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心叵测
当他去高中报到后才意识到,如果每周末去赵老师家,从巨鹿县城到官亭镇的车费来回就要5元,当时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是15元加30斤粮票。给赵老师的孩子补一天课给他3元,这在当时按照当地的消费水平就是天价了。而且他发现赵老师的孩子根本不用补习,赵老师只有一个女儿,比赵小军小2岁叫孟婷婷,聪明、活泼又可爱,当年刚上初中,从小到大一直是年级前三,上初中以后也是名列前茅,赵老师又是初中老师,婷婷所有的课程她都能辅导。
杨小军感觉到这根本不是自力更生,是在浪费赵老师的血汗钱,当时赵老师每月的工资只有120元。发现这个情况后,倔强的他也没和赵老师夫妇说,直接去学校收拾行李,办了退学手续。他的高中班主任把这个情况电话通知了赵老师的爱人后,赵老师两口子赶忙去他家里找到他,好说歹说杨小军就是不同意接受别人的怜悯。最后赵老师说他们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省得以后婷婷太孤单,但都是城市户口,政策不允许。希望赵小军能像在自己家一样,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后来在赵老师和他爱人的劝说下,杨小军彻底解开心结,放弃辍学的念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绝不辜负赵老师和孟叔叔的一片苦心。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却让他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心叵测,从而让他从一个懵懂少年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
在接受赵老师的资助后,他基本上都是到了寒暑假才去赵老师家,让孟叔叔给找个工程队打工,一个暑假也能挣二三百元,寒假天气太冷,而且也短再加上过年,工程队也没工可打。寒假杨小军都回自己的老家,一是减轻赵老师的负担,二是他也想陪陪爷爷,虽然已经去世,但在他心里爷爷一直活着,能看到爷爷曾经用过的东西也是一种满足。
他们家的地他让给了邻居种,每年给他一些粮票和米、面、油、肉够他生活就行,这也是孟叔叔帮忙谈妥的。不打工的时间都在努力学习,不用说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这样幸福地生活过了两年,那是他上高二时的暑假,学校放假后他又回到了赵老师家,在孟叔叔的安排下进了工程队。
赵老师家住在公路局的家属院,住的都是平房,一户挨着一户中间有一道2米左右的墙隔开,每户都有一个小院子。主屋是一进两开的房间,一进门是厨房和饭厅,东西两边各一个卧室。外面东西两边各一个厢房,东厢房被隔成一个小屋和一个小厨房,夏天一般都在这个小厨房做饭,小屋放些日常用的杂物。西厢房与东厢房格局一样,冬天里屋放些大白菜、土豆、粮食之类的食材,外屋放整个冬天用的煤炭和自行车等日常用品。到了夏天粮食和蔬菜就放在了东厢房,西厢房基本上就没什么东西了,只在外屋放了三辆自行车,里屋搭张床就是杨小军的临时卧室。虽然家属院外面有公共厕所,但每家基本上都会在院子里自建一个小房子,晚上放两个便桶当临时厕所,每天一大早杨小军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便桶。
按照赵老师的安排,他们一家三口住西卧室,让他住东卧室,但婷婷也长大了,一家三口住一屋很不方便,他死活不愿意,主动提出要住厢房,要不他就去工地住。一天夜里因为晚饭后吃了挺多西瓜,晚上刚睡下一会儿就被尿憋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来上厕所,上完后刚要回去,听到卧室里赵老师和孟叔叔在小声说话。本来觉得晚上偷听人家夫妻说话很不好,但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忍不住就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西卧靠了靠。
“你还真准备养活那个小崽子一辈子啊”是孟叔叔的声音。
“那有什么,这孩子聪明又懂事,咱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多好,我还真舍不得”赵老师说。
“切,五岁以上的就喂不熟了,他来我们家时都十五岁了,况且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以后肯定还是要远走高飞,到时人家认你是谁。那件事你得抓紧了,明年就高考了,按他的成绩还不是全国学校随便选?等毕业了说不定又要出国深造,我可等不到那时候,白给别人家养孩子的事我可不想干”
“他的东西你不也看过好几次了,没有什么有用的。我也私下试探过好几次了,这孩子不知道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装傻,就是不接我的茬,再等等吧”
“我等不及了,这个暑假一定要有个结果,过几天这个工程完工后,我先不给他安排工作,找个理由和他一起回去,我自己找找看”。
“唉,你干什么都是那么急急火火的,也许他真的没有呢?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孩子,真不想让他离开我”
“迟早要离开你的,我们对他这么好已经仁至义尽了,非亲非故的”
“那你还不是图谋不轨吗?”
