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戴镣
临近龙笛,白仲逸的手下终于接来李折寒的朋友。
三个孩子,最大的男孩十六岁,叫阿风;最小的男孩十二岁,叫阿休;女孩十四岁,叫阿蓝。
“寒哥哥!”
阿休一见李折寒,便激动地扑到他怀里。阿蓝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却夹杂一丝忧愁。
没见阿风。
阿蓝道:“寒哥,阿风不愿进墙,他没来。”
李折寒点点头,阿风性子他是知道的,不来是意料之中。
“我知道了,你们不要担心,以后我会找回他,你们安心进龙笛安家。”
白仲逸将通过城防卫的关系,为俩个孩子安上户籍,并就安排住在白仲逸府上,当白家下人。白仲逸允诺给双倍佣金。
龙笛下城近在眼前,高达十五丈的城墙,远非寻常村堡能比。
李折寒对阿蓝和阿休嘱托了很多话,捏着阿休的脸颊道:
“你十二岁,是个男子汉了,要好好保护姐姐。”
阿休狡黠地笑着点头。
李折寒目送两个孩子跟着白仲逸进城,而他则被陈铎领着去城门旁的选拔点。
那是个四丈长的方台子,台子上几个荒客正在比试,拼的你死我活,一名荒客一刀将另一名荒客劈成两半,不可谓残酷。
白仲逸帮了一个大忙。
陈铎先让李折寒等一下,他走去和台下的一名小吏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李折寒看到他将一锭银子塞进对方袖子里,随后向李折寒招手。
“你跟着这位大人去镇妖所。”
陈铎嘱咐完,又拱手道:“兄弟,咱们就此别过,之前多有得罪,后会有期。”
“谢陈大人,后会有期。”
“多说一句,你不应该去当戴镣的,没几人能活着出来。但我还是希望以后能在队里见到你。”
小吏给李折寒手脚上了冰凉的镣铐,领他进城。那些参加比试的荒客却向李折寒投来羡慕的目光。
然而一进城,李折寒的镣铐就成了遭人鄙视的不堪之物。与牛家堡一样,龙笛的百姓也对荒客充满敌意。
街上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直接咒骂。只不过有官吏在前,他们不敢乱来。
李折寒想明白,为什么要给他们想当猎妖师的荒客戴上镣铐,这是为了让墙里人安心。可听说这也是荒客入城的唯一途径:真的当城里人的囚徒。
路上那小吏一直问李折寒和陈铎、白仲逸是什么关系。
李折寒说没有关系。那小吏摇了摇头哼道:“白队长可从不做无利的买卖。”
说话间,二人来到龙笛镇妖所的大门。镇妖所,是下城掌管猎妖师以及处理妖兽相关事务的官方专属机构。
大门高大威严,两侧分别矗立着一尊面目可憎、彷佛能吓退世间一切妖魔的门神石像。门上一块黑匾高悬,上书“龙笛镇妖所”五个烁金大字。
然而,二人却未进大门,而是绕到镇妖所后面一座看起来十分坚固的石房前。
这才是关押戴镣新人的地方。
小吏通报一声,三名猎妖师懒洋洋地走了出来,为首一人道:“有新来的?”
小吏一脸谄媚道:“是,田爷,给您送壮丁来了。”
“呵呵,又一个送死的。”
那被唤“田爷”的男人名叫田福达,是管戴镣的队长。他上下打量了下李折寒。
“希望你死前能有点儿价值。”
左右两名手下默契地将李折寒推入石房,粗鲁地扒翻李折寒的衣服。
石房内阴冷潮湿,铁牢相间,根本和牢房无异,本就是拿牢房改造的。
李折寒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识时务的把身上所有盘缠都掏出来。
田福达咬了一口最大的一锭银子,塞进自己衣袋,笑眯眯道:
“挺懂事,你有点儿价值。”
忽有人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田福达一见来人,立即哈腰道:“呦,老大,您怎么来了?”
那人国字脸,身着蓝色官服,官阶不低,背着手进来。
田福达见“老大”面色不善,忙将刚收的银子递向对方。谁知“老大”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胡闹!这位是白队长的人,你们怎敢也搜刮?!平时真把你们惯坏了。”
“这……”
田福达一脸尴尬,马上反应过来,将银子归还李折寒,赔笑道:“兄弟,你怎么不早说。都是误会,误会哈。”
“老大”道:“一边儿待着去。”
“是。”田福达乖乖站到一旁。
“老大”问李折寒:“你叫什么名字?”
