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第227章
全封闭的监牢里是终年不散的血腥气。
琴酒踏过狭长的走廊,很快有人恭敬的打开了门上的锁,从这扇门进去,是一处不算大的小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右侧下方有一个不大的通风管道,尽职尽责的将外面的空气运送到地下基地的每一个房间。
等后面的门关闭后,他才用指纹打开最后一个房间的房门,血腥气很快从里面蔓延出来,让人闻着就直皱眉头。
惨白的灯光将透不进一点光的监牢全部照亮,地上擦不掉的血痕像是怒张着嘴的鬼脸,沾满血迹的刑。具或是其他东西散落在最旁边,伏特加接到命令后已经提前到来,现在在尽职尽责的烧一个表面已经微微发红的烙铁。
整个空荡的房间里没什么其他摆设,只有中间那把椅子。
羽谷缈就坐在椅子上。
他交叠着双腿,一手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曲起,正撑着头小憩,裸露的不着一物的身体被一件黑色的风衣裹挟着,风衣的腰带在侧方打了一个不大的结,明明坐在审讯室里,却像是洗完澡,随意披着浴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
和这种悠然自得的姿势完全不相匹配的大概是他身上纵横的伤口。除了脸部外,只要是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都遍布着各种青紫血红的痕迹。
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后,黑发男人慢慢睁开眼睛,向琴酒看去,他眼睛下面有一片乌青,看来最近被折磨的睡眠并不怎么样。
“大哥。”伏特加在旁边低低叫了一声,“还是您亲自来吗?”
琴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算作回应。
他掀起对方耳边的黑发,露出了下方被遮挡着的脖颈,上面除了掐痕之外还有好几个针孔,让那一片的皮肤都泛起了青紫色。
“真是熟悉的场面。”琴酒开口道,捏着下巴强迫对方抬起头来后,上下检查了一遍对方脖颈上的伤口和脸上的表情。
“是啊。”知道对方指的是很久之前的那一场矫正,羽谷缈睁开眼睛,睫毛扇动了两下。
他现在胸口上还残留着当时的疤痕。
“无论那个时候还是现在,你一直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咳咳...”
在他未说完前,长发男人就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之后的话都掐灭在了喉咙里,在对方因为窒息而说不出话来时,滚烫的刑具落在了身上。
等琴酒将其放开时,浑身细微发着颤的黑发男人半点嘶吼声都没发出,他低着头忽然笑了起来,原本低低的笑声渐渐变成了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不顾从皮肤上移下来后还离自己很近的烙铁,他伸手用力扒开了面前那人的风衣,露出里面即使缠绕着纱布又被内衬挡住却仍然散发着血腥味的伤口。
“被那些你看不起的老鼠搞成这样狼狈的样子了吗?”羽谷缈哼笑道,随意在对方伤口上按了一下,然后在伏特加低低的呵声中,从对方身上那件终年不见的黑色风衣口袋里抽出了一盒烟来。
他单手挑开烟盒,低头将其中被推出来的一根叼在嘴里,又微微偏头,在旁边作为刑具的烙铁上将烟点燃了。
“你们失去了多少基地和实验室...?朗姆那个家伙在公安手下吐露了多少秘密?嗯?”即使叼着烟,他也勾起嘴唇,冲对方扯出一个哼笑来。男人布满了血和伤痕的手举起来,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管,将其从嘴里取了下来,然后他凑近过去,将那口烟吐在了俯下身,两只手都撑着椅子扶手沉着脸看向自己的琴酒脸上。
“他说出了多少秘密,才让你们现在只能和那位先生一起蜷缩躲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老鼠洞里......?”
回应他的是巨大的一声响动。
琴酒掐着他的脸和脖颈将他整个人重新砸回了椅背上,后者却全然不顾压在自己颈肩和脸上的手,仍然大笑着举起手,将烟头按在了男人脖颈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位置上。
“琴酒......琴酒。”羽谷缈哼笑出声,烟被随意抛落在地上,猩红的烟头闪烁了两下后半熄下去,“你又能活多久?”
