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月慜翻遍了周身,竟都找不到那块令牌,吓得浑身发软,瘫坐在了床边。
怎么办…
她竟然把令牌弄丢了,找了这么多日,一点踪迹都不见。
若是父亲发现是她偷的该怎么办?
正当她慌乱时,侍女却说长公主殿下要见她。
月慜勉强站起来:“…好。”
长公主殿下待她一向亲和,虽然她从前不知道为什么,但长公主一向是最疼她的,去岁她及筓,也是长公主亲自为她挽发梳礼。
可如今知道,长公主是为了和月氏结盟才对她好,月慜只觉得满心疮痍。
月氏之外,唯一一个让她觉得对她好的人,也是因为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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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怜幽拿到李谦的留档时,不免愣了一愣,李谦籍贯陇西人士,算起来,竟然是母亲的哥哥。
难怪也有一双柳叶眸,听闻外祖母也生这样一双眼睛。
得益于外祖母,家中后人都得这一双明媚的眼睛。
只是李谦不是外祖母和外祖父生的,是外祖母和前夫君所生,后来李谦便随亲生父亲迁移南下,顾怜幽母亲烈华留在陇西,双方便渐渐断了联系。
顾怜幽做了那个梦后,便着人去查栖如曾经的情郎,查出来一个叫李谦的,后来因为叛国被抄家斩首,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说起来也是巧了,李谦娶的妻子,居然是朱氏的亲姐姐朱雀。
朱氏一族抄家,但朱氏的亲姐姐朱雀因为早就嫁了出去,以至于并未受太大牵连。
但朱氏被抄家没多久,李氏又被抄,这未免太巧合了。
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被朱家握在手中,朱家被抄,就临危托付给了朱雀,朱雀又给了李谦?
有没有可能,抄家并非因为有罪,而是怀璧其罪?
那这璧会是什么?
顾怜幽握着那份卷册反复地翻看着,想从里面找出些痕迹。
这位舅舅,他到底因为什么而死?
看那场梦,这位舅舅明明就是知道有人要害他,所以临终托孤。
两世为人,如今才知道上辈子和她斗得你死我活的月慜,居然是她的表妹。
这未免太可笑了。
到底是李谦舅舅留下的遗孤,她倒是不忍对月慜动手了。
顾怜幽看了许久,也找不出一点头绪。
刹那间却灵光一闪。
既然和朱氏有关,朱氏会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刚想到这层,钱庄的下人便向她递话:“小姐,殿下说有句话要告诉您。”
顾怜幽是拿着清莲玉佩才换来了这份李谦的消息。
如今也是在暗阁的钱庄中坐着,昼玉知道她在此处不奇怪。
顾怜幽合起卷册:“说。”
下人支支吾吾道:“殿下…说他心里委屈。”
顾怜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下人又壮着胆子道:“殿下说您让他心里委屈。”
顾怜幽轻嗤一声:“他不至于猜不到我在做什么,你告诉他,让他像个男人一点,别磨磨唧唧。就说是我说的。”
顾怜幽把卷册放下就要走,却被楼上一道声音叫住:“怜幽。”
沙哑又沉缓。
顾怜幽回身抬头看,昼玉立在栏杆边上,长身玉立,玄青为带,缁色为裳,广袖衫薄而飘逸,也不好好束冠,散了一半墨发下来,挽起的发上斜插着一根长长细细的玉竹青簪,皮肤烟白没了血色,嘴唇唇色极淡,很是轻佻而风流的打扮,他如今二十岁,穿得极为服帖。
她乍一看都没认出来。
和他一向丰神玉润的容色极为不同。
昼玉的声音清哑:“你来。”
他说完便起身往厢房中走,也不看她。
顾怜幽提着裙角不急不缓地上了楼,他一上楼就看见昼玉在案前静静地倒茶。
侧影平白有些落寞孤寂,似海蟾飞上孤白,在漆黑的海中,唯有月色清辉朦胧。
顾怜幽漫不经心道:“你此刻应该在禁足才是。”
昼玉垂眸轻笑一声,只是唇角微微勾起时却苦涩:“毕竟不是前世了,为了防止禁足,我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在禁足的时候,自然也有办法出来。只是我没有想到,让我禁足的人会是你。”
他声音有些低哑,抬头看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怜幽过来。”
顾怜幽走过去将手搭在他手上,昼玉把她扯进了怀里,抱着她的时候,他有种胸腔里都是眼泪,却流不出一滴的沉闷,心酸却没有眼酸。
他抱着她,像是前世一般和她说话:“这辈子我们早早准备,我以为会躲过屯兵嫁祸的事情,没有想到,你会背刺我一刀。虽然我猜到你可能是为了做局,可我心里难受,比你上次想要嫁给东平更让我煎熬。”
昼玉低头看着她:“能不能别这样了。”
顾怜幽却轻声道:“你都看得出我在帮你,何必煎熬?”
