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北国宫外
“我今天来啊,还怕带的不够,没想到门生还挺喜欢吃这些东西”
“就没有他不爱吃的”琅月替她斟了杯茶,门生倚靠在床榻上,小脸刚恢复点气色。
“怎么样门生,这几天感觉还好吗?”
“我好多了,小姑姑,你要去哪啊?”
“你怎么知道姑姑要去哪”
“姑姑今天高兴许多,往日姑姑都不这样的”
她拉着门生的小手道:“姑姑要去宫外住了,以后不能常常见到门生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小姑姑!我要小姑姑!”门生把手里的点心扔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这孩子,姑姑还会回来的”琅月抱起门生想要哄他,可是他的手抓芍蘼抓的太紧,根本挪不动。
“你跟颜中说了吗?他也肯放你走了”
“我夫君回来了,总留在后宫也不合适”
琅月点点头:“这两日听说了,出去住也有出去住的好处,只是外头也不太平,你也要注意安全”
“听说布置宅子的时候,他已经布好了兵力,安全这方面是按照皇宫的兵力布置的,应该也不会太简陋”
“那就好,只是门生才同你热络,这你要是走了,可没人会来探望他了”
“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可以来外头出来透透气,我每日也会到宫里进安,来的时候会来看望我们门生的,门生马上要过寿辰了吧,小姑姑一定会给门生安排一份大礼的!”
“我不想小姑姑走!”
“可是姑父不能总和你的各位母亲们住在一起啊,姑姑会给你带宫外有趣的玩意儿,门生不哭了,好不好?”
门生用袖子擦擦鼻涕眼泪,用力点点头。
“你也是,自己一个人要顾好自己和孩子,万事小心些,别再出上次那码事了”
琅月牵过她的手道:“最近身体好些了吧”
“我已经很久没有喝牛乳羹了”
她知道她的意思,道:“我当时也是不确定,只是你忌了也好,少了些麻烦”
芍蘼点点头,她知道有些话问的太明白也不好,只是她有心就自己,这点就证明她也不是什么恶人。
“那我就先走了,等今晚我去打点打点,晚些时候就出宫”
“小心”
她点点头。
云潲宫晚上难得的灯火通明,行李虽说没有几件,但是一些小物件都需要精细的收拾带走,她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也是轻轻松松。
翎黍的轿辇抬到了钟鼓楼,能俯瞰整个皇宫,侍卫指了指远处的方向,翎黍拿起望远镜看了半晌。
“他们今晚就走?”
“是”
“这么急,是急着躲宫里的流言蜚语,还是急着躲朕”
“公主不会躲您的”
“她为什么不会躲朕”
“您对公主千娇百宠,公主攀附您都来不及”
“你觉得她是那种会攀附人的女人?”他看到她坐在宫门口的箱子上耷拉着腿,像极了小时候她坐在家门口的石头堆上看星星,想到以前,他就收起了望远镜。
“她走之前会和朕说一声的吧”
“这个时间,没有您的许可,宫外又下了钥,公主想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今天可不大会说话”
“皇上身边能言善道的人多了偶尔听听不中听的话,有助于您两眼清明”
他冷哼一声:“臾篁呢”
“臾篁说公主从他来的时候就没有安排过任务,也没有归置他的来去,您做主也可,公主做主也可”
“那就让他继续护着芍蘼吧,她鬼心思多,别让有些人早早的害死了她”
“您是说那位将军”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在朕眼里,只有有毒的,和没毒的”翎黍叹了口气,看着在半空中吐出的白雾消失殆尽,才觉得身上该有些凉了。
“听说他来的时候辞去职务,想来能在北国待一阵子了”
“他爹是韩耀国的镇前大将军,守了韩耀国五十年,又让儿子守了韩耀国十多年,你真以为这样的人,会轻易放弃了韩耀国而跑来照顾芍蘼么?”
“公主夫妻感情似乎也不错”
“这个男人,要国家就得去小节,他们这点夫妻情分,在她北国公主的身份下算得了什么?”
“您的意思……”
“这个男人来的时候见过谁,和谁通过书信,明天早上交到朕的手里”
“皇上大可不必如此费神,下令毒杀了他可以做的无声无息”
“你以为朕现在不想杀了他么?现在杀他,于芍蘼来说,朕的嫌疑最大,毕竟还是一家人,杀他得多费些心思”
打更的更夫敲响了第二遍锣声,侍卫道:“皇上,回宫吧”
果不其然,翎黍批阅奏折没过多久,芍蘼就走了进来,他抬头看她,一身轻冷,好像在外面待了许久的样子。
“怎么,来跟朕要通行令的?”
“你知道那就给我吧”
“怎么走的这么急”
“宫外有许多东西要打点,早些去有早些去的好处”
翎黍放下奏折做了个手势,芍蘼就坐在他面前等着他开口。
可是他一直在批阅奏折,看都没看她一眼。
两个人在宫殿里坐着,相对无言,在无边的沉默里,谁也没有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他看完了所有的奏折,时间也过去了一炷香,她还是守在一旁,没有开口。
“如此有耐心,要不是朕知道你是来跟朕辞行的,朕都要感动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只要能离你远远的,等多久我都愿意”
他摔下奏折,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么?让你这样想离开朕!”