“你不也一样,当初还不是你先图谋不轨的,要不是你说我哪能想到这个”
“我听我爸说,革委会当初在杨若愚(杨小军爷爷)卧室的坑洞里找出好多值钱玩意儿,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深挖,就被杨家几个儿孙打出去了”赵老师的父亲六七十年代时是官亭镇的一个领导,运动结束后没几年就被清算,还被关了几年,前两年去世的,母亲是在运动期间得疾病死的,大家都说是她父亲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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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领导看不上他母亲,嫌碍眼又要维护领导形象,就暗里下毒害死的。在那个混乱年代都自身难保,也没有人有精力关心别人家的事,总之赵老师小时候也是个苦命人,这个事杨小军上初中时也听说过。
“反正杨老爷子当初给那么多高官、军阀看过病,每次都不会空手回来,听说孙殿英当初送给冯玉祥、张作霖这些军阀的好多好东西,有不少就让转送给了杨若愚”
“也听说几个儿子闹分家时都没分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认为老爷子偏袒幺儿,才闹得不可开交,差点儿出了人命”
“所以说小崽子家肯定有值钱玩意儿嘛,瘦死骆驼比马大,即使再穷一两件古董还是有的,只要是杨老爷子藏下的古董,要不是价值连城的,人家能瞧得上?这不也是你当初劝我的吗”
“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你还真上心,演戏演得把我都感动了,我看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就是狼,我就是狼,一头大色狼,看我怎么吃了你这个小白羊”接着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和粗重的呼吸声。
“轻点,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
听到这杨小军面红耳赤,赶忙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他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自己家基本上是家徒四壁,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呢?如果有,还用得着你们找吗,说一声我给送过来不就行了吗?
同时赵老师夫妇在他心中的光辉形象开始不再那么高尚了,觉得他们对自己好原来也是有目的,但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家里的瓶瓶罐罐破破烂碗的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也许是自己听错了,人家在说其他人呢。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吃早饭时赵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备至,临走时还嘱咐他注意安全,别太实在适当的时候也偷偷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累着。
在工地干活时,杨小军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昨天晚上的对话,又想了想以前赵老师和他说过的话,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难道他们说的不是我?但会是谁呢,肯定是我,但孟叔叔和赵老师一直都很亲切地叫他小军,昨天怎么就变成小崽子了。也可能是两个成年人的床头话吧,想起最后的听到的声音,不禁觉得自己也很下流,居然去听人家两口子的那些事。
一上午都是一边干活,一边想自己家是不是真有赵老师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想要什么直接说不就得了,如果家里有肯定会给的,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呢?昨天晚上说暗示好几次,我都不接茬,什么时候暗示过呢?从到接受赵老师资助后,到赵老师家也就那么几次,除了鼓励学习,就是让吃好睡好别亏待自己,也没说过什么呀?
唯一与学习身体无关的就是刚来时,赵老师和他说过,“以后上高中你就要住校了,家里一些贵重东西要不要整理一下寄存到我们家?别丢了或被老鼠咬了”
他说“我们家什么也没有,日常用的都打包好,做了防潮防鼠处理,不碍事的”
后来几次又提到,你爷爷没有留下一些纸质的东西,书籍字画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最爱招老鼠,一定要保存好了。在赵老师的再三建议下,他专门又回去一次,对家里的东西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理,把爷爷留下的一些医书和医案笔记都整理好,带到赵老师家。孟叔叔还很热心地和他一起对这些东西仔细检查,还给他准备了几个小箱子用来分门别类地保存这些遗物。难道是字画?他们家哪有什么名贵字画。墙上除了有个十几年前的伟人画像,到处都是他的奖状。
过了几天,这项工程完工了,包工头跟他说,下一个是个小工程,几天就完事,也不用这么多人,你就回去好好学习,也休息休息,等我们再有大工程时你再过来。他知道他们下一个工程比这个还大,还派人去下面招工呢。本来都有些淡忘的他,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孟叔叔的话,这让他有些许警惕,同时心里也很不舒服。
下午结完工钱,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赵老师家。赵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婷婷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但见到他还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完全就是亲兄妹,这让他切实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吃晚饭时孟叔叔下班回来,问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前几天的工程做完了,下一个工程量不大,不需要那么多人。工程队李队长说让我先回来休息几天,等再要人时再让我过去”
