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只不过在面对沈福一家人的时候她总是有种寄人篱下不被喜欢的感觉,本能地想与熟悉的念姐儿和沈永待在一起,可念姐儿因为忽然之间被从不待见自己的刘氏接受,变得非常乖巧听话,整日都跟在刘氏这个二奶奶的身边。至于沈永,白天他总是早早出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每夜里他翻来覆去的声音让她跟着揪心,她理解他明明是个骨子里非常要强的人,却沦落在他最不愿意亏欠的人跟前,自然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她也不愿再给他添麻烦,只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出去惹眼。
直到有一天傍晚,大家吃完饭后在闲聊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自己要跟镇上的镖队走一趟去护镖,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回来。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沈福就把茶杯重重摔在案上,不赞同地说道:“现在正是山匪猖獗的时候,你竟然要去护镖,是不是嫌自己命长,那条腿也不想要了是吧?!”
一听他要把她留在沈福家后她瞬间慌张起来,在这里她最熟悉信任的人要离开,该怎么办啊?沈佩十分善于察言观色,见状不动声色地拉起沈俊退出了正屋,把弟弟送回房间后还不忘嘱咐一句‘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掺和’。
正屋里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面对沈福的不赞同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很平静地说道:“这次是去关内泷州,跟上次不一样,虽然雪路不好走,但镖局派的打手多,路程短,我只负责压车出力气,这一趟回来差不多能分到三十两。”
当年他为了偿还他爹沈寿欠下的一堆赌债,凭借经常狩猎练出来的身手混进镖局里挣钱,没想到第一次出去走镖的路上就遇到了山匪,一场恶战让他身负多处重伤,几乎是被抬回来的,痊愈后有条腿也落下了终身残疾,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镖局补偿的钱让他终于还上了大部分赌债。
可在沈福看来,他是为了区区三十两又要去铤而走险,气愤他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挣钱也不想亏欠自己的恩情,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刘氏是个直肠子,既然前几日夜里已经商定要帮衬他就打心底里为他打算了,忙劝和道:“咱们家哪儿用得着你提着脑袋去挣三十两回来啊?那走镖护镖啥的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千万不能再去了,你就踏踏实实在家里住着,等明年开春二婶把东边的几亩地留给你种啊。”
可他仍旧是一声不吭,仿佛没听见刘氏的话一般。
沈福不希望他因旧怨而意气用事,缓和道:“眼下北边不太平,常有流寇出没,你去护镖太危险了。况且咱们是一家人,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实在不必生疏到这个份上。”
一家人?
他似乎被沈福的话一下刺到了,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过去。
眼前的二叔在他的记忆中可从未把他们当作一家人过,即便是有亲爹沈寿自作孽的缘故,可亲爹去世后也一直都是他自己在苦苦挣扎地活着。
沉默半晌,他站起来拱手道:“我已同镖局签了契约,一会儿就走,二叔既然说我们是一家人,那便烦请二叔二婶能够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替我照顾好念姐儿和小鱼,不要让我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了。”
‘家人’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沈福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往日家里对念姐儿都是能避则避,现在对来历不明的小鱼更是不喜,想必他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说这样一番话。也明白经洪婆子一事后沈永他算是对他们做叔叔婶婶的已经有了怨,若他走后念姐儿和小鱼真有什么闪失,那两家就算彻底结仇了。
刘氏没听出来,还有些着急地说道:“你咋不听人劝呢?没听见你二叔说有流寇出……”
“老婆子你别说了!”沈福出声打断刘氏的话,虽然心里不喜被拒绝但也很欣赏他的倔脾气,对他松口道:“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也不再多劝,只一句话,平平安安回来。”
他闻言没有再说话,似乎无法做出承诺来,径直转身往外走去,她见状赶紧跟了上去,念姐儿眼巴巴地看着似乎也想跟上去,但瞧见刘氏和沈福的脸色都不好,犹豫一下没敢动弹。
一回到东厢房他便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她瞬间开始慌乱起来,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要离开了,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堕入无底的深渊,整颗心一直在不断地下坠中。他只有两三件旧衣服,随便用一块布包起来就是他的行李了,她失魂落魄地凑到他跟前,内心挣扎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永哥,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不想留在这里。”
“不行,一路上太累太危险,你先放心在这里住着,二叔二婶不会为难你的,等我回来咱们就回家去,然后我想办法再把手串给你赎回来。”他出言安慰道。
“我不要那个手串了,什么都不要,咱们现在还有钱呢,咱们这就用来修房子,你别走行不行?”她急切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从始至终她都能从沈福看向自己她的眼神里感觉到不喜欢来,跟沈家其他人的交集也仅仅是见过两三面而已,他一走,好像是把她抛弃了一样,她真的好害怕好无助。
面对她那一双期盼又忐忑的眼眸,他久久沉默,她以为他是为了赎回手串才会决定铤而走险去护镖,其实就算不去赎手串,他也别无选择,因为他需要钱。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连维持能够吃饱穿暖的日子都不能够,现在母亲走了,房子塌了,什么都没有了。
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一辈子仰仗二叔生活吗?
自从他们来到二叔家后,她和念姐儿两个人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原本以为他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可现实是他只能带着她们一起看人脸色地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