“你就是个恶人,做的什么事都是恶事”
“朕如果是恶人,就不会让你出宫了!也不会纵容你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
“我今天来不是为着跟你争吵的,爹的周年就要到了,我也为着能方便替他扫墓,不为别的,你也不用多心”
“在你眼里,一个死人都比朕一个活人重要?”
“那不是一个与你毫无瓜葛的死人!”
“他打小对朕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让朕怎么感恩戴德?”他边说边把令牌丢给她“用完了给臾篁,这是朕对你最后一点耐心”
芍蘼接过东西二话不说起身离开,翎黍在她身后扔下朱笔,脸色不明。
宫门口大开,门外摆摊的百姓都纷纷驻足,皇宫戒备森严人人皆知,如今这个时辰宫门却开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马车载着宫女们缓缓行驶,北国虽然天气严寒,可百姓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丝毫不逊色于韩耀国。
北国的男子身高八尺体型壮硕,男人们出门都骑着高头大马,说话也是豪言壮阔,像翎黍那种异域人的身体和容貌,坐上了北国皇位也是有违天理,也难怪有人想要刺杀他了,只是这样的男人想刺杀也是难事,能徒手杀光北国皇室的人,也不是个善茬,她才来北国不久,还不太明白北国百姓对翎黍的评价。
“公主,到了”
巢叶赢先下了马,周围的士兵守着公主府,他掀开轿帘,芍蘼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北国少有芍蘼这种大方长相的女子,她们的姑娘长得小家碧玉,温婉可人,而芍蘼是一眼就忘不掉的美色,眉眼娇媚从不掩饰。
路边停了一些百姓看热闹,他们相互打探,才拼凑出了一些线索,似乎是皇宫的公主来宫外居住了,这公主,就是被翎黍宠在心尖上的那个亲妹。
人群之中似乎有沉重的叹息,百姓和乐兴荣,人们对翎黍的评价也有些偏颇,乱世出奸雄,谁能说翎黍的对错呢。
“里头都收拾妥当了吗?”
“回驸马,里面的布置都是按着韩耀国将军府装潢布置的,分毫不差,日夜都有士兵轮回守岗,暗处还有臾篁大人的暗卫守护,您大可放心”
“那就好”他牵过芍蘼的手往里头走,里头的每一处都极尽奢华,虽说模样与将军府并无二致,但是无论房屋还是布景,都所用不菲。
翎黍是下了一番心思的,但这些钱,到底是国库所出还是有其他的手段,还需要时间慢慢寻找。
“我这几日身子总觉不爽,前几日太医瞧过了,说是脾胃失调,喝多了牛乳羹,害得我还以为害喜了”
“你才多大还害喜,人小想法倒不少”
采园帮他们铺床,听到他们俩说这些话,脸上总也是憋不住笑。
“采园你说说,人家都说怀了孩子就会恶心呕吐,那我冷不丁恶心了自然会想到这些的对不对”
“小姐,您那几日可正在来天葵呢!”
巢叶赢笑道:“你们家主子就是日日来天葵晕眩了,都得以为是害了喜所致”
“就怪你!”芍蘼狠狠的掐了他一把,采园识趣的退出了房屋,翎韫坐在门外的院子里,少有的给自己斟了杯茶,看见采园出来了指了指自己身边。
“今日怎么想到要请我喝茶?”采园捧着茶杯,脸上却带着些笑。
“那你前几日为什么对我冷眼相待”
“我有吗?”她指指自己,却想起来好像确有其事。
“那几日心情不好”
“芍蘼不会给你脸色看,只有你自己圈着你自己”
“是吗?”
“听到那日我说的话了吧”
采园转身看向他,他还是戴着宽大的帷帽,风一吹,面纱随着风起舞,她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记忆里,他总是个孩子模样。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她低下头,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是叛乱遗孤,报了仇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于这人世,你守着芍蘼,会有一番大好前程,到时稳妥的嫁给谁,都是好的归宿”
“我的人生在你嘴里说的竟然这样轻松”
“我自知自己是戴罪之人,不能耽误你,我并非你的良配”
“谁说我中意于你了,你一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毛孩”
帷帽底下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她的脸色红了红道“我先走了,明日还要伺候小姐呢”
喝过最后一口茶她收走了他的茶壶,走的路越来越久,深夜里的风凛冽刺骨,一股热流滴落到嘴边,原来是她在流泪。
“哭什么哭!没出息,一辈子都没出息”她擦干净眼泪,可是新的眼泪还会夺眶而出。
她知道,如果蓝家没有灭门,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与门当户对的小姐举案齐眉,她即便是公主的近身侍女,也永远入不了他的眼。
其实何止他的眼,若没有芍蘼和秋娘,她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没有身份,没有那样姣好的容貌,楼里的美女那样多,偏她不是,长相平平无奇,这辈子怕是也只能找个得体的守卫草草一生便嫁了。
连翎韫都看得这样明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
只是越看得这样明白,内心便越苦楚。
她坐在小厨房的门口抱着膝盖,看着这陌生的国家,陌生的一切,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