“李折寒。”
“老大”拍了拍李折寒肩膀,极为和善道:
“兄弟,我叫黄闻,是这儿的总队长。我和你们白队长交情不浅,你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和我说。有什么好活我也会交给你。好好干,保你一个月解镣转正。”
突然受到照顾,李折寒也颇感意外。但这绝非他所愿,又不能直言,只好道:“谢黄大人,小的自当尽力做好份内事。”
“是个聪明人。”
黄闻满意点头,又对田福达眨眨眼道:“安排个好点牢房,就四牢吧。”
田福达会意道:“是。”
等黄闻走开,田福达又直起腰板,对李折寒冷笑道:
“好小子,不简单啊,有靠山啊。你们也都听见了吧,白队长的人,都给我悠着点。”
左右说是,将李折寒带到四牢,这回没人敢动手动脚。
将牢门反锁,却有人忍不住笑道:
“你真是白大人的人吗?他怎么会让你来这送死,呵呵。”
另一人道:“瞧这小子,俊得像女娃娃似的,等他们回来,可有他受的嘿嘿!”
李折寒环顾牢内,只瞧见一个汉子坐在地上。那汉子见猎妖师离去,凑近李折寒道:“兄弟,你知道他们刚才为何笑你吗?”
白仲逸和陈铎都希望他不要当戴镣的,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刚才那人那样说,李折寒大致猜出了。
“黄闻总队是白大人对头,是吗?”
那汉子道:“你原来是个聪明人。可惜,你若真是白大人的人,为何不帮你直接当正式猎妖师?在这里,你会被黄闻弄死。”
李折寒道:“白大人不是我靠山,我没有靠山。”
“也对,真有靠山,谁会来这。在下马友顺,戴镣半个月了,兄台贵姓?”
“李折寒。”
马友顺看清李折寒俊秀的脸,以及额头上刻着的“荒”字。
“你以前进过墙?”
“在一座村堡当过奴仆。”
马友顺连连摇头道:
“唉,我说小李兄弟,既然都进墙有着落了,为何不一直待在那,跑这找什么罪受啊!”
“我想当猎妖师。”
马友顺又摇头道:“看你面善,我多说几句。我都已经后悔来这了。你猜我们三十个戴镣的最后有几个能解镣转正?”
马友顺竖起三根手指。
“不出三个。别说出头,多数人在这的结局就是死。要么死在野荒执行任务,要么就死在这牢内被人暗算。
任务不是公平分的,全看黄闻和田福达脸色,喜欢你就多给你机会,不喜欢可能半年都不给,或者都是凶险的任务整你。
牢里他们就是皇帝,大家都使劲讨好他们,背地里大家又互相算计,减少对手竞争,每天都有人横死。
说来可笑,都说野荒是地狱,大家抢破头挤进到这里,没成想这里也是地狱!”
这位马兄一番肺腑之言,看起来像在这里吃了不少苦。
李折寒不置可否,白仲逸之前也曾告诫过。
李折寒倒有件事很好奇。“白大人和黄总队究竟有什么过节?”
马友顺道:“我也是听说啊,黄总队之前不在这当总队,是当白队长的总队。白队长抓住黄总队犯下的一个错误,竟弹劾走了黄总队,想自己当总队长。
老黄虽然在这里还是当总队,但是平迁暗降。管戴镣不如管正儿八经猎妖队伍受重用。老黄现在手底下只有五个人,原来他可是管着三个队、二三十个猎妖师呢。”
李折寒对镇妖所和猎妖师还有很多知识欠缺,他需要慢慢了解。
“原来如此,多谢马兄指教。”
马友顺见年轻人听得认真,又恭敬,很是受用,谈吐欲大增。
“唉,还是提醒你,你虽说自己不是白大人的人,但他们觉得你是。咱这间牢里有三人和田福达关系不错,正在外面执行任务。那三人从前是流匪,心狠手辣,回来一定会替黄闻收拾你。看到那边躺着的人吗?”
顺着马友顺的目光,李折寒才发现,昏暗的牢房角落里竟还躺着一人。
“听说是个读书人。这年头还有读书人,可真是稀奇。昨天一来就满嘴之乎者也的,真娘的逗。田福达搜刮他,他还敢抵抗。进来就被那三个流匪揍了,被打的趴在那,到现在还没起来呢。”
此时走廊内忽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马友顺哀叹一声,拍了拍李折寒的肩膀。“说曹操曹操到。李兄弟,自求多福吧。”说罢躲到一边。
李折寒来之前早就做好受罪的准备,只不过没想到,这开局上来就很难啊。
白仲逸从不做无利的买卖。
李折寒想通了,将他带到龙笛,白仲逸自认算是还清恩情了。又帮忙将他弄到这里,其实是一个新的交易——
白仲逸是想让李折寒除掉他的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