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B-EP3：达耳达诺斯（1）
OF1B-EP3：达耳达诺斯（1）
【我害怕有一天大多数美国人不再知道美国代表什么。对他们来说，美国只是一个国家，一个位于加拿大和墨西哥之间的地方。但美国的建立是为了一个理念，而不是成为又一个国家。】——迈克尔·杜根，1976年。
……
2014年9月初，以沃斯帝国的扎兹巴姆伯爵、克鲁提欧伯爵等人为首组织的贵族联军制定了火星军历史上首次联合作战，其目标是位于新西伯利亚的地球联合军最高统帅部。然而，这场战役的发生事后被证明是地球联合军的陷阱，最高统帅部总参谋长巴兰尼科夫上将等高级将领在战役爆发之前就已经转移到了安全地带，留在新西伯利亚等候火星军到来的是摩拳擦掌的十几万精锐部队。
从结果上来看，双方的损失都十分惨重，而每一方都会声称真正受到重创的是对方。在地球联合军的通讯无法恢复正常、最高统帅部事实上和全球各地的地球联合军几乎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保卫最高统帅部的精锐部队折损了将近一半。除了在核爆炸中被误伤的人员之外，其余的战死者有90%都是直接或间接死于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的特殊功能。手头实际上唯一能指挥的机动部队被如此重创后，最高统帅部的安全也无法得到有效保证。
相比之下，火星军的损失似乎算不上致命。参战的火星伯爵中只有5人出动了部队组织联合攻势，其损失的规模也仅仅是进攻部队的一半以上而不是5名伯爵麾下全部军事力量的一半以上。但是，倘若把扎兹巴姆伯爵的登陆城被占领、克鲁提欧伯爵下落不明等损失一并计算在内，则火星军不仅称得上伤筋动骨，而且几乎是元气大伤。在火星贵族们普遍各自为战而且只想扩充地盘的情况下，5名最有行动力的火星伯爵的全力出击换来的是自身力量的大幅度削弱，这种战果实在称不上体面，而且日后他们也很难寻求和其他火星伯爵的联盟。
“不过，和重新被提起的刺杀事件结果相比，火星贵族之间实力对比的此消彼长又算不上什么了。”叼着别针的麦克尼尔聚精会神地看着今天的报纸，这些在西伯利亚极其困难的条件下由地球联合军控制的相关专业机构印发出来的报刊只会刊登和战况本身有关的消息。如果当天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那就不会有报纸印发给附近的士兵们。“看来大家很有默契嘛，都声称艾瑟伊拉姆公主已经死了。区别仅在于，我军称公主是火星人杀的，火星人说公主是我们的人杀的。”
“这点小事也能吵上几个月，说明战况已经陷入僵局、双方都没能力大举推进。”麦克尼尔身后的门打开了，浑身上下裹得比木乃伊还彻底的罗根哆哆嗦嗦地走进了屋子，“对火星人那边来说，只要承认公主还活着，哪怕马上指责录像是伪造的，也会给急于吞并其他贵族势力的那些野心家一个把他人打成【刺杀事件主谋】并公然开战的借口；对我们这边来说，俄国佬还等着从公主身上找到启动Aldnoah科技的秘密呢。”
“你回来啦。”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举起左手随便摆了一下，他知道罗根不会在意的，“好，你们两个都来了。昨天我去见了莫伊谢耶维奇将军，他告诉我，最高统帅部已经决定启动……收复北美地区的计划了。”
听到这番话，刚才一直没发话的老格兰杰手中的水杯忽地颤动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平稳。在座三人之中，有一人是合众国空军的高级将领，另两人虽日后以GDI军事将领的身份为世人所熟知，但他们在那之前也终究是土生土长的美利坚合众国公民——考虑到麦克尼尔自能够记事起就生活在美国，这样说并无不妥。一直以来，合众国是他们躯体和精神上的祖国，而这个国家在这个平行世界的现状又实在惨不忍睹，更遗憾的则是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现状的契机。
“好，好啊。”马尔科姆·格兰杰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冰水，“就算没法杀到火星，至少也得把我们宣誓效忠的祖国夺回来，这也是为了地球联合军的利益嘛。不这样做，总觉得白来了。”
“移民才需要宣誓效忠，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不需要。”罗根吹着口哨，拿出了珍藏已久的肉罐头。麦克尼尔把一部分食物拿去收买手下了，此举直接导致他们三人经常饿肚子。“说起来，迈克一直说这很不公平，因为移民才是真正符合合众国精神的人，而我们只是运气好而已。”