羽谷缈用手解开了黑色风衣的腰带,那件沾满了散不掉的烟味和血腥气的大衣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去,然后落在了椅子上,男人冷白的皮肤被室内没有一点温度的灯光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色泽。
遍布全身的伤口之下,几道不易察觉的青色沿着骨头和血管的位置慢慢从心脏处往外蔓延,他勾起嘴角,抬头看向面前披着银色长发的男人,笑道,“你呢?没有缓和剂,你又能活多久?”
琴酒只是一言不发的将镇定剂扎进了他的脖颈。
。
月山朝里猛地从床上半坐起来。
他低低喘着气,伸手捂住自己像是在抽筋的小腿,在刚才那几秒,他以为自己的小腿已经快要折断了,但是在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男人伸手去摸时,只摸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肤。
他揉了揉眼睛,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在那个惨白的基地,而是在公安总部给自己提供的暂时性‘避难所’——工藤宅里。
【三小时十八分钟二十一秒,你这几天睡眠质量还真是堪忧。】
系统的声音很适时的在耳边响起。
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黑发男人只是拽着睡衣肩膀处的衣料,倒在床上低低喘气,在喘息声渐渐平缓下来时,他整个身体忽然颤动了一下,右手控制不住的抓住了自己的小臂。
【喂喂......朝里?】
系统之前带着一贯嘲讽的平板音立刻消失了,火柴人在版面上左右走了好几圈,喊道。
【朝里?!】
被喊着名字的男人从喉咙里扯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死死抓住自己的小臂,整个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原本没有一点伤痕的皮肤反而在巨大的抓力下泛起一道道红痕,在系统焦急的喊声下,他终于将手转向另一边,抓住了床单。
【你没在审讯室里,你......】
‘我知道...我知道。’在系统的声音中,月山朝里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将眼睛贴在手心的皮肤上低低的深吸了口气,重复道,‘我知道。’
‘给我点时间。’
对面一直不断的声音终于消失后,很久之后,机械音才重新响起。
【......要止疼药吗?或者安眠的。】
‘不用了。’
黑发男人终于喘匀了气,他将手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身体在颤抖渐渐平静下来,‘我想自己缓一会儿。’
【......】
【小心点,你在这里对马甲投注的太多了,之前几个世界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嗯。’
他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将被汗水润湿的额发理了上去。
身上黏糊糊的汗水让人很不舒服,男人干脆起身去卧室里连带着的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等他踩着拖鞋往下走去时,通往地下室的门也突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茶发女孩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
灰原哀走到厨房,将热水壶打开,里面立刻腾起了水雾,还没等她将热水倒进盛满了速溶咖啡粉的咖啡杯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一侧伸过来拿走了咖啡杯。
女孩皱着眉抬头看去,只看见了一双垂着的,和羽谷缈相似的眼睛。
月山朝里将咖啡杯随手放在了架子上,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的玻璃壶,将旁边调好的茶倒了进去,冲泡好后重新放回了刚才咖啡杯所在的位置。
这是他从岛屿上的庄园回来后第一次和灰原哀单独相处。
黑发男人想着,将茶壶里用来提神的茶水倒出一杯来,推到了女孩的面前,看着对方眼睛下方和自己同款的黑眼圈,他忽然冒出一句“我很抱歉”来。
说出口的那刻,他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是作为羽谷缈对着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女孩道歉,为了自己没有任何道别的离开和永不再见,还是作为月山朝里,为了没有拦住对方的毅然离开。
“不用。”
几秒后,女孩开口道,她伸手将那杯温热的茶圈在手里,想以此来给自己提供一点温暖,似乎由着这杯茶水想到了曾经波士顿的那个称得上家的别墅里,柜子上一排排不同口味的花茶,原本想要就此打住这个话题的灰原哀沉默着,再次开口了。
“......之前我很埋怨...甚至恨你。作为最能拦住他的人,你甚至连挽留的话都没说一句。”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如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我该恨的就是他了。”
“我永远都不会恨他。”
她低低吸了口气,因为吸的太快太急,让这一声气喘变得有些像一声哽咽了。由着羽谷缈这几年的习惯,月山朝里下意识想伸手去擦对方的眼角,却被注意到他动作的女孩别过头轻松躲开了。
“不,我没事。”她低声道,因为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在短发的遮挡下看不清楚,“只是觉得.......好像欠他很多话没有说。”
关于感谢和其他的什么,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幻想,或许有一天自己能把这么多年的情感脱口而出,把一直以来冰冷的‘君度’这个称呼换成他的名字,或许...如果自己好意思开口的话,会在后面加上哥哥这两个字,只是很快,这个念想也随之消散了。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也能听见的。”月山朝里的表情柔和下来,他微微弯下身来,和女孩对视着,“我想他早就听见了。”
女孩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轻声道,“你也有姐姐对吗?”
