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忍痛割爱
初春,雾霾天。
一辆黑色小跑车驶进1号公馆小区。快到地下车库刷卡桩前,车子小心的画龙、靠边、倒车、再画龙。
贴着黑膜的车窗终于摇下来,露出一张小巧的戴着墨镜的脸庞。
女子拿着磁卡伸出手,拼了命的够感应器,还是够不着。
和以往一样,又停歪了。
地下车库的小保安看到熟悉的跑车,立刻随着北风跑来。
“舒小姐。您还是没换新磁卡吧?”小保安跑到近前问。
舒眠用贴着法式指甲的手捏着磁卡,朝保安无奈笑笑:“一忙又忘了。”
她哪有时间呀。一天天的长在公司,忙到焦头烂额。
保安很随和,拿着遥控器一按,杆子自动抬起来。
”舒小姐,有时间快去换卡吧。新卡放在车里,一开近了自动开门,省的每次都够不着。”
舒眠尴尬笑笑。自己停车手艺差这事全院保安都知道。有好几次还是保安帮她停的车。
进了地下车库,电话再次响起,舒眠无奈按了接听键。
“快说,一会儿地下车库信号不好。”舒眠语速极快。
对方是她的助理。常年跟着舒眠,说话也和崩豆似的:“老板,我们联系了好几个音乐制作人,档期都不合适。现在现场乐队也有问题,草台班子咱也不敢请呀。”
舒眠打把停车,刚要开口,突然”嘶”的一声。
“老板,怎么了?”助理小严问。
“口疮……嘶……疼死我了!”
舒眠这一嘴口疮都是急的。公司的制作人带着队伍突然跳槽,给她留下一个烂摊子。马上开播的音乐综艺一团乱麻。若是不能上马,要面对赞助商的巨额赔款。
舒眠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定位是花瓶富二代。只要负责美美的混青春就好。她虽然是学影视制作专业的,毕了业也在自家公司里混了几年,可是还从来都没被推到前台,真正担纲过制作人。
这一次她被赶鸭子上架,还是要当烤鸭那种。
舒眠一手按着腮帮子,一手举着电话,关车门上楼。一路上和助理一个个的过筛子,看哪个音乐制作人又便宜又有档期还得质量好。
一进家门,还没踢掉高跟鞋,自家柴犬豆豆就一路跳着舞跑过来。小狗子嘴咧得老大,舌头伸着,四条小短腿跑的频率极快。
哎。只有狗子是永远快乐的。人总是把悲催的事和狗联系在一起,比如累的像狗,单身狗……
殊不知自己和狗的日子差的太远了。人家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用干,有人哄着有人铲屎。你一个996拿什么和狗比?
舒眠摸摸狗子的头。走到冰箱拿了一瓶斐济水咕嘟嘟灌了几大口。举着电话走到客厅。
“不行就再去一次h市,我和你一起去。他们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舒眠端着老板架子,心中盘算着自己到底有多少面子,狠狠的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她累坏了。
身子落入沙发的一瞬间,一声惨叫响起。
“啊!”
“老板,又怎么了?”助理觉得舒眠状况堪忧。
舒眠从沙发上弹起来,捂着屁股回头看,赫然发现她的北欧名品沙发垫子上被掏了一个大洞。里面狰狞的露着木头框子,地上散落着海绵和鹅毛。
看来这个牌子的家具还是货真价实的,硬木框架,鸭绒填充,可是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狗不能留了!”舒眠绝望的喊了一嗓子。
豆豆已经发现事情暴露,躲得老远斜着眼看主人。
“豆豆又拆家了?”小严大气不敢出,只能小声问。
“小严,先别管什么制作人的事了。先在网上给我发帖子。我实在没精力养狗了!”
