这样不是更加做不到父亲所说的吗?”
“那……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叶姬上前一步,“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之前告诉我,要我看清局势不要盲目追求的是你,现在要我保守,看着世事变化等待时机,为什么?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跟我之前的那个父亲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叶姬。”叶韦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之前我与你说这些话,是因为西启还是有地位的,还是很重要的地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西启,跟之前早就不一样了。我们不会成功的,我们只有等。”
“只要敢拼一拼,怎么可能不会成功?”叶姬说,“父亲,之前您教过我和均安,只要敢,就不会输的太惨……或许,或许您只是太累了,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我和均安可以帮您的,父亲。”
叶韦说:“叶姬,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可我知道,不拼一把,我根本就不知道,西启到底能走到哪个地步。”叶姬垂首,她想了许久,似乎是想了许久,她才抬眸说,“父亲,您说西启之前有地位,有作用。这句话不假,可是为什么呢?因为西启之前有您,有那个事事乐观的您,根本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那个时候,因为西启能够对皋都产生影响,所以所有人都对西启有了敬畏之心,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萧风王。萧风王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只是片面之词,或许只是断章取义,可是没有关系,西启还是做到了。父亲,西启和之前并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变得是您。”
叶韦愣了一愣。
“父亲,”叶姬说,“听闻您亲自上了战场,想来您对之前的想法是有些改观的,不然不会要我来与您说话。所以现在女儿选择相信父亲,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让女儿失望。”
叶韦垂眸看着手中的笔墨,轻轻摇了摇头。
“叶姬,你救回来的那个人……”
叶姬说:“她叫阿瑶。”
“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叶姬笑了笑,说:“是。”
***
边境。
“话说要是阿格木拉知道了拜尔身陨,会不会直接被气到一病不起啊?”
这几日阿格木拉毫无动静,他们有了喘息余地。叶白起将烤肉递给彭戈,说:“阿埏速度怎么那样快,前几日不是还说要回北骊吗,怎么突然就折返回去,还正好碰到了拜尔。”
“阿格木拉……”彭戈说,“说不定真的可能悲愤交加,连仗都不想打了。至于侯爷那边……我想应当没什么大事。对了,西启的消息许久没来过了,不与家里人通个信?”
叶白起摇了摇头:“有二姐在,我也没什么要担心的地方。还是不问了,等阿格木拉彻底退兵之后,你跟我回西启吧。”
彭戈点了点头:“行啊,我现在就是无根浮萍,漂哪儿算哪儿。”
叶白起想说话安慰他,却觉得没什么要说的。彭戈身世很简单,就他一个人,无婚配,无家世,也就跟着手底下这些人在一起,先前崇文帝就是看上这一点,要他做了兵部尚书,没想到现在连这个名头都算是前世之说了。叶白起不想戳他伤疤,索性闭口不问。
“西启……和之前很不一样。”
“西启非兵家必争之地,改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叶白起说,“先前我很厌恶中郎将这个名头,因为我不知道它到底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意思。就像是单纯的名号而已,我知道从那时候开始,西启就再也不是以前的西启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太弱了……弱到不能说一句不想,不能说一句,我想回西启。至于现在嘛,现在在边境,竟然还待出了感情,时时想着守着边境安全,天意弄人啊……”
“确实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