“一直有人说,血脉相连的人之间是会有感应的,我只是感觉到了,没有在乱哄你。”他随手,终于摸到了对方柔软的头顶,“你也有姐姐,应该能明白这种感觉吧。”
灰原哀终于松下表情,她下意识伸手,牢牢的握住了脖颈上挂着的那个项链绳,最下方是一个有些生锈的钥匙,是之前羽谷缈塞给月山朝里的那一把。
“......我相信你。”
她低声道,手里冰凉的钥匙在此时变得滚烫起来,女孩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来,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来,“我相信你。”
“去休息吧。”
面对黑发男人的提议,眼下黑眼圈已经重的不成样子的女孩只是摇了摇头,她抿了一口热茶,“我还有工作。”
他们现在从组织那里找到的所有数据足以让灰原哀研究出解药,从把实验室从阿笠博士那里转移到暂时作为据点的工藤宅后,她就一直没日没夜的在里面忙碌着。
“你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对方脸上坚决的表情,月山朝里叹了口气,还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响动。
门被从外面推开,又很快合上,从里面进来的栗发男人一个健步就冲到了客厅当中的沙发上,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一样瘫在了沙发上,“累死我了——!!”
“自己要跟来就别抱怨——”从后面来的几人中,最前面的安室透拖长声音无奈道,“我可不觉得这个任务比你之前在总务处接的那些更累。”
“哼哼,居然还不让人喊累,我早就应该看透你这个公安就是个工作狂,在你手下工作只会被压榨成社畜。”
几人没比小学生成熟多少的拌嘴让厨房旁边的两人都不住失笑,灰原哀摸了一把脸,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那些一回到安全屋就‘原形毕露’的警察,月山朝里倒是起身,问了句要不要吃夜宵。
反正他现在也睡不着。
确认他真的有精神在这么晚做饭后,一群尝过他手艺的警察就迅速跳了起来,先是冲进浴室洗掉了任务中染上的血污和灰尘汗水,换好睡衣,又乖乖去厨房拿了碗筷,然后瘫在沙发上对着这边,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被萩原研二那双很像狗狗的下垂眼盯着,月山朝里无奈的弯了弯眼睛,已经幻视出了对方身后不停摆动的尾巴,他拍了拍额头,收回这个有些失礼的想法,旁边的灰原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强忍着困意从椅子上下去,“我回实验室了。”
这样说着,她一转过头,就看见之前还累的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都懒得爬起来的春日川柊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栗发男人眨了眨自己圆润的眼睛,笑道,“晚上好啊,小小姐。你要去睡觉了吗?”
“不,我去工作。”和对方并不算太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被询问这种话,灰原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长相实在太有欺骗性,即使现在离的那么近,看着对方圆润的像是之前君度摆在自己床头的毛绒熊一样的眼睛,她下意识就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甚至没有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行为泛起任何怒意。
“那......在工作之前,可不可以请求小小姐给我在做一次那天那个超——级好吃的三明治。”春日川柊吾冲对方wink了一下,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拜托’的手势,“拜托啦——真的超级好吃,今天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可是念念不忘哎。”
“我作证——”伊达航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家伙差点被流弹射中的时候嘴里还在说想回去吃三明治。”
“哈?!”