“我说的是入伍誓词——”
“停。”麦克尼尔一拍桌子，他的两位战友立即结束了争论，“别高兴得太早。俄国佬决定收复北美，主要是为了获得更多能让我军把部队投送到太空的发射基地。目前这些设施都在火星军占领下，而且敌人也需要它们来维持月球基地和地球战场的物资中转，但如果我军启动对北美的作战，到时候这些基地可能都在最后时刻被敌军摧毁……跟这样的损失相比，收复那片只剩下中部地区的废土就算不上什么胜利了。”
每当罗根和老格兰杰想要对战局发表些乐观的看法时，麦克尼尔就会立即表示反对；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麦克尼尔的表态过于乐观时。三人彼此之间依靠理智互相牵制，避免陷入思维误区之中。然而，仍然身处火星军阵营的吉尔斯却没有这种待遇。谈及吉尔斯时，罗根不无担忧地说，吉尔斯的偏执可能在过去几个月里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9月初的那场战斗中，麦克尼尔等人制定了两个方案，其一是一鼓作气直接在战场上将吉尔斯抓获、迫使吉尔斯来到地球联合军一侧。这一计划更为稳妥，但在麦克尼尔眼中，倘若吉尔斯仍然不认同他们的想法并伺机危害地球联合军，仅仅把吉尔斯本人绑回来是没用的，于是第二个计划应运而生：诱使吉尔斯犯下重罪、成为他人的白手套，从而导致吉尔斯在火星军之中失去立足之地。
但第二个计划在执行过程中也出现了偏差，最终向艾瑟伊拉姆公主开枪的并非是吉尔斯，而是另一个三人当时都没认出来的火星军士兵。此外，登陆城失陷后，战场上的剩余火星军在扎兹巴姆伯爵的指挥下夺路而逃、远离了地球联合军的追击，这成功撤退的人员中应该也包括吉尔斯，因为麦克尼尔事后在打扫战场时没有从登陆城中发现吉尔斯的尸体。
“……你真的没打要害？”回想起当时千钧一发的时刻，麦克尼尔不禁怀疑起罗根的本事。
“如果你说要我去打中他的心脏又要求只打出轻伤，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但我不觉得我会在射击特定部位时打偏。”罗根瞪了麦克尼尔一眼，“为了配合你的计划，我已经牺牲了这么多……现在好了，发现我有伪装天赋的俄国佬竟然要我去给公主当替身，这不是胡闹吗？他们宁可找我都不找那个和公主一起逃过来的小侍女，真是性别歧视啊。”
“比伯顿差远了，那家伙能装成病入膏肓的麻风病人和老年痴呆症患者。”麦克尼尔一想起罗根当时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新情况大概就是这些。我们三个肯定都要参加战斗，至于届时是留在莫伊谢耶维奇将军身旁还是上前线担任指挥官，罗根，你怎么看？莫伊谢耶维奇将军这次从他的俄国人同胞那里带来了些更专业的参谋，强行要求继续给他端茶送水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罗根撬开罐头，挖了一勺午餐肉，“难为他真的能从非洲把自己调动到这边来。我是说，一般来讲他很可能直到战争结束都会留在非洲。”
“麦克尼尔！”
几声活泼的喊叫刺激得麦克尼尔眉头一皱，他往屋子左侧的小门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几张熟悉的脸。蜂拥而入的黑人青少年儿童兵们很热情地向三名军官打了招呼，然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到处寻找食物，也不管谁才是这间屋子暂时的主人。实在看不下去的老格兰杰跳了起来，这几个月来他越发怀疑自己当初心慈手软开了个坏头、导致这些孩子们有恃无恐地一次次触碰他们的底线。
“咳……多吃点是没错的，千万别像那群火星人一样把自己饿得快死了也要沉迷什么高等种族的美梦。”麦克尼尔按住了几乎发作的老格兰杰，现在轮到他扮演好人了，“这几天更要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海峡另一头打那些火星人杂种。”
其他黑人士兵们似乎根本没听到麦克尼尔的话。高强度训练、严格的作息管理和俄国人无处不在的思想教育工作都极大程度地促进了他们的逆反心理，只可惜发泄口不是对准俄国人而是和他们最熟悉的麦克尼尔一行人。只有一名士兵停下了脚步，那就是众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弗兰克·丹尼尔斯。脸上多了几道伤疤的黑人士兵来到麦克尼尔面前，小声问道：
“……又要打仗了？”
