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黔州不远
冉蛟听赵忠说自己有去无回,愕然道:“赵老兄这话怎么说?”
赵忠道:“那卫长水是什么人,我一个府中家丁,也早就听说过他做过的大事,解江陵之围、射杀欧阳思、精兵袭取峡州,哪一件事是寻常人能做的。”
“如此人物,岂是说杀就能杀得的。如若不慎,不是我危言耸听,或许为黔州带来灭城之祸。”
见冉蛟沉吟不语,继续说道:“许丰自小在这宅院里长大,他是什么样的性情,我岂能不清楚。他自小就聪明伶俐,颇得家主喜欢。可惜随着年纪渐长,渐渐恃宠而骄,越发暴戾乖张,做人两副嘴脸、两面三刀。”
“家主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却没想到人心是会变的。虽然也有人提起过许丰的是非,家主却不甚在意,认为他是少年心性、玩闹取乐而已。可许丰却对提起这些事的人却怀恨在心,恣意寻衅报复。到后来没人愿意招惹许丰,也就不在家主面前说这种话了。”
“刚才听你与许丰对话,你之前行刺未果,如今再次前去下杀手,那卫长水岂能饶你。即便你侥幸得手,全身而退。”
“对许丰来说,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怎能留下活口,弄得世人知晓、麻烦不断。恐怕你和你的老娘,再也没有活着的道理了。”
冉蛟嘶了一口气,许丰以老娘性命相威胁,让他再去杀卫长水,他也没想好如何应对。
此前数次行刺不成,卫长水以德报怨并未追究,并且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再拿着刀子去找卫长水比划,他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没厚到这种程度。
可是老娘的性命握在许丰手上,完不成交办的差事,那许丰岂是个好商量的人。
任他冉蛟在市井江湖上如何威风,遇到门阀士族这种庞然大物,也是蚍蜉撼树、无能为力了。
人家想要对付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虫子那么简单。
赵忠所说的话,实际上有很大可能发生。无论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许丰的命令,最终的结果也许都是一样的。
暗杀荆南统兵大将,也许丰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还担不起这个名声或者是风险。
事后把自己从这个世上悄悄抹去,不留下一点把柄,对许丰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经过赵忠这么一番提醒,冉蛟便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于是问道:“赵老兄可有什么打算?”
赵忠道:“家主的亲卫牙兵,很多人被许丰收买控制。听说黔州城内外的豪客游侠,素来对冉兄推崇敬重,唯冉兄马首是瞻。何不联络这些豪杰,立即拉起一干人马,家主得救脱困后,冉兄也是首功。”
冉蛟沉吟道:“这些江湖豪客向来桀骜不驯、目无王法,鼓动他们扯旗造反不难,让他们规规矩矩地服从命令,却是不太容易。”
“更何况我们要对付的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府军牙兵。光凭这些好勇斗狠、骄狂任性的家伙,还是差了些火候。”
赵忠以为他还要推脱,迟疑道:“那冉兄的意思是?”
冉蛟道:“想把这件大事做得稳当,还要有个厉害管用的援军。”
“厉害管用的援军,哪里有啊?”
“正在来的路上!”
“咦,你难道是说,卫长水这一支人马?”