因为松田阵平这句带着恼怒的声音和月山朝里不轻不重的一瞪,栗色卷发的警官缩了缩脖子,冲着面前短发的女孩露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现在厨房有面包吗?”灰原哀扭开头,有些别扭的问道,“这么简单的东西明明自己做也行吧?”
“有面包。”月山朝里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不过有点硬了,要吃的话恐怕得蒸一下,估计要一会儿。”
“太麻烦了。”女孩双手抱臂拒绝道。
“只用蒸五分钟不到的——拜托拜托,今天吃不到这个我会睡不着觉的。”春日川柊吾毫无负担的冲着面前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女孩撒娇道,随后他动作迅速的从旁边搬来了一个柔软的长椅,还拿来了抱枕毯子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工藤宅里的毛绒玩具,“你看!等待工具我都搬来了,就帮我做一下嘛。”
真拿这个警官没办法......
灰原哀揉了揉额头,终于点头答应,耽误上六七分钟倒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她在对方期待的眼神后躺在了那把柔软的长椅上。
目标达成后,春日川柊吾很快离开,整个房间内便只剩下各种属于家的喷香气味,刀轻轻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和蒸汽从小孔上冒出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春日川柊吾轻手轻脚的过去看时,女孩已经抱着毛绒玩具盖着毛毯,在长达快一周高负荷工作的疲倦之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栗发男人笑着冲厨房那边的人眨了眨眼睛,伸手和对方悄无声息的击了个掌,然后小心将长椅上已经完全睡熟的女孩抱起来,往属于她的卧室走去。
等将灰原哀安顿好下来时,别墅的门已经再次被打开,诸伏景光跟在江户川柯南后面从外面走进来,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过去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
“看来文书工作也不好做。”顾忌着睡熟的人,即使在隔音很好的客厅内,伊达航也压低声音小声道。
“请来了工藤优作先生当外援,任务都很顺利。”诸伏景光话不对题的开口道,一副已经累晕了的样子,安室透在旁边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这几天就把你从假死后到现在的工作量都补回来了。”
“......总要还的。”回想起自己之前除了偶尔的任务外,还能悠哉悠哉做好便当去医院逮春日川柊吾的生活,男人睁开自己蓝色的猫眼,幽幽叹了口气,但是眼睛却闪闪发光,似乎很乐意这种加班,“说不定过几天,我就能得到一个长假了。”
江户川柯南没有参与聊天,他几步跑过去,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垫脚爬上厨房旁边的椅子,开口道,“我闻到牛筋汤的味道了。”
这句还带着浓浓困意的话让黑发男人不住失笑,他伸手戳了戳男孩的脑袋,把热好的汤断了下来。
很简单的一餐,不到二十分钟就全部搞定,一堆刚从总部或是任务场地回来的警察在吃饭时还困得东倒西歪,春日川柊吾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把最后由月山朝里做的三明治往嘴里塞,没等他咽下去,旁边安室透的电话铃声忽然炸响,原本睡眼朦胧的一桌人马上神色严肃起来。
“四十分钟后去会议室。”安室透放下电话,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他们在工藤宅安置了一个会议厅,很多没办法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的线上会议都会在那里进行。
闻言,众人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到十分钟桌面上的食物就被扫荡一空,有人帮忙收了碗筷后率先离开前往会议室打开联络装置,诸伏景光安静的撑着头,等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才站起身来,来到了月山朝里面前。
“给你,昨天我没有什么事情,把照片洗出来了。”
他开口道,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不大的布袋,似乎原本是装什么平安福用的,面料的制定比较硬,又是比较宽的长方形,放照片也意外合适。
很多时候为了保密,他们所拍摄下的照片没法让其他人看,不可能去打印店找人帮忙洗出来,所以诸伏景光在自己家里安置了一个专门洗照片用的房间,昨天中午的时间难得不算太近,他放弃了小憩的想法,去里面把几天前在轮船上拍摄的照片洗了出来。
这是当时月山朝里的要求,他说想在轮船上留下一些照片。
......用羽谷缈的面容。
乘坐着警方直升机匆忙赶来支援的诸伏景光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举起自己的手机,认真的拍下了很多照片。
挺厚的一小袋,递给对方时他注意到月山朝里脸色惨白的用右手抓住了自己左手的小臂,表情有些痛苦,但是手心之下的那片皮肤却什么伤口都没有。
黑发男人很快放下手,连脸上的表情都收了回去,像是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月山朝里接过了那个袋子,他从里面抽出这一小叠照片,每一张都细细看过后,他将这一叠照片重新递给了对方,“......留下一些吧。”
诸伏景光并没有推辞。
他动作很轻的接过了那一叠照片,像是已经完全记住了每一张所在的位置一样,他很快从里面抽出两张来,一直等这两张被握在手里,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低声道,“......可以吗?”
