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卡菲勒，邪臣别

刘砸锅是绿林大学毕业。中国的土匪，大多是心怀大志的。所谓要想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刘砸锅既然想当官，自然就对官员怀着天然的敬重感。

回松清不了解土匪们的心理历程。回松清正在心里头打鼓。回风舞是乾隆年间的绅商。所谓的将军，只是花银子买的个虚名。就是个虚名，回松清也惦心眼前这个暴发户会嫉妒得眼蓝。

爆发后刘砸锅点点头：“都是穆民（回民），多斯提（兄弟）。”回松清心里暗骂：“谁跟你多斯提啊。你不是穆民，你是穆民的卡菲勒（叛徒），你是利布利斯（魔鬼）！邪臣别！”可脸面上，他只好点头称是。刘砸锅故作关心地问：“回兄有几个儿女？”回松清忙不迭地回答：“有……个儿子，有……个女儿。”他到底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别说刘砸锅，就连在场的各位贤达也没听明白。

刘砸锅只是例行公事地套近乎，只是随口问问。毕竟以后驻军城内，他还希望同教门的多斯提（兄弟）帮忙维持。回松清心里却在倒海翻江！他想说有三个儿子，可是转念一想，一个儿子在国民党中央军陈诚手下，不能说。一个儿子在红军贺龙手下，更不能说。第三个儿子倒是在日本人手底下，不过他是国民党的地下党，这个……这个更不能说。女儿，女儿个个娟秀貌美，也别说了，别烧香引起鬼儿！万一刘砸锅拽上程大少再搭上唐绍安，三人商量好了当连襟儿……他可不愿当这个回奸老丈人。

虚惊很快就过去了。刘砸锅没再深究。他又在生别的枝儿﹑惹别的事儿。刘砸锅指着文庙问：“这是什么？”程大少刚想嘲笑刘砸锅鄙陋，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词来调笑。这样，程大少就丧失了战机。

刘砸锅忽然面目狰狞，好像孔圣人该他多少钱的赌帐一样，他风风火火地命令：“我看见孔夫子就有气。把文庙上锁！明天拆了！砸了，烧了!”

绅商们面面相觑，虽然震惊，却都很镇静，都决定置身事外，没必要为了圣人得罪奸人。拆就拆吧。

回松清回到家，立刻命人把三女儿、四女儿叫来。他的儿子们都不在沧州。他的前两个女儿，一个去了延安，一个投了武汉，也不再跟前。在眼前的，也就是三女儿回颖，四女儿回欣。回松清最不喜欢三女儿回颖。回松清喜欢小女儿，不喜欢回颖。他不喜欢回颖的理由，很简单：这丫头太聪明，丫头子聪明是祸害。可再不喜欢，也是自己的女儿。回松清不愿女儿出事儿。

回颖和回欣来了。回颖有着白皙的皮肤，白得让任何美女都心生妒忌。她活泼灵透的双眸让人自惭形秽。她眉目如画，令人一见就终生难忘。她举止娴雅，她声音甜美。她是个优雅高傲的带刺玫瑰花。回欣比回颖小一岁，也已经长得娇小可爱﹑楚楚动人。

回松清看到女儿们出落得越来越美貌，就越来越……恼火！在这样的乱世，生了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儿。这样貌美如花的的女儿，还生了一个又一个，老婆子简直是添乱！太不看事儿了。他真恨不得把老太婆从那个世界拽回来，痛骂一阵。

回松清压着火气，说：“你们姐俩赶紧收拾收拾，我派人护送你们到佃户村儿避一避。”回颖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想问父亲会见刘砸锅的具体情形。回松清哪有这闲心。他挥挥手，说：“姑娘家，最好还是什么都不懂为好。唉，都怪老婆子，非要让闺女儿上学堂。回颖，回欣，走吧。回颖去许村，回欣去杨村。”姐俩刚转身，回松清又说：“回来！给我写篇文章。”回颖问写什么文章。回松清没好气儿地说：“给刘砸锅歌功颂德的马屁文章。”

回颖爱憎分明，冷冷地说：“不屑！不写！要写，你老（尊称）自己写！”回松清也是爱憎分明：“一个回奸，利布利斯，卡菲勒，早晚进剁死海（地狱）的卖国贼！能有什么功德？我写不出，才让你们写。”一向温柔雅致的回颖，这次断然拒绝：“这么恶心的话，你老写不出，我们更写不出！”

回松清为了完成马屁文章，只好违心地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搜肠刮肚地找刘砸锅的优点，想改变女儿对刘砸锅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