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厉痕
“院长大人,有学生扰乱书院纪律。”
院长室内,金瀚书院的院长易无厝正靠着窗沉思,一听厉痕铁面无私的声音,忍不住扶额,“这些小事你处理就好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孟望舒看着易无厝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厉痕要把他们带来院长室,以厉痕的做派,应该直接把他们带到惩戒室或者藏书阁才是。
“四人之中除了学生,还有院外人员,以及一个......”厉痕回头看了眼孟望舒,语气客观地汇报,“曾经在书院就读,但却退学的学生。”
易无厝皱了皱眉,瞬间脱口而出:“孟望舒?她怎么又回来捣蛋了?”
孟望舒羞愧地捂住脸往曲成薪后面躲,这么多年过去了,学生也不知道换了几轮,院长大人怎么还记得她啊?
曲成薪站在前面憋着笑,先开口道:“院长大人,学生喧哗也事出有因,若不是这几位鬼鬼祟祟地躲在书院里,还试图对学生出手,学生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这话一出更是火上浇油,明摆着是把错全推到了孟望舒一行人身上。
澄梦登时就不乐意了,也不管厉痕在场,撸起袖子上前,指着曲成薪的鼻子就骂:“哎,你这臭小子,我们什么时候试图对你出手了,我们那是害怕你吵到别的学生才捂住你的嘴,你可别血口喷人啊!”
“啧,吵什么,当书院是市场吗?”易无厝揉着眉心转过身,原本就被贾度一事搅得心神不宁,现在又来了个孟望舒,更是焦头烂额。
可祸不单行,易无厝刚喝止了澄梦,还没来得及理清情况,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院长大人,贾右丞让我给您传句话。”
一屋子的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刘通没想到院长室里这么热闹,犹豫了下,看向易无厝,“院长大人......”
“不听不听,”易无厝烦躁地挥了挥手,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不就是想让平民的孩子也有机会进入金瀚书院吗?告诉他不可能。”
孟望舒愣了愣,贾度在书院外守了一上午,就是为了这事?
刘通也愣住了,院长说的话,竟然跟贾度预想的一字不差,于是按照吩咐继续道:“院长大人,贾右丞只是想问您一句话,难道您是怕那些孩子,会比金瀚书院精心栽培的人才更厉害吗?”
“什么!?”易无厝气得笑起来,脸上满是嘲弄。
“可是......院长大人,”一室诡异的寂静下,孟望舒幽幽地开了口,“是为什么,不让平民的孩子进金瀚书院呢?”
易无厝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了眼躲在曲成薪后面的孟望舒,“还是这么胆大包天啊你孟望舒,少给我插嘴,别以为你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还没跟你算账呢。”
“瞧您说的,我好不容易来看望您一趟,怎么还摊上事了呢,”孟望舒从曲成薪后面钻出来,满眼无辜地道,“若我没记错,现在可还是上课时间吧?他一个学生不好好在课堂里念书,却在书院里四处游荡,刚巧被我们撞见,可不得做贼心虚地叫嚷吗?”
说完,孟望舒看着曲成薪,如出一辙地眨眨眼。
曲成薪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望舒,真不愧是金瀚书院历届传奇榜上第一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自己还没办法反驳,真是长见识了。
若是换成别的教习先生,这样一来别说是惩罚了,可能还得谢谢孟望舒,可好死不死,今天遇上的是厉痕。
“学生有错,自然该罚,”厉痕本就没想放过任何一方,尤其是孟望舒和曲成薪,“院外人员私闯,也应有所惩戒,一个巴掌拍不响,引出的骚乱你们都有责任。”
孟望舒早有预料,只要厉痕下了定论,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易无厝可怜地对孟望舒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各位没有异议的话,学生曲成薪五百张,孟望舒,姒紫各三百张,澄梦四百张,抄书格式应该都知道吧,正字小楷,不做句读。”
听完判决,澄梦都快哭了,“不是吧,厉痕先生,我是跟我们家大小姐一起的,为什么我四百张啊?”
厉痕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澄梦,没作回答。
孟望舒见澄梦实在萎靡得可怜,贴心地解释了句:“谁让你刚刚在院长室大呼小叫的,厉痕先生只追加了一百张已经够给面子了。”
澄梦认命地垂下头,提前揉了揉自己即将面对四百张白纸的手。
“可是,孟大小姐和两位少侠怎么能是私闯呢?”