“嗯,也好,下学期就高三了,明年这时候你就要准备上大学去了,要不今年暑假就别再打工了,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重要”孟叔叔不无关心地说。
“哼,哥哥这么聪明就是打一学期工,也不误考清华北大”婷婷一脸自豪地说。
“那也要好好学习,我们又不是供不起,也不能让外人说三道四,以后就别去了好好复习,考上好大学就是对我和孟叔叔最好的报答”赵老师接着说。
这时杨小军灵机一动说“我想回家看看,把家里东西好好收拾一下,一个学期没回去,被子也该拿出来晒晒了”
就看孟叔叔和赵老师对视一眼,马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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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要的要的,我正想说呢,明天周日我休息我陪你一起去吧,好歹能快一些别耽误太多时间”
赵小军心想“该来的终究要来,他们难道真在算计我什么?”但他还是不愿相信,赶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也没什么东西,您好容易有一天休息日,就别折腾了,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我休息什么,每天上班就是喝茶看报纸,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也帮你节省时间,你现在的时间宝贵,考不上清华北大看我怎么收拾你”孟叔叔说着亲昵地拍了赵小军一下。
赵小军微笑着看了孟叔叔一眼,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但心里却更加警惕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和孟叔叔带了两个旅行包坐上回家的车。
他们家的房子是当地最气派的石头青砖大瓦房,都是民国时他爷爷盖的,在当地直到现在也是数一数二的。回到家后,两人一起将能搬出来的所有家当都搬出院内晒晒太阳,孟叔叔干得非常认真,恨不得将家具都拆了,东摸摸西敲敲,只怕有那个地方有夹层被遗漏了。所有的碗、筷、盆、盘,瓷的、铁的其他材质的容器,也被孟叔叔一丝不苟地擦了又擦,最终除了在原来放米的缸底发现十几个袁大头(袁世凯时流通的银元)外,剩下的都是一些旧衣旧被,日常用的锅碗瓢盆,也没找出什么别的东西来。这时杨小军偷偷地观察着孟叔叔,感觉对方的表情好像有些失望。
下午又将东西全部搬回原地,孟叔叔的干劲明显不足,说“我有些累了,你慢慢收拾,我参观参观你们家”。杨小军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就自己收拾起来。,
过了一会儿,听孟叔叔在爷爷那屋问他“这个伟人像多少年了,这么旧了怎么一直没换?”
杨小军一边收拾一边随口说“这个比我年龄都大,连伟人的面都看不清了,爷爷就是不让换,他们那个时代的人都特别崇拜伟人”,
“现在不兴搞个人崇拜了,画像都褪色成这样了,我帮你把它拿掉吧”也没等杨小军回答,孟叔叔就要揭下画像。这时杨小军也走过来,看满墙的奖状中间夹着模糊不清的伟人像,确实有失违和。
揭下画像后细心的孟叔叔发现后面有一块砖好像与周围几块稍有不同,这个墙上的砖都是按照横二竖一、横一竖二这样错落有致地排列,这也是盖房子的标准方法,但这面墙上这一块砖怎么看都有一些不协调。按照规律这个地方应该是两块儿横砖才合适,但却是和两个横砖截面积相同一整块削出来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以前杨小军也揭下来重粘过没发现什么异常。让孟叔叔一提醒还真是不一样。
只见孟叔叔轻轻地敲了敲砖,发现是空心的,兴奋地对杨小军说“拿个刮腻子的刀来,里面是不是有东西,我们打开看看”。杨小军急忙找来了工具,轻轻的刮开砖四周的水泥,很轻松的就把砖取了下来。一看就是果然是半个砖,截面削得非常整齐,里面还真有一个夹层,夹层里面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外面用绸布包着。
两人一起打开绸布,里面有两个10厘米见方30多厘米长的楠木盒子,再打开盒子,里面各放着一个卷轴。这时的孟叔叔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卷轴,原来是两副字画。一个上面的字端庄雄伟,是用正楷写的诸葛亮的《诫子书》,落款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另一个是用草书写的《兰亭序》,落款是唐代另一个大书法家张旭。
杨小军虽然不知道字画的真正价值,但知道颜真卿的楷书和张旭的狂草,那可是后世书法家临摹的对象,再看孟叔叔的表情已经兴奋的不能用言语表达了。于是轻声问道“孟叔叔,这个字画很贵重吗?爷爷怎么藏得这么隐蔽,连我都不知道”。
“岂止是贵重,简直是价值连城”这时孟叔叔才如梦方醒,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迹,这个一定要保存好”想把东西交给他,看似又有些不舍。
杨小军看出孟叔叔的意思,赶忙说“既然都拿出来了,我也没地方存着,还是孟叔叔帮我保存吧”
孟叔叔毫不犹豫地答应说“好吧,这里常年不住人,放在这里确实很不安全,咱先拿回去,有时间也找人鉴定一下,保管的事以后再说”。
很快的两人把家里收拾利索,坐车回了官亭镇。回家后当天晚上孟叔叔就找人借了个照相机,给两幅书法作品拍了照,然后把这两幅字画还给了杨小军。杨小军本来是觉得爷爷珍藏的遗物,不管是真是假,对自己都是无价之宝。但又想想这东西已经被找出来了,随身携带有些不现实,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合适的地方保存,就准备让孟叔叔代为保管。但孟叔叔始终不同意,期间赵老师和孟叔叔也不停地用动作和眼神进行着交流,他都假装没看见。
他有些想不明白,看起来他们很想要这两幅字画,但怎么又不愿意接受呢?其实杨小军还是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人家想的是要据为己有,并不是每天看着字画,他如果大方地把字画送给孟叔叔,有可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故事,也许他的人生也会发生改变,但世上哪那么多如果。套用一句俗语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