舒眠其实是爱狗之人。过去住在父母家时,从小就养狗。她以为自己经验老道,再养一只狗手到擒来,没想到败在豆豆身上。
这个顽劣之徒随地大小便、拆家,出了门见到活物就撵。
舒眠一个气质美女,在小区里被狗狗带着追野猫,跑的跟个女疯子似的。
最近工作压力徒然增大。家里人又都在国外,舒眠一个人实在是疲于奔命。
小严是个踏实肯干的助理,服从性很强。放下电话立刻开始联系送养豆豆的大计。
动物收留中心现在满员,不肯收留它。联系了几家宠物医院和托儿所,人家一听说豆豆没有血统证书,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人家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舒眠无奈,自己联系了一家动物保护组织,人家的负责人在听了她的弃养理由后,狠狠把她教育了一通。说她缺乏爱心责任心,每只狗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只有不靠谱的主人,没有不靠谱的狗。
不靠谱的舒眠万念俱灰,只能让小严把转让信息发在网上。
这一次倒是很快有人回应。有一个人愿意面谈。
“面谈?跟狗面谈还是跟人面谈?”舒眠坐在会议室,端着黑咖啡问小严。
小严是个小胖子,头上永远有薄汗,显得很真诚。
“说是跟人面谈。狗的基本情况发给他了,那人倒是没深问。”
舒眠支着太阳穴,用了一秒思考,没想明白。
”这还要面试不成?谈好了我把狗送去不就得了。”
小严无奈摇摇头。她也没什么送狗的经验。
“算了,下午带着豆豆跑一趟吧。问问对方在哪交接合适。”
送狗的接头地点选在了一家狗公园。
舒眠百忙之中开车带着狗去了。下车后她拉着狗踩着三寸高跟鞋走在曲折的石砖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和周围环境很违和。
豆豆好久没出远门了。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它情有独钟的主人已经要弃它不顾了。
小东西雀跃着追着鸟,当它远远看到围栏里尽情奔跑的其他狗狗时,两只小尖耳朵立刻警觉的竖起来。
它前腿绷后腿弓,后背的毛立了起来。
舒眠已经发现势头不对,刚要把牵引绳收短,无奈还是晚了一步。豆豆像箭一般冲出去,龇着牙疯狂叫起来。
舒眠穿着高跟鞋本就重心不稳,牵引绳太长,豆豆的冲击力被放大。她被带得上身前倾,一个趔趄。好巧不巧,细细的鞋跟卡在砖缝里,她脚下一松,光着脚就栽出去了。
就在舒眠即将脸着地之时,只见面前冲过来一个白色的影子。
一双黑色板鞋一步跨过来,有人一手攥住牵引绳,控制住豆豆,另一只手五指分开朝着舒眠挡来。
舒眠高中时是体育生,练跳高的,身手极敏捷。她打眼一看,快速得出一个结论,以自己现在自由落体的速度来看,落入那只手的,很有可能是最柔软也最要紧的部位。为了避免悲剧发生,舒眠弓腰拧身,在最后的0.01秒里把自己缩短了几十公分。
此后她只觉得脸上一热,眼前一黑。倒不是她晕过去了,主要是她的脸栽进了那只手里。
“呜……”舒美女被光洁干燥的手掌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
眼前还是暗的,舒眠的脸被东西撑着、扭曲着,带动着身体,慢慢归位。待到眼前清明时,舒眠终于光着脚站稳了。
面前出现的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大概二十出头,要不是脸上没有青春痘,舒眠会认为这人是高中生。
男子长了一张很干净的脸庞,头发细软的挡住额头。黑框眼镜后是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细长眼镜。
“你是……豆豆的主人?”面前的男子语调平平的,面对这样的事故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在身后用裤子擦着手掌。
舒眠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刚才喊的时候也许有口水溅到他手上了,可是也不致于这么嫌弃吧。还有没有一点风度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也不能硬怼。她知道这个人就是豆豆未来的主人。这要是翻了脸,对豆豆没好处。
“你好,我姓舒!”舒眠迅速穿上鞋。用手指缕缕头发,假装淡定的笑笑。
那男子也不自我介绍。他手里还攥着豆豆的绳子。眼神已经开始追随疯狂摇尾巴的小东西。
“那个……你也看到了。豆豆就是这样。在家还好,出门就爆冲。见着别的狗就掐架。还有,它大小便还没完全训练好。有的时候会尿在家里。”
“嗯……”男子见怪不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突然抬头问:“那你呢?”
“………”
“说完了豆豆的问题。你的问题呢?为什么要弃养它?”
“我?”舒眠眉毛拧成两个惊叹号。面试这就要开始了吗?
“我没什么毛病呀。我就是太忙。这也不是弃养。我就是想给它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哼!”男子冷笑一声:“爱宠物不需要理由,弃养的理由总是花样百出。”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了解豆豆吗?说的这么轻松,你大学毕业了吗?住宿舍还是家里,具备养狗的能力吗?”舒眠决定反击。
男子似乎无心恋战。他摊开擦干净的手掌问:“狗证呢?疫苗证明带了吗?狗有什么病没有?吃哪个牌子的狗粮?”
这是要交接的架势呀。
舒眠咽了口吐沫,很硬气的说:“它只吃皇家狗粮。它有点过敏,最好吃配方狗粮。咱们可说好了。狗都不是完美的,你不能因为它的小毛病就弃养啊。”
男人推推眼镜,又笑了。
“这话从您口里说出来有点好笑呀。”他拿过狗狗的各种证书淡淡问:“说吧,要多少钱?”
“钱?”舒眠愣了。她打扮得很像卖狗的吗?
“什么钱?这狗不是卖给你的。是托付给你。狗和家人一样,能用价钱衡量吗?我车上还有它的狗粮和零食,都是白送的。只要你对它好就行。”
男子终于没说话,无声牵起狗绳。豆豆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人要带它回家了,使劲往他怀里钻。
“豆豆……”舒眠突然意识到分别的时候到了。她蹲下身,抱着豆豆的小脑袋不想撒手。
“妈妈要走了。以后去看你好不好?”舒眠变了对小婴儿说话的口吻。
“咳……”身旁有人干咳。
“怎么了?”舒眠抬头喊。她一腔子离愁别绪被打扰,突然忍无可忍。
那人还是一副丧丧的模样,幽幽的说:“以后不要去看它。也拜托不要自称它的妈妈。”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它的爸爸。”
“呃……”舒眠突然无法反驳。眼看着这人起身抱起豆豆就走。
他长的很幼齿,可是并不矮。白色体恤下一双长腿穿着黑色紧身牛仔裤,很是扎眼。
没心没肺的豆豆此时已经抛弃了舒眠这个主人,躲在新主人的怀里,斜着眼看着舒眠。男子手臂间露出的一节小尾巴疯狂地摇着,狗子就这么被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