老天保佑!澄梦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刘通这棵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们都不是书院的学生,怎么不算私闯?”厉痕抿唇,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戒尺,对这个新来的刘通很不满。
“厉痕先生,是我带他们进来的,我虽来书院的时日不多,但也是书院的人,”刘通无畏地看着厉痕,字字有理,“更何况孟大小姐也曾经是本院的学生,私闯两字,怕是多有不妥。”
“呵......”厉痕冷笑起来,在场的人除了刘通,全都打了个冷颤,“私闯不算,扰乱书院纪律总该算了吧,刘通先生若是连这都要与我辩驳,那也跟着他们一起抄书吧,毕竟是你带他们进来的,与有责焉。”
“扰乱书院纪律一事,我确是无话可说,”刘通被其余几人近乎崇敬地仰视着,依然不慌不忙,“不过厉痕先生说的对,此事我才应该负最大的责任,孟大小姐三人的处罚,都归在我身上吧。”
厉痕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有些崩,孟望舒也惊掉了下巴,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先生,我们三个人抄不了多久,若全丢给了您,怕是......”
可刘通却不是在开玩笑,两眼直视着厉痕,再次提了一遍,“罪责在我,这一千张,我抄。”
“既然刘通先生如此大公无私,那便照着规矩来,”厉痕隐隐愠怒,手中的戒尺冰凉,“代抄抄的是两倍,两千张,一字都不可假手于人。”
眼见着两人僵持不下,孟望舒只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原本抄书事小,可谁知刘通是个犟脾气,得罪了厉痕,日后在金瀚书院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不过在这关键时刻,还得看院长大人易无厝。
“你们俩!当着学生的面,这是闹的一出?”易无厝拍案,语气郁结无比,“厉痕啊,你好歹是金瀚书院的元老人物了,跟咱们新来的先生置什么气?”
说完厉痕,院长大人秉持着教育要一碗水端平的态度,又转头看向刘通,“刘通你也是,哪有像你这样包揽处罚的,再说我们金瀚书院可从没有处罚老师的先例,你可别开了这个先河。”
厉痕和刘通听着都没吱声,看得易无厝更生气了,恨不得把他们两脚踹出门去。
姒紫一脸迷茫,也没听明白到底是抄还是不抄,靠在孟望舒身边悄悄地问:“大小姐,所以到底要怎么处罚我们啊?我想回家......”
孟望舒不知道厉痕会不会让步,只摇了摇头,倒是另一边的曲成薪听到,嬉皮笑脸地回答:“回家?回什么家,来都来了,跟我一起去上厉痕先生的课怎么样?”
姒紫瞬间后退三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全身都写满了拒绝。
孟望舒愁得抹了把脸,刚想站出去,却被曲成薪拉住了胳膊。
“别去,”曲成薪歪头,少年稚气未脱的圆脸上浅浅勾着笑,“别让厉痕逮到机会,又给你多记上一百张。”
澄梦揣着胳膊,虽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对这个倒打他们一耙的学生根本没有好脸色,“你谁啊你?我们家大小姐轮到你来指指点点吗?赶紧把手撒开。”
曲成薪挑眉看向孟望舒,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些,“我是谁?孟学姐......你也不知道吗?”
四人嘀咕的声音让厉痕的眉头深锁,没给孟望舒回答的机会,一记眼刀就杀了过来,“捣了乱还不够吗?窃窃私语!成何体统?”
孟望舒被吓了一跳,可见厉痕没想放过他们,便甩开了曲成薪的手,最终还是站了出去,“厉痕先生,我们俩之间就别拐弯抹角了,既然您承认我们不是私闯入院,那就刑罚减半如何?我们早些抄完,也不耽搁这位学生下午的课程。”
如同孟望舒所说,厉痕当年跟孟望舒打过许多交道,知道若是孟望舒真要扯皮,自己还真不一定能罚到他们三人身上。
这一次见她心甘情愿地领罚,厉痕也没再说些什么,面上恢复了严肃自持,点了点头。
“多谢厉痕先生,”孟望舒颔首,对心里还愧疚着的刘通笑了笑,“那我们就去藏书阁了,等抄完再来问候院长大人。”
易无厝看着这个长大成人,却依然古灵精怪的丫头,摆了摆手,“藏书阁已被翻修过一次,让厉痕带你们去吧。”
厉痕听命,带着四人告了退,院长室内只剩下刘通还没走。
“怎么?刘通先生还有何事啊?”易无厝转身走回窗前,明知故问。
刘通跟在身后,顺着易无厝的目光看去,郁郁葱葱的松柏林木后面,是金瀚书院的大门。
“院长大人,您究竟为什么不让平民的孩子入学呢?”
“学无涯,位有高,”易无厝看着门外依然坚持的身影,叹了口气,“金瀚书院从第一届开始就是招收的富家官家子弟,你觉得让平民学子入院,真的好吗?”
刘通是个聪明人,即使身为樊柯国人,但在崇阿生活的这段日子,足以让他看清崇阿国富民强下的腐根败系。
“院长大人,您的顾虑我明白,可我能感觉到这位贾右丞,是真心想为百姓做实事,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易无厝回头看向刘通,这位异国的先生,遭受了战乱饥荒,家破人亡,却还保有一颗赤诚之心,像极了当年的厉痕......
也罢......那就给他一个机会......
“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