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年已至

路上的行人见这些军士来势甚急，都纷纷避让开来。卫远山急忙把马车拉到路边。骑兵们身后尘土飞扬，从街上呼啸而过，得得的马蹄声渐去渐远。

田氏叹道：“这些军士急匆匆的，不晓得又出了什么事了。”

卫远山道：“许是北面有什么战事了。听周伯父他们说，长安附近这几年也不太安定。李茂贞和李克用、朱温几方势力，老是打来打去的。”

母子三人再不说话，一路往家里赶去。无论什么时候，“家”这个词语，不管是华屋大厦，还是茅棚旧瓦，总能给人一些安慰和依靠。

转眼新年就到了。正月初一为一岁之首，元为始，旦为首，所以唐朝人把春节叫做“元旦”。当然还有叫元日、岁旦、年节、元正、新岁等等的。

尽管天下战乱不休，黎民百姓仍然要图个喜庆，红红火火地过个好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盼望来年能有个好光景。

除夕这一天，田氏和张婶忙碌了大半天，精心准备了一桌酒菜。在香案前祭拜了天地祖宗，父亲卫康，母亲田氏，老仆张伯、张婶，卫远山、卫长水兄弟两个，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张伯张婶认为主仆有别，平日里是不肯和东家一起吃饭的，卫康今日特意请了过来。卫长水搬出一坛屠苏酒，给每个人都倒上满满一碗，几人就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聊去年旧事，说说来年企盼。到了深夜子时，按照规矩晚辈要给长辈叩头，仆役要给主人行礼。卫康家里人丁不多，待张伯老两口也如家人一般，就省了这些俗礼。

初一大清早，卫远山就在庭中堆了一堆竹竿点燃，烧得噼叭作响。张伯从库房中找出一块油纸包裹的桃木板，上面绘有神荼、郁垒两尊门神，端端正正地挂在大门前。与众人一起简单吃了些早饭，卫康就出门拜访同窗故友去了。

过一会儿，就听到门前街上锣鼓喧天。卫长水跑出门去，就看见一队社伙傩舞沿街而来，头戴面具、边走边舞。领头的汉子带着队伍走到门前，唱了一段拜年吉利的说词。卫远山上前笑着赏了几枚铜钱，傩舞队伍谢过后，又敲锣打鼓地向前去了。

刘胖、李六斤、石头等人跟在人群后面，看见卫长水就笑嘻嘻地过来，一起簇拥着进了卫家宅院，给田氏鞠躬拜年。田氏高兴地请众人进到厅里，招待大家品尝早就准备好的酥花糕、糯米饼、透花糍等各式小点心。众人边吃边聊，与卫长水兄弟说笑嬉闹不停。

如此这般，热热闹闹地过了十多日。上元节这天，府城放开宵禁，各家都在庭中或门前悬挂了灯笼，江陵城中处处灯影摇曳、流光溢彩。卫长水被几个伙伴拉出去看舞龙灯、踩高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又跑到公安门外河边，把莲花灯的蜡烛点亮放在水中，看着灯光映着水光顺流漂下，一路跟着追出好远。

出了正月，学堂里又要开课了。前日就与刘胖约好同去，早晨的天气还有些凉，二人一边走一边向手上吹着热气。走到岔路口，正好看见做豆腐的赵二婶赶着驴车过来。卫长水笑着打招呼道：“二婶这么早就出门了，看来要发财了？”

“水哥儿恁地会说话！”赵二婶应道，“今日要赶早送到城东的谪仙居和得意楼，剩下的送到坊市上零散着卖了。现今城里城外做豆腐的有好多家，越来越不好卖了，就是起早贪黑的赚个辛苦钱。”

卫长水心里一动，道：“做豆腐啊。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回去给二婶尝尝鲜。”

赵二婶道：“水哥儿尽说小孩子笑话。读书识字我弄不懂，豆腐这个行当，我可是做有年头了。能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还能做出鸡蛋味道来！”摇摇头赶着驴车往前去了。

卫长水在后面道：“二婶先莫说信还是不信，回头一定让你大开眼界。”对刘胖道：“下午到二婶家等着我，先让你享个口福。”

散学回家之后，卫长水回想着记忆里日本豆腐的做法，到赵二婶家提回一桶豆桨，又准备了数枚鸡蛋。鸡蛋打碎搅拌均匀后用纱布过滤，把蛋汁并少许盐末倒入豆浆继续搅拌，然后置于锅中蒸了半刻钟。

当带着热气的制成品放在桌上时，赵二婶看一眼卫长水，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忽地停往又快速吃了两口，道：“这是什么东西，真个鸡蛋味道，真个好吃得紧。送到集市上肯定卖得好价钱。”

卫长水道：“想要卖得好，须得有个章程。”又转身对刘胖道：“胖子，你想不想发财？”

刘胖眼睛一亮道：“如何发财？”卫长水道：“先给你爹送回去尝尝。”

刘胖道：“这事与我爹有什么关系？”卫长水道：“你先去了再说。”

须臾，刘大户跟在刘胖后面赶来，拉住卫长道：“这是水哥做出来的吗？此物细嫩爽滑、入口即化，确是奇妙得紧。水哥儿所谓发财路数，必是在此物上着落。”

不待卫长水回答，刘大户又道：“此物可有称呼？”卫长水心想，叫日本豆腐肯定是不妥的，便道：“既然要一起发财，少不得要打出名号，就叫做东城豆腐吧。”

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刘大户立刻发现了这里面的商机。经过一番计议商定，卫长水拿出制作方法，刘大户在江陵城中出资租铺，赵二婶负责采买、制作、售卖等店中杂务。

若是别人的主意，刘大户自然不会如此草率决断。卫长水时常表现出一付老成持重，而且鬼主意又比较多的样子，街坊邻居早看他不同于一般少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有刘大户在前出资筹划，赵二婶只是出些人力，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刘大户本来提出，赢利后卫长水四分，刘大户三分，赵二婶二分，余下一分投入后续经营。卫长水坚决辞让，经赵二婶提议，定为刘大户、卫长水各三分，赵二婶二分，余下二分留作经营。又找来了中人订立契约，分别在市券上按了手指印。

数日后，“东城豆腐坊”在江陵城中市上正式挂牌开张，刘大户安排人手和赵二婶一起操持店务，管理帐目。

卫长水又出了一个主意，让刘大户做了几面旗子，写上“东城豆腐”的字样，安排人手举着在城中四处游走，接连三日穿街过巷到处吆喝。

并且随身背了个木盒，带上一些制成品，请过路人免费品尝。街上好多人跟过来看热闹，有人吃过了便连声称赞，更多的人追问此物在何处售卖。

没过多久，“东城豆腐”在江陵府城中人尽皆知、食客盈门，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皆赞不绝口。

一个月后，当刘大户把鼓囊囊的钱袋子丢过来时，卫长水赞道：“伯父果然是做经商的高手，把小东西做成了大生意。”

刘大户笑道：“这就叫，货好不愁无人买，酒香不怕山寨偏。你弄出的这个东城豆腐，在这江陵城中只有我们一家店铺经营，想要不赚钱也难。哈哈。”

卫长水心中暗道，莫说是江陵城中，现今天这大唐治下，也只有这一家了。

刘大户又道：“如今我已熟悉这东城豆腐的制作方法，说句话不中听的话，你就不怕往后我吞没了你的份额？虽然有字据帐目，但你不常来店中，做些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果然是明人不说暗话，有事摆在前面。”卫长水笑道，“那就看伯父，是只满足眼前这些许银钱收入，还是有更长远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