“一直在打，只不过我们这段时间比较走运而已。”麦克尼尔抖了抖手上的肉末，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新西伯利亚战役结束之后他们一直找借口说没多余的飞机，强行留咱们给他们白打工，好在火星畜生们没对西伯利亚地区发起新的大规模攻势。现在最高统帅部和各地行动指挥部的联络基本能保持顺畅了，再不发起反击，火星人恐怕真的要把占领区消化掉了。”
“哦，你是说那个……蒲，蒲什么？”
“蒲甘·明。”
“对，是这个名字。”丹尼尔斯点了点头，“我没想到居然有地球人可以凭着治理占领区的功绩得到他们的承认……这些起初只想着到处杀人放火的家伙，确实改变了许多。”
那却不是麦克尼尔希望看到的，尽管这对火星军占领区的地球人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不能给火星军改掉那些缺陷的机会，无知、残暴、愚昧、盲目自大的火星军带来的直观破坏更大，也更好对付一些。如果火星军在其他方面都已经和地球联合军并驾齐驱的基础上又多出Aldnoah装备的优势（且掌握了某些装备的正确使用方法），届时的问题将不再是地球联合军需要花多久才能把火星军赶出地球，而是他们能否把敌人彻底驱逐这件事本身。
把火星军彻底赶走只是基本前提而已，麦克尼尔不会在这一原则上有任何动摇。虽然返回莫桑比克的安排随着新西伯利亚战役的结束和地球联合军最高统帅部的种种借口到来而告吹了，他们获得了在最高统帅部附近工作的机会，主要负责处理来自非洲战区的情报，而那些跟随麦克尼尔一同抵达新西伯利亚的黑人青少年儿童兵们则被送去接受了真正意义上的专业训练。
非洲的战况，可以说是地球联合军位于世界各地的战场之中总体局势最乐观的。恶劣的卫生条件、粮食紧缺、肆虐的各种疾病以及那些在寻常地区根本见不到的毒虫猛兽严重地限制了火星军的活动范围，入侵非洲地区的火星军直到现在仍没有办法长期远离登陆城，这就给地球联合军创造了机会。以瓦列里·莫伊谢耶维奇为首的地球联合军将领们在初步巩固了莫桑比克的防御后，从南非得到了补给和援军，大胆地向刚果地区发起了进攻。经过为期数个月的血战，火星军失去了对非洲中部地区的控制，其残存兵力退避加蓬一带，依托登陆城负隅顽抗。
没有人会怀疑莫伊谢耶维奇准将会在把火星军从非洲中部地区彻底驱逐的最后一战中发挥重要作用，持续关注着战况的麦克尼尔也一样。然而事情的发展不总是和人们预想中的相同，逐渐恢复了对各地战场影响力的最高统帅部似乎非常喜欢把使用人事权当做他们依旧能够控制局势的证明，其中一条命令就是要求莫伊谢耶维奇准将返回最高统帅部接受嘉奖和新的任命。
……虽然麦克尼尔一直都有理由认为这样的命令可能源于某一小部分人或某一群人的心血来潮，新西伯利亚战役前后俄国人的反应促使他从更理智的角度思考着发生在自己周围的变化。参与对新西伯利亚作战的5名火星伯爵，其势力固然严重受损，但威胁还在，俄国地区的地球联合军仍然要面对着南线的较大压力。一旦俄国人将西伯利亚地区的主力部队用于应对南线火星军或反击，届时最高统帅部难以保留一支机动部队用于应付紧急情况或开辟第二战场。与此同时，俄国地区的地球联合军在新西伯利亚战役结束之后从未停止过持续征兵，但这些以前接受过一定训练的准士兵们在完成了新一轮训练后没有被投入南线，而是乘着火车或从地下通道辗转前往远东地区。
结合这些现象，答案呼之欲出了：最高统帅部需要一些用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部队也能照样给火星军迎头痛击的优秀指挥官，在莫桑比克和非洲中部地区都取得了骄人战绩的莫伊谢耶维奇准将自然也是其中一员。想着自己一行人也许有望依靠莫伊谢耶维奇准将的帮助而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取得更重要地位的麦克尼尔决定在对方飞抵新西伯利亚的当天就找机会去迎接，谁知他们在前一天突然就被俄国人送去伊尔库茨克了，理由是参加跨海作战行动的军官和士兵无论先前履历如何都需要重新接受一遍思想教育。
“所以说，普莱斯将军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见到同伴们吃得这么开心，罗根无奈地拿出了又一罐存货，“俄国佬的陈词滥调里早就没有在我们的平行世界或其他平行世界里经常出现的词汇了，取而代之的是什么【人道主义】、【人类团结的新思维】。但凡普莱斯将军认真研究一下俄国人的情况，他就不至于得出我们在给NOD兄弟会干活的结论。”
“我看他是不太可能有这个兴趣了，”老格兰杰摇了摇头，“人们总是乐于一次又一次反复咀嚼同样的内容，而不是给自己找些新东西……你看俄国佬这次做得就很不错嘛。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们，普莱斯将军在晚年变得非常偏执。”