昼玉的声音越来越哑,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面庞:“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你是不是一定要跟云薄?能不能告诉我你嫁给云薄是做的什么局,为了什么?你这样一声不吭,让我无所适从,觉得离你很远。”
顾怜幽垂眸淡淡道:“昼玉,你还是这样幼稚,既然知道我在帮你,何必再因为区区感情而彷徨?上辈子你就总是感情用事,不可否认,仁慈贤德是一个帝王收服人心最有用的办法,可是太过仁慈——”
昼玉垂首吻了她,让她的话堵在喉咙里。
他身上有浅浅麝香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偏向雄性和男子的味道,多是用来醒神,他从来不用,但他衣裳上都染上了,无疑是在麝香弥漫的地方呆了许久。
吻她不过片刻便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他的呼吸声沉重,似乎是真的很累,声音低沉:“不管是什么,可不可以和我商量,我不想让你嫁给云薄,哪怕是假成亲。”
顾怜幽被这股麝香的味道环绕着,莫名有些腿发软:“这件事不可以。”
她却听见了昼玉低低的苦笑:“你是不是真的遗憾前世没嫁给他?”
被这般冤枉,顾怜幽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认真道:“昼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没有,我心中只有你,可和你在一起我太累了,我不想再陪着一个长不大的夫君,待一切都做完之后,我便会离开上京云游四海,我不嫁给你,也不会嫁给云薄。但我和云薄约定一同云游几年,若有缘分,你我会再见。”
昼玉不能理解,沉痛道:“到底是为什么,宁愿是云薄都不是我?”
顾怜幽闭上眼,眼前都是那十五年的艰难与悲哀,可她的语气却始终不起波澜:“你不懂,我也希望有人事事庇佑我,希望我还没说就能替我想到,哪怕我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需要的意思,他也能给我。”
顾怜幽娓娓道来:“云薄对我的情意不深,但单单是成婚这件事,他怕我绣不完嫁衣,命人跑到江南去追回从宫中下任的绣娘女官,天南海北,为我找了十位各种绣派的绣娘,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式,可我想要什么样式,他都有,只需要我去挑。”
“他去过一次郡主府,就注意到珍稀花草太多,恐怕花费会极高,我新受册封,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替我挑来了最好的花匠,签下卖身契,往后我再也不用出这笔价钱请匠人维护。你知道吗,那是长媃行宫,上辈子是我劝你把行宫赐给臣子,才免了这笔费用。”
她的语气沧桑:“他做的太多了,一切的一切,他都替我想过,最紧要的是,他能为我放弃最重要的几年,陪我云游四海,他能办到的,你能吗?”
昼玉急切道:“我自然可以。”
顾怜幽自嘲地道:“那你把皇位让给燕王,跟我远走。”
昼玉急着解释道:“你知道的,不是时候,如今只有我们两人知晓往后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不救大周——”
顾怜幽的声音却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不知是失望过多少次才有这般平静:“你不必说了,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提这么多的借口。”
昼玉心中狠狠一震:“我也想陪你去,可这一切需要时间,难道我们现在要眼睁睁看着大周沦陷吗?”
顾怜幽却已经对他没了希冀,淡淡道:“昼玉,如果换成云薄,你知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昼玉愣住了。
她自嘲地笑笑:“他什么都不会说,他会沉默,然后在第二天清晨来告诉我,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等我上路。”
她摸着他的后颈:“我想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扶着你,搀着你,在这条路上艰难前行,都已经换了一世了,我想活得与之前不一样,你懂吗?”
“你以为是你爱我更多,实际上,却是我爱你更多,我是爱你,可我牺牲得太多了,不想再来一次了。”
她莫名一行清泪流了下来:“我也多想你能长大,可我等不起了,我真的太累了,我想离开,想做顾怜幽而不是昼顾氏,我骗你,说谎话唬你,因为我已经把所有的力气消耗光了,我想让你自己去悟,而不要觉得顾怜幽永远是你的人,不会离开不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