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候场
15、候场
再上:
盛极而衰,世事多如此。若出生在一朝鼎盛时期,且寿长命硬,那此一生便着实有的一看了。可不巧我这个最不缺时间的老不死偏就这会儿急得不行。若水漏就这样一直滴下去,还有89天,我们的身份就会互换,我又会变成那个一无所知的傻子。所以我一定要在此之前,在忘记一切之前,尽快弄明白葛悾为什么能看到我?为什么他走后水漏就不曾停过?而这种变化又会持续多久?会不会因为我们身份的转换而改变?只要我弄清楚了这一切,只要证明无论我在不在楼里时间都会与外面同步,只要转变后依旧如此!我就能放心去做百年的傻子。因为我知道,等她醒来也会如我一样发现这异常,也会去探究原因。那时她就会明白,即便百年不归,她也绝没有牺牲我,亏欠任何人!到了那时,没有了我这个束缚,她便能自由!如此,我也心甘一个人陪着这座楼。
可此时我心里却隐隐生出了失望,我已经看过了他的前三世,却什么都没发现,可若就此放下又不放心,反正也没有别的线索,左不过就是看到底!
这一世他虽生在贵族,可待长到十四五岁时,那贵族也早已不是什么稀罕头衔了。看他曾祖那代还有些权势,可到了父亲这辈就已然家道中落了。其实他父亲少时也曾有过一番抱负,可无能无才终究抵不过命运捉弄,渐渐便结交了些吃烟喝酒混日子的狐朋狗友,家产渐渐也败尽了,债也不计其数了,家中大小事也皆丢在脑后了。
所以这一世的葛悾自小便有些懦弱,书虽念得不错,却也只愿与一个读过书的丫头研论,这事被他母亲知道了就将那丫头赶了出去,又费了大功夫给他娶了妻,可从此他便更像个哑巴少言寡语了。后来他父亲犯了事,紧着要钱上下打点,又被债主们听到了风声都赶着来落井下石,他祖母一怒之下气死了,他母亲无奈就将房子卖了,从此一家便搬去了他堂叔家寄人篱下。可他那堂兄是个好色的,没多久就惦记起了他夫人,勉强过了几年小心谨慎处处提防的日子,等那堂叔一死到底还是被找了个由头赶了出来。此时距葛悾夫人嫁进来已有七年,一直无所出,他母亲心里早有不满,他夫人看得出来也不想再过这没头的苦日子,留下嫁妆回娘家去了。
日子艰难,他好不容易寻了个粮店账房的活儿,却还被伙计欺负的不行。没两年他父亲死了,夫人留下的嫁妆也花光了,账房先生挣不了几个钱,他母亲又染了病,本不是很严重,可买药的钱却实在拿不出,母子二人只能抱头痛哭,他便打定了主意要与母亲共赴黄泉了。可就在这绝境之时,那曾被他母亲赶出府的丫头竟与他重逢了!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又成了遗孀,手上还有些积蓄,得知葛悾状况,便全拿了出来,总算解了燃眉之急。过后也没办什么礼,就从此过在了一起,日子倒也平淡。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他晚年受继子照顾也算老有所依。
那还是三年前,小掌门闭关研究落暝枪的那段时间,山下新来了说书先生,我正要去凑热闹,就在小道上发现了他,很明显他走错了路,虽然这条也能进山,甚至还比大路更快更畅通,就是得相应背上私闯的罪名罢了。到时,于他而言定然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毕竟自己只是走着走着走到了而已。我虽也好奇,很想看这出好戏上演,可既然碰上了,要是被他咬出我来又难免麻烦,于是便尽着小弟子的本分问他:“不知您上山所为何事?”
他也恭恭敬敬的答道:“为下战书而来。”
“给何人的战书?”
“贵派樊星落。”
我一听是给小掌门的,以她的性格必然立即出关应战,那我逍遥的日子岂不是要提前终止了?不行不行万万不行!好在是让我遇见他,不然可坏了。
“不巧了,师姐现正在闭关中,不如您将这战帖留下,等师姐出关我定立即送去。”
“不知她何时出关啊?”