月山朝里看着他,认真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低头看向手里的这两张照片,一张是当时甲板上那人尚未完全转过头时拍的,原本只是被美瞳随意遮盖了一下的眼睛在阳光下被照成了和羽谷缈完全一致的冷灰色泽,没有面对镜头,所以他脸上也没有摆出任何表情,被海风卷起的发丝挡住了他大半的面部轮廓,露出的眼睛却闪出凌厉的光来。
还有一张,上面即使他的脸和羽谷缈一模一样,看上去却也不怎么相似了。照片上那人冲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灿烂的笑来,浅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阴霾,身后是被太阳照出凌凌波光的海面,休闲的打扮让他看上去只是在进行着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旅行。
如果没有因为拐卖离开家,羽谷缈大概也会留下很多这样的照片,肆无忌惮对着摄像头挥手,身后是没有沾染到任何一丝血污的风景。
不...如果没有那件事,他甚至不会拥有羽谷缈这个名字。
在公安垂着眼眸沉思时,月山朝里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诸伏...警官。关于我之前说的,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下意识说了句“抱歉”,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挠了挠头抬头看去,正看见听见这个答案的黑发男人眯起眼睛,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自己。
“我一直想不明白。”看见对方的表情,月山朝里总有一种自己在为难老实人的感觉,“你们找不到核心基地的位置,在现在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同意?”
“因为很危险。”
诸伏景光咬了咬下唇,蹙起眉头,“你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个计划里,完全没法保证......”
“完全没法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我知道。”黑发男人第一次这样打断别人说话,他皱着眉头,刚才挑起的那侧眉毛放了下去,“我不在乎这个,而且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了马上快十年的那种,我能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如果你们上层担心这个,我完全可以和你们签订协议。”
“中间无论出任何事情,我都自愿承受。”
“这不是自愿不自愿的问题。”诸伏警官用自己蓝色的猫眼看着对方,他有点头疼的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儿后才低声道,“只是...我们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这明明应该是我们的责任。”
“你们的责任......”月山朝里低声重复出这句话,“把责任全部拦在自己身上在一些时候是最没用的行为,如果你们不愿意让一个人...让我去冒这个风险,那就会把更多人置身于危险当中。”
他闭了闭眼,语气称得上冷硬,“在组织面前,无论是你们这些警察,还是我...或者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分别......不是只有你们才有责任。”
“我也有我该做的,而且...这就是我现在最想要做的。”
一个跨越几十年的、因为组织而支离破碎的家庭,消失在火里的白发少年,毅然离开的兄长......所有的情绪汇聚在男人那双原本总是温和的眼睛里,变成了刀锋一样的亮光,变成了凌厉的火苗。
诸伏景光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男人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低声道,“......和我一起去会议室吧。”
一个多小时候,将最近的情况都互通完,会议室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交错点都汇集在了‘组织BOSS所在的核心基地到底在哪里’这个问题上面,无数方案提出又被否决,一筹莫展之际,由诸伏景光带进来,安静的听完了全程的月山朝里站起来,在其他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到了会议室最前面。
“既然没聊出任何可行的解决方案。”他伸手,屈起手指面色冷峻的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那就听听我的计划。”
在黑发男人伸手前,安室透就垂着眼睛,在吐出口起后将一直携带在身上的一个东西交给了他。
月山朝里在连接着所有参次会议的人员的摄像头面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宝石。