麦克尼尔停下了撬罐头的动作，打发丹尼尔斯去隔壁房间拿几张报纸来，“这就是让我最迷惑的一件事，我以为他最应该怪罪的是日本人。难道不是日本人毁了他成为贵族的希望和晚年的名声吗？”
“但是，导致日本人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扩充军事力量的，又是什么呢？”罗根反问麦克尼尔，盟军或者至少是合众国本应吸取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放任日本继续发展军事、牵制俄国的教训，“在普莱斯将军看来，日本人只是导致他丢了前程和名声的直接原因，而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俄国人。”
麦克尼尔不必担心这些黑人青少年儿童兵们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太多外人不该知道的事。且不论李林能够帮助他们把涉及其他平行世界的信息以某种方式直接消除，就算麦克尼尔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这些孩子们也很可能难以理解。终于打发走了食欲旺盛的同伴们之后，麦克尼尔也离开了房间。他要去找几天前刚抵达这处基地的莫伊谢耶维奇准将，后者已经被任命为第30机械化步兵师的师长、即将指挥这支部队参与跨海夺回阿拉斯加地区的战役。
说两人之间已有几个月没见，也不大符合实际情况。麦克尼尔在最高统帅部担任联络人员时偶尔有机会和莫伊谢耶维奇准将通过视频通话联系，从对方口中，麦克尼尔了解到，原先在塞东尼亚伯爵麾下工作的伊万·莫伊谢耶维奇经过莫伊谢耶维奇准将本人的大力担保，已经暂时摆脱了被处决或被送进劳动营、一般监狱的风险，但仍然需要接受地球联合军的【再教育】之后才能恢复自由身。脸颊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瘦下去的准将笑着对麦克尼尔说，可不是所有被俘虏的火星军普通士兵都能有这样的待遇。
因此，当麦克尼尔在莫伊谢耶维奇准将的办公室里见到穿着一件没有任何标识的军服的伊万·莫伊谢耶维奇时，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万尼亚非常了解敌军的通讯系统，最高统帅部已经同意将他押送到这里了。”瓦列里·莫伊谢耶维奇准将友好地上前，扶着麦克尼尔坐在旁边破了几个洞的沙发上，“你们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还有新西伯利亚，打得都不错。当然，你们几个，还有【丢卡利翁号】的野马小队目前取得的战果……让我的一部分上司很尴尬。”
“他们也许真的希望看到摧毁更多Aldnoah甲胄骑士机甲或是夺取登陆城的战斗英雄是俄国人，我能理解。”麦克尼尔不卑不亢地承认了自己的劣势，即便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他的祖国终究还在海的另一侧，“长官，这正是我要说的。也许留在指挥部里做些后方的工作对我们来说都更——”
“如果你的目标只是见证我军收复你的祖国，或是把敌军从地球上全都赶出去，那么我也许会同意你的要求。”唯独鼻子和耳朵没有减肥的俄国人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类似的饮料在严寒地带很受欢迎，“……但我想你的愿望不仅是这些，不是吗？同时具备指挥和战斗才能的优秀年轻人，是应该多得到些锻炼的。”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长官。”麦克尼尔顿时提高了警惕性。挑战者也可能就悄无声息地藏在他们身旁，比如在某个平行世界以麦克尼尔的【上司】身份获得了他信任的大卫·欧。“当然，从个人角度来讲，我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但这些想法都要让位于——”
莫伊谢耶维奇准将又喝了两口酒，满嘴酒气地再走向麦克尼尔，全然不顾身旁的兄弟无奈的目光，“不，我说的是更高层面的动机，米哈伊尔·雅科夫列维奇。更高层次的，超过你个人甚至是军人使命本身的。”
在麦克尼尔无比复杂的目光中，胸前挂着几枚新勋章的准将来到他面前，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比如说，打到火星去，把这些全人类之敌彻底歼灭，对不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