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计无巟趴在桌子上,距离她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还以为大家都会很早抵达,没想到她一个人来得太早了,仙门报名的人里面,年纪大小都有,计无巟四十岁的年龄,在这里面竟然也只是算中等。
先前她还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人,颤巍巍地从台阶上走过。
仙门的人都会安排住处,根据周遭的提示,去找了人来就行,但她现在却不是很想动弹。
这种不想动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来得相当莫名其妙。
她在这个地方,已经趴了好一会儿了。
还觉得能继续趴下去。
此处就只是一个凉亭,普通的花园里,立着一个单独的凉亭,亭子方正有棱角,四周围着的凭栏上,有不少座位,位置占地不小,空旷的水泥地面上,有单独放了一张圆桌子。石桌子旁共放着三把圆石登,间隔着差不多的空隙。
计无巟的脸趴在手上,眼前是一颗细小的石子,石子小得很,不仔细看的话,都容易忽略过去,计无巟在这趴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颗石子,棱角分明地压在了这张桌子上。
石头距离她眼前近,就好像能将一座山峰遮挡去一半,抬手戳了戳它,顺势滚动了两圈,那也算不上圆润的棱角,被推力推着往前咕噜噜地转。
在桌子边缘的角落,转到前一点的位置,太小颗了都没办法滚下去,颤巍巍地又在边上停了下来。计无巟就这样看着它,脑袋里一片空旷,实在是闲着无聊,又抬手把它给转回过来。
在她眼前来回地跑,忙碌得像是停不下来。
计无巟也不觉着有趣,手上的力道越发加重,不小心将石头推过了头,从桌子上噼里啪啦地滚落到了地面,等它砸在地上,周围的小石子实在太多,计无巟也辨认不出来了。
这地上还有落花。落花都不完整,只是一片片的花瓣落在这地面上,计无巟随手捡了两片,放在桌子上看。有花瓣已经是枯了一半,上面还有深褐色的痕迹,有花瓣尚且新鲜,边沿都是往上翘着的,还撑得住露珠。
别说是花瓣各不相同,来的地方也不一样。
一一排在桌子上,她也坐直了身体,相当认真地盯着看了。
“这是在干什么?”
计无巟侧目看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过了二十年了,与这人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太多,只有在那个院子里,偶尔才会见到几回。伏旎柔一直以来都很忙碌,但计无巟躲在书房里不出声的时候,也只有这个人会来给她送饭。
伏旎柔手上还拿着一本册子,看着她笑,“这么久不见,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她走到石桌旁,也跟着坐下,把手上的两本册子放在一边,低头就看到了她放在桌上的那一堆花瓣,疑惑了一下,倒也没有很在意,更关心计无巟的近况,“我以为你总是会出现在我眼前的,没想到今天才见到你,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回家了。”
计无巟盯着花瓣看,回答也漫不经心,“在外面呆久了,才想着家里念叨也还好,便糊涂回家了。”
“糊涂?”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再来报名?”
伏旎柔笑了,“我记得上一回你离家出走,是因为家里人要你出嫁,你不肯。”
计无巟拿着一片花瓣看,听到对面说道,“不会这次还是吧?”
“都二十年了,我也是佩服这些人的毅力。”
“你家里人也不过是为了你考虑。”伏旎柔向来都很温和,从前也是这般劝说计无巟,只是她对这个朋友,有时也很喜欢,觉得她做出来的事情都能让自己倒霉,这点特别有意思,“伤敌八百,自损八千,也就只有你乐此不疲了。”
“但凡能有回旋之地,我也不至于这样。”计无巟捏着花瓣不动了,盯着她看道,“不然你还能想出别的法子吗?”
伏旎柔不知道。
她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打小家里都知道她会入仙门,对别的事情,也没有在意太多,伏旎柔这样子的人,到了仙门之后,才从计无巟的口中,听闻了那些困扰。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四周都是昏暗的,门口的灯火也被雨打风吹得灭了不少,晃着一盏灯,伏旎柔打开了被猛烈敲打的木门,看到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站在眼前。那长发披散在身后,脸上的头发也都打湿了,低着头,说话声音在风雨里,显得不那么明显。
“什么?”
听见那人动了动嘴角,但伏旎柔没听清,房门的屋檐挡不了多少水,雨下得又猛又急,她手里的伞也撑不住,但眼看着那人说话,她需要凑近一些,顺势也撑过伞去。
“我听山下的人说。”
她说话慢吞吞的,仿佛这雨水也不能让她着急,“这里是仙门,我在路上将银子花光了,现在没处去,能收留我吗?”
湿哒哒的水滴落在地面上,刚擦完的地面又被打湿,伏旎柔拿了块干毛巾,放在了桌面上的水盆里,这水是刚打过来的,但温度不高,屋子里也没有多少热水了。
她扭头去找水壶,却看到那人已经用布巾擦洗了起来。
“那个……”刚想阻止她,就看到她的长发挽起来,露出了脖子上的红痕,那痕迹像是一路上摔过来的,才想起这个地方很偏僻,山上的路也不好走,“你受伤了吗?”
“嗯。”她将拧干的布巾贴在脖颈上,语气很平静,“路上摔了一跤,这山路也不造个台阶,下雨天全是泥泞不好走。”
是这样没错。
伏旎柔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山下歇脚?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是会收留你的。”
“我不想去。”像是有什么东西黑沉沉地压在她的周身,伏旎柔看着也相当不适,拧着眉头听到她说道,“我不想再同人有牵扯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
声势浩大是要将天地都覆灭,寻常人在其中,只能躲在狭小的屋檐下,听大地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