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暗助
众人闻听那声话语,悠悠然,浩浩然,闻不知其所起处,但四面八方,缓缓而来,真似山音天语,不尽其势,不竭其力,虽说得轻松平缓,似有若无,但众人听在耳中,却似暮鼓晨钟,声声听闻清晰无比。
鱼向晚听得此音,只觉得心下栗栗,好似浑身经络皆为一颤,不免暗暗遐思:“我早些出发时,宗主早有提点,当今江湖,御玄宗非同小可,那辜御清更是功法通玄,已达绝顶巅峰之境,此前我还不信,如今听闻这一声道法清音,当真是内劲精深雄强,便是再给我一生精研,也难到此地步。”
他正自思索,忽又听得四下里响起一阵沉沉之声:“阁下千里而来,若只讨教我道门武功,何须手段狠辣至此?”而这句话中,已带着正色肃音,显然已有怒意,但以辜御清当今功力,便是这一层薄怒,亦似雷霆一般,鱼向晚心下只是微有却意,心念操控的力道便失了几分精准。
却见田烛忽然浑身一颤,双目自浑浊化作清澈,大叫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径直向后倒了去,原来此前他与雍少余正自以内力相搏,二人皆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内力修为非同一般,全力拼斗之间,浑身经络骨骼无一不力灌其间,雍少余功力虽是胜于田烛,但骤然发力之间,也不过落个平手,二人渐趋斗了个旗鼓相当,但鱼向晚被辜御清一声清音震慑心神,反倒送了制约神识之功。
那化魂大法本就是心念相连的功夫,田烛一则功力精深,本就难以操控,二则毕竟是方才受控,并非年深日久,心智全失的地步,故而此刻猛地恢复心智,内劲陡然便断,但高手拼搏内力,讲求的便是一体生灭,气无断阻,雍少余只觉得田烛忽然掌上内劲空空如也,登时大叫不妙,连忙收劲回功,饶是如此,顷刻间也不过收回四成力道,田烛仿佛便是被结结实实地拍上了一掌重力,这便经络剧创,倒地不起。
鱼向晚心神一时疏忽,便失了一员大将,他心知自己这门功夫绝不可心念稍有疏虞,若是不慎,身后众多高手一齐恢复心智,那自己便当真居身于死地之间,当即稳下心神,心念过处,田烛之外的一众高手也并无异动,想来是所受操纵太久,再要恢复,亦是极难。
鱼向晚微微一笑,负手踱步,朗声说道:“晚辈鱼向晚,正要讨教贵派高招,只是却不知,我圣教不过这区区部从,竟将贵派掌教真人都惊动了,想来江湖传言,御玄宗人才凋零,仅凭几位老道士苦撑,看来确如其言。”
他这话一出,金阙峰上顷刻间群情耸动,一众弟子对这伙人杀人挑衅早就不满,此刻见掌教真人出手,更是信心大振,纷纷喝问怒骂,一时之间嘈杂至极,叶小鸾看在眼中,只是冷笑。
鱼向晚拱了拱手,更不理会一众弟子,只是言说道:“贵派今日五年比武大较,原以为门下两名翘楚,都该是青年才俊,这刘渊狄嘛,一身剑法倒是有些功架,只是循规蹈矩,却无变通,实是端不上台面,日后到了江湖上,反堕了贵派威名,我今日替你们绝了这隐患,还望贵派务须相谢。”
宁若芙冷冷一笑,率先说道:“别驾杀我门中弟子,反倒说是替我宗门绝了隐患,可当真是无耻为甚!若是阁下稍有闲暇,贫道倒愿为宗门领教一下这魔道武功,究竟与当年天劫老人之时有无长进!”
谷道梁接口道:“宁师妹这话说得还是高抬了他们,当年天劫老人如何,自封的天下第一,仍不免败于正道同僚,今日魔道无非又是故弄玄虚,若要下场一战,为兄可先行一试。”
鱼向晚说道:“宁道长、谷道长的武功,在下早有所闻,只是今日在下前来,倒不为舞刀弄枪,只是纯为武学讨教,精诚心意,还望勿辞。”
众人听得更是心下恼怒,暗暗思索你这一来又是杀人又是引得双方动手,此刻倒说什么精诚心意,这话前话后,都被他一人说了。
雍少余说道:“别驾话语推三阻四,若是有相较之念,倒也展露几分身手,若只是口舌之利,还是早早回那万里荒漠之中,莫要再贻笑世人。”
鱼向晚笑道:“雍道长说得极是,在下上山之时,便时时思索如何讨教贵派招式,而不伤和气,正自思索间,刘渊狄公子忽然持剑过来,在下将其杀了,这才忽然想透,若是双方互不相碰,可不就既能一较高下,又不损和气了么?”
他话语之间,笑意不减,好似在叙话家常,但杀人一命却说得这般轻巧,一众弟子听得虽恼却疑,从来武功比拼,无论拳脚兵刃,若是要双方互不相碰,又当如何比较?只有御玄宗一众长老听闻之下,只是无言不语,似露难色。
鱼向晚目光斜掠过去,看了看众人神色,忽然笑道:“莫非诸位长老,竟无一人能应此规则么?堂堂正道第一宗门呐,哈哈哈哈哈。”
方泊远低声问道:“师傅,两人比武,互不相碰,如何做到?”