“原定在月底,但兴许还会再晚几天。”
“既然是到月底也不剩几天了,就麻烦转呈。我住在山下流云客栈,她那边时间地点定了差人通知我便是。”
我应下又目送他下了山,看看那战帖,嗯!是件重要东西,要小心保管才是,便在路边找了块奇石将那战帖埋在了下面,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再取走,又顺手摘了捧野花,可就是那天,好像注定好了星落就是要在那天出关一样,我被逮回了山上,开始了恶补,我这尚可自保的功夫可以说全赖于那段时日小掌门的日夜督促。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那被我忘光了的战帖应该还在那奇石下压着呢。若不是这次再见,我怕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而行路见到小掌门的第一句话却是:“樊姑娘定力之坚,竟能闭关三年不出,着实钦佩。在下说好要等,却只等了一月就因琐事离开了,实在惭愧。”
小掌门看着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真的认识他?见过?来往过?什么时候?哪里?最终......不果。便问我:“他说啥呢?”
我知道做人应该诚实,可此时内心深处还是传递出了这样一个信号:这祸不能认!于是坚定道:“他给你下过战帖,你忘了。”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忘?”
“就在你抓着我的后脖领在全镇人和狗的嘲笑下、全体师兄师姐的注视下逮回山上的时候,我跟你说的,你没往心里去。”
其实小掌门抓我的那件事在云平山一带那可是轰轰动动,当时就在镇上的行路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离得远看不清人脸又见抓人的拿的是枪,便断定不是小掌门。今天虽听我说了同样的遭遇,心里却只得出了个“该地女子多彪悍”的结论。
“有过这事儿?”小掌门疑惑的问。
“有。不信你问他。”
“下过战帖?”
“是。大概是三年前的六月十......”行路竟还要继续回忆具体时辰所遇之人所看之事!
好在被小掌门直接打断道:“哦,那来吧。”
之见她利落的侧翻进身后的擂台,随时准备开打。一时间全谷的人都聚了过来,所有人都以为就要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对战了!寂静的气氛掩饰着众人内心的雀跃,热切的目光只等行路登台!此时天清云淡,和风拂面,却突然仿佛下了一场暴雨!原因是......这不符合行路的规矩。
行路自知没有提前报名更没在要求的日子报到,怎么可以一来就抢了旁人的先?非要排在最后才行。星落跟他解释说他前面就没人,这擂台都开始长草了。不料这可又大不合规矩了!且按他的话说,让这届弟子如此压抑并不是我家小掌门的责任,而是石掌门的,是他没有制定好完善的规则造成了。于是当下就索要了所有弟子的名册,按前来报名时的顺序分入四组,又将每组分为两组进行排号,号码相同为一组。最后四组排完余出三人,倒数第二个到的异堞就和倒数第三个到的木谷派小姑娘组成了一组,如此便只剩下了行路自己。他倒对此全不在乎,且巧的是,大家也都觉得甚好!真是生动体现了规则的重要性!唯独和星落一组的小兄弟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但兴许他就长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呢?
这样的分组方式的主要优势就是避免了同门一组,所以星落分在了她常坐的北擂台,我紧挨着她在东擂台,和我一组的是一个常请我喝酒的瓦文门兄弟,他还一脸惊讶的问我:“你怎么和你家异堞王子差这么远?”
我原还以为能混到最后!这刻才意识到这样的规则会暴露身份。虽说说个谎也不是瞒不过去,可怎么都觉得这事早晚会被发现,索性现在就认了。于是我告诉他我不是异堞的护卫,而是平云派的弟子。我本也已做好了迎接他的暴怒的准备,可谁知他非但没有暴怒,反倒恍然大悟后又对我表达了同情,也不知那一瞬间他有过了怎样的联想?
可不管他是怎样的联想,都不影响我们的对战。说到这,我便不得不感叹一句:我与小掌门到底是出身同门,就连在台上对战的时间都一样!不过是她赢了,我输了而已。
不在台上的时间我就在台下摆了赌桌,小掌门则坐上了屋顶,纵观四个擂台给我找师父。待到月末,终于轮到异堞的时候,我已赚够了归途吃喝玩乐的钱,星落也留意到了几个适合我的门派,正在进一步筛选。可几乎就在第一轮全部结束的同时,空沙来了。
此前惴惴此后空,对于容易紧张的人来说,候场简直是最难熬的阶段。可总有人,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也有人跃跃欲试只等大放异彩。我曾是第一种,星落曾是最后一种,而现在却都变成了第二种,静候着下一场的角色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