冉蛟笑道:“正是。我此前数次向卫长水下手,虽然都没有成功,但见他行军布阵,颇有章法,江陵前锋军军容严整、进退有度。许丰想要对付卫长水,我们若想制住许丰,找卫长水自然是正理。”
赵忠心中核计,家主赵武已经决定等待江陵前锋军,一并对抗蜀中王建,现在联系卫长水那边,也是按照家主的意图行事。只要卫长水同意出手,解决许丰就增加了一层胜算。
赵忠还不知道,冉蛟与卫长水已经有过交涉,有一定的信任基础。
如今黔州内部突然生变,赵忠通过冉蛟主动联系江陵前锋军,实际上是帮了卫长水大忙,怎么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赵忠道:“家主的亲卫牙兵,并非都是许丰的死党,有些人还是忠于家主的,只不过暂时被蒙在鼓里,还不知实情。”
“且许丰只统领黔州牙内兵,牙外兵的将领,许丰是调动不了的,他现在还不敢对家主下黑手。我这就去找一些可靠的人,到时共同起事,拿下许丰交给家主治罪。”
冉蛟道:“如此甚好。只是家母被许丰派人盯上,心中着实不太放心。”
赵忠道:“既然已经被盯上了,想要带着老人家逃走就不太可能了。老人家是局外人,这些事情也就不用告诉了,以免担惊受怕。既然许丰的目的是胁迫你,老人家暂时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冉蛟听到赵忠劝慰,心下稍安。二人约定了再次联系见面的方式,这才分头各自离去。
距黔州城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中,江陵前锋军沿着山谷中的小路,一路进发而来。
离开江陵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虽然路上经过几次休整,但这种长距离、高强度的行军,还是让军士们感到疲惫不堪。
就连负重的骡子也都喘着粗气,蹄铁敲打路面的节奏逐渐不稳。
这一段路颇不好走,许多地方都是山间的羊肠小路,崎岖起伏、高低错落。
有时还需要跨过湍急的河流,水面上的木桥年久失修,早就被暴发的山洪摧毁,只剩下几块木桩留在岸边。
这些问题倒是难不倒卫长水。刘文通的辎重队早有准备,军士们就地取材、伐树锯木,不消一个时辰便在水面上架好一座浮桥。
各营军士牵着骡马,依次从桥上通过。李涛和张有德连连称奇,在这河面上架桥倒是不难,但这么快把桥架好却是不容易。
一向心高气傲的李涛,不由得对刘文通刮目相看,连连啧舌道:“这鱼台营的人马,还是有些本事的。这胖子打架不行,修桥铺路倒是个行家。”
大军过河后,又一路疾行了数十里。卫长水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抓起腰间的皮囊,大口喝了些水。
对身边的军士道:“大家赶路已经了好长时间,就在这里暂时歇息一下吧。注意安排好警戒,防止有敌军投袭。”军士应诺而去,高声向各营传令,口令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
黔州巡官张范从施州就一路同行,因为连续骑马时间过长,手臂和双腿都有些酸涨。
甩着胳膊从马背上下来,对卫长水道:“这里离黔州已经不远了,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明日中午就差不多到了。”
卫长水放开自己骏马的缰绳,让大黑自行跑到草地上撒欢,回应道:“这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着实辛苦张兄了。”
张范笑道:“算不得辛苦,在下久居黔州,这些山路也经常行走。卫指挥使麾下健儿行军神速,在下跟随得当真有些吃力。”
卫长水道:“待明日见到赵军使,军中事务还要有一番协商沟通,还要烦劳张兄费心了。”
张范道:“卫指挥使说的客气话,尽管吩咐便是,张某自当尽力。”
各营军士在附近的草地树荫就近暂歇,把骡马驮带的重物卸下。
这些牲口也是支持大军行动的重要力量,必须妥善照料。
这些日常自然有人去处理。制度规矩确定下来了,只要保证能够有效执行就好。
卫长水带着袁奔岭、杨二牛等人,到各营驻扎处巡察,查看给军士们是否有伤病发生,及时安排救治处理。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宝贵的资源。
忽见远处有一人骑马飞奔而来,被守卫军士上前拦住。
因为距离有些远,听不清说些什么。双方大概沟通有些不顺利,竟然大声争吵起来。
袁奔岭急忙过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就抓着那人衣领过来。
那人也伸手扯住袁奔岭衣襟,两人一路上拉拉扯扯而来。
卫长水见状大感诧异,袁奔岭平日也是个敢说敢做的人,手下这么多军士,怎么竟然亲自与对方撕扯起来。
待二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那人竟是数日前离去的刺客冉蛟。
袁奔岭把冉蛟推到近前,道:“都指挥使宽宏大量,不但没有追究行刺之罪,还放你自由离开。你不思如何报恩,竟然又来这里打什么坏主意,简直忒不要脸。现在被我拿住了,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