雍少余叹道:“他这是要比拼的,实为高深至极的修为,从来内劲练到极致,可以内力透体而发,常有莫大威势,寻常兵刃、暗器皆不能及,但如此境界属实极难企及。”
方泊远说道:“莫非师傅也不成么?”
雍少余微微皱眉,忽然便要走上前去,此刻鱼向晚忽然又道:“我又听闻,御玄宗之中昔年曾有一天才弟子,年纪轻轻,自创一十三路剑法,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也可自如调用剑气之道,如此高人,今日可在啊?”
宁若芙听得此处,本就哀婉的神色更显凄苦,自方才他提出那“两不相碰”的比武之法,她心下便只念及一人,便是那早年退出门派的沈沐川,此事当年闹得天下皆知,极是难堪,鱼向晚如今故意再度提及,正是为了要使御玄宗更加难堪,同时也提点众人,当年英杰不再,这满门上下竟无一人可达当年少年境界。
鱼向晚继而侃侃说道:“沈沐川,对吧?当年百脉会武,剑宗魁首,年纪轻轻,剑冠天下的名头,在下今日情愿被剑气斩去一命,也实是想要见上一见,那惊才绝艳的剑道奇才。”
宁若芙一张面庞红若怒丹,眉眼间尽是哀怒之意,此刻霍然出列,喝道:“兀那贼厮,今日倒教你瞧一瞧御玄宗的功夫!”说着,刷地一剑便斩了过去。
鱼向晚猛地趋身一避,尚未说话,宁若芙又是一掌劈了过来,却见这一掌力道强势无比,已是运足真气,可鱼向晚只是微微一笑,挺直身板,直直地迎了过去,与宁若芙这狠辣一掌撞了个满怀。
宁若芙一掌拍在其胸膛,只觉得一掌气劲张若满弓,却倏忽间被散了个精光,不知这鱼向晚练的哪一门功夫,却听得鱼向晚说道:“宁道长这一掌,可是‘太初纯阳手’么?只是道长毕竟非男儿之身,以女子身躯,练这纯阳功法,确然于身体有益么?在下既然言明两不相碰的比法,便再不避阁下这欺身招式,在下身子弱得紧,绝难再受道长半掌及身,只是名门正派,这般打死了我,岂不是天下都要更显尊崇?”
宁若芙凤目流火,恨恨道:“好好好,我今日便打死了你,江湖如何评说,我才不惧!”说着,又是一掌劈了过去,只是此刻却又忽然听得辜御清的声音隆隆传来:“若芙,且慢动手。”
宁若芙掌至半截,这才堪堪停下,袍袖一扬,径直在鱼向晚面颊上扇了一个嘴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亮至极,鱼向晚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起来,但其笑意却不减分毫。
辜御清声音不知远近,不辨方位,只是四面八方,皆有其话语之音,显然是内劲已臻化境,几乎天人合一,再与万物不争:“阁下要如此比试,我御玄宗岂能不应?只是阁下如此相较却不需我门下长老出手,浣尘,你且陪着这位鱼别驾过上几手。”
徐浣尘闻听此话,倒也不藏私,朝着金阙山峰拱手道:“师尊容秉,弟子愚钝,多年来也并未修至如此境界。”
只听得辜御清说道:“为师说你可以,你便是可以,你且伸出双指,运足劲力,汇聚指尖,朝着前方发力看看?”
鱼向晚笑道:“这般临阵传授,怕是太晚了些。”
辜御清话语之间,似也带着笑意:“阁下莫非怕我这徒弟学了皮毛,便胜过你了?”
鱼向晚摇了摇头,道:“临阵学艺,能有几分能耐?辜前辈名震江湖,在下等得起。”
徐浣尘心知,若要随意调用内劲透体,所需时日岂知数十年,他身入瀚海阁,自觉功法进益神速,也绝达不到这等地步,但辜御清在他心中实是神而明之,师尊言说不敢不遵,当即汇聚体内真气,尽皆汇聚指尖,但若要透体而出,却是再也不能。
鱼向晚看着徐浣尘内力所至,指尖顷刻间泛起隐隐清气,不由得心下一凛,暗道:“这少年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但这内功修为,却是着实可怖,若非宗主授我无厌诀心法,怕是我这两年勤修苦练,也未必胜得过他。”
徐浣尘站在原地,一连试了数次,只是不成,正要说话,却听闻辜御清说道:“公孙冲脉气海涌,内关阴维下总同。”诸如此类口诀,一连说了七八句,只是众人听了,尽皆皱眉,只因辜御清所说的,皆是夕霞神功中至为简单的运气之诀,但便是此刻,徐浣尘忽然感到一股炽热雄强的力道,径自透入背心,传入自身奇经八脉之中,而这股内劲,力道又绵又醇,洪处喷薄,纤处绵柔,实是精纯沉凝到了极点,他心中了然,辜御清口中念些口诀引得鱼向晚注意,实则暗中将自身气力传到身上。
他只觉得这股气力径直透入体内奇经八脉之中,原先自家练功,尚有诸多关窍不同之处,此刻全然挡不住这股热力相冲,尽皆一举畅通,霍然之间,只觉得浑身气劲喷涌,猛然一指点了出去,众人只见着一道透明涟漪,顺着徐浣尘指力所向,径直甩向鱼向晚面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