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清明但觉晴方暗,蟒身游福案 (三)
远远见着迟澜领着三皇子过来,傅胥宁心中挂心得很,当日皇帝初登大宝不宜太过肆意,为着祖宗规矩,自己只能忍痛将三皇子送去乾东五所。
如今万蓁跟着搅和,区区祥嫔竟然也能亲自抚育皇嗣,叫自己深受骨肉分离之痛不说,还要遭受六宫之人的嗤笑,真是讨嫌。
“儿子给母妃请安。”
小小的孩子已经礼数周全了,只是比从前少了些顽皮可爱,悫妃既欣慰又心疼,笑道:“好孩子,快来母妃身边。”
三皇子乖顺地挨着她坐下,傅胥宁忙着为孩子布菜,心中越发觉得愤懑,片刻才缓和下来。
“听闻清明祭祀的事务一切妥当,是皇后和璟妃的功劳。”
“皇上定要好好犒劳璟妃妹妹,这些日子里妹妹事事亲力亲为,当真辛苦。”傅胥宁对着皇帝朗声道,语毕又与万蓁相视一笑。
“这是自然,只是悫妃只知道体谅人,可朕也记得你生育三皇子之辛苦,三皇子养在乾东五所,你又要操心他衣食康健,也是不易。”
悫妃陡然听到三皇子养在乾东五所一事,便盯着身边好容易逢着宫宴才能一见的孩子,不由地有些伤神恍惚,又赶忙理清思绪得体道:“臣妾所求即是皇上龙体安泰,三皇子能平安长成,心之所向,不觉得辛苦。”
“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啊。”皇帝满意说道,又转向万蓁,“朕也盼着璟妃什么时候能有个好消息,也好为朕开枝散叶。”
万蓁闻言先是面若含春地羞涩一笑,后又盯着三皇子眼带羡慕道:“三皇子体健聪慧,是悫妃姐姐的好福气,臣妾虽随侍多年……本是臣妾不好。”她神色无太大波澜,却看得出强撑着体面,声线虽温婉依旧,却隐隐带了浑浊泪意。
悫妃见此也是一副惋惜之情。
皇后闻言,不知想到何处,垂眸思索间,憾态与愧色皆浮上面容,听到皇帝语带宽慰才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你还年轻,也不必着急,先细细调养着身体,总会是有的。”
随着这沉声落定,诸人便隐了情绪,又是一片觥筹交错之景。
宫宴散去后,皇帝仍留在乾清宫与大臣议事,皇后领着众人又朝奉先殿去,为显祭祀心诚,也不许坐轿乘撵,便又费了一番功夫。
若是诸如“时享”、“冬至”的祭祀礼,皇帝亲临,后宫女眷除了皇后再无一人可随行。清明祭祀原也不是重中之重,便由皇后先至奉先殿为先祖上香,再领着众人到钦安殿祈福半日,虽不说有多简薄敷衍,却也并不十分隆重盛大。
如此折腾,等到钦安殿法事做完,众妃嫔随皇后跪拜于殿中,筠仪早就觉得身子疲乏不堪了,兰珠身子强健,眼瞧着她倒是未感劳累,就是将一肚无聊乏味都显在了面上。
????仰首可见殿中北极真武大帝的威仪金身,阮筠仪不由地神思清明起来,不知如今母亲孕相如何?不知弟弟可还常被父亲斥责?不知母亲是否得知自己入宫后的境况,是否劳心伤神?不知自己……是否就此蹉跎一生便罢了。
筠仪更加虔诚起来,心中默念,愿大帝垂怜,保佑母亲平安生产……与父亲顺遂安康,情复从前,相随余生;保佑弟弟福瑞永延,青云万里;保佑自己……若是当真所求恩宠而不得,那么平安终老也是好的。
心下正祷告,倏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入耳,在礼法森严而肃静非常的祈福礼下,到底显得有些来路不明,奇诡怪异了。
阮筠仪有些不安,又不便妄动,便将紧闭的眼帘轻轻开了细缝偷瞄着。
自己往前,是那些位分高于自己的妃嫔。皇后跪在大殿中央、大帝金身前不远处;璟妃协理六宫便在皇后的右侧后方,再就是悫妃、祥嫔并齐跪在两侧,由此类推至后,便是后宫众人。一众太监丫鬟都候在殿外,主子祈福,下人本是不能同在的。
筠仪隔得太远,并不得见有何异动。
想必已有多人听闻异声,却不敢坏了规矩,皆不出声色,至多微微挪动方寸,发出点布锦摩挲的微响。
又是一阵动静,像是鳞甲蹭着布帛,筋肉擦着地面,万蓁心里察觉到什么,却仍是按兵不动,只作一副阖眼祈福之态。
这下妃嫔中却隐隐有人慌了神,不免逸出气吁慌乱的声音,皇后心中顾着森严礼数,不再隐忍,虽仍闭着眼,却出声斥责道:“放肆!大帝座前岂敢无礼!”
众人闻听皇后厉声,便强行忍耐镇定下来,却没过多久,又是一阵怪声响起。
这般动静不免惹得万蓁神思渐宽,脑中思绪便拧成一股,拉成长条,在草中窜,水里游,茹毛饮血,好不野蛮。
她打住臆想,只觉得身前发寒,不知竟是何故,当下会感到如此心惊恐惧,便盘算着猛一睁眼,竟见皇后所跪之处的前方正踞着一物!
身被黑褐冷鳞,通体斑纹交错,箭头灰腹,蜿蜒窥伺,口吐红信,不见獠牙却已感其凶恶,这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