“这是我从......羽谷缈身上拿下来的定位器。”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黑发男人闭了闭眼睛,等再次睁眼时,他似乎比刚才更坚定了一点,“表面是特殊涂层,探测仪器探测不到任何信号。”
为了印证这个说法,他拿过手边精良的信号检测器,慢慢从表面扫过,上面的信号灯始终绿着,没有闪烁一下。
“里面的定位器被替换掉后,可以将位置信息传递到你们的通讯设备上,外面另加的特殊涂层让它被吞入体内后,会黏着在胃壁上,不被胃酸侵蚀。”月山朝里低低吸了口气,他眯起眼睛看着手上那个从胸针上拆下来的,小巧的宝石,“你们之前抓到的成员也说了,他们没有杀他,而是把他转移到了最核心的基地里面......而因为羽谷缈,他们现在也在找我。”
“如果抓住了我,他们一定会把我带进现在仅剩的那个基地里。”他抬头,和会议室里所有熟悉的警官对视后,对上了屏幕上那些并不认识的警官的眼睛,“......连同这个定位器一起。”
许久的沉默后,屏幕那边,参与此次计划的高层之一,长泽警视正放下了手里的笔。
他看着屏幕那边的黑发男人,莫名从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被自己当做孩子和晚辈的男人的身影,“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很难让无辜的民众去承担这样的风险。”
已经快到退休年纪的高层取下了脸上的眼镜,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眼睛,声音在长久的讨论中有些干涉,“随着我们收网行动的展开,他们已经从原本的自保变成了......称得上疯狂的报复。”
“被他们抓到后恐怕不是...不只是丢掉性命这么简单。”知道组织的余党现在疯狂的想要拉更多人陪葬,长泽警视正眼中的担忧更甚,“他们的手段......”
“我知道。”月山朝里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要听听我的理由吗?”
“第一,你们没有时间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计划。”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发出的声音让严肃着脸的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老师经常做的那个动作,“拖得越久伤亡和意外就越多,你们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只有我能完成这个计划。因为羽谷缈的反咬,他们丢掉了朗姆这个最重要的成员,对他的憎恨让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也不会轻易让我死。而且...你们不愿意让我冒这个险,他们也不会相信警方会用我当诱饵。如果是你们去的话,他们不会毫无界限的把他们带回基地的。”
“还有......”月山朝里垂下眼睛,忽然转头问道,“这个定位器现在能确保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吗?”
“...没、没什么问题。”被旁边的人敲了一下,屏幕上另一个科室的技术人员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坐正,“降谷警官让我帮忙...总之改造过后,现在它的定位已经能连接到每个公安装置上面,改造过的电池可以确保它两个月内都能传递信号。”
“很好。”
安室透搭在桌子上的手忽然一顿,他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从座位上站起来,就看见听完这句话后,月山朝里点了点头,直接仰头,将那颗小巧的宝石放进了嘴里。
来不及阻止,那颗光滑的宝石在灯光下反射出几道刺眼的光芒,上面用其他细密的碎钻装饰出的纹路在光芒之下完全反射出来,是一个泛着寒光的十字架。黑发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皱着眉头直接将其咽了下去。
“最后一点。”在众人哑然的视线下,月山朝里扯出了从进入会议室起第一个笑来,他咳嗽了两声,缓解掉喉咙的不适,笑道,“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个叫.....先斩后奏。”他顿了一下,在其他人说话之前指了指最旁边,一脸状况外表情的春日川柊吾,“和他学的。看来确实格外好用。”
把‘先斩后奏’这一套用的炉火纯青的栗发警官在所有转向自己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他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在屏幕那边武田大二的视线中,好半天才开口小声道,“这也不能怪我嘛......”
想起他之前的种种行为,松田阵平黑着脸抄起笔记本在旁边那个家伙的脑袋后面砸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