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锦园
成熙二十八年,睿文帝当道。
这一年,历经五年的北方战事终于以裕朝的胜利而结束,举国欢庆。而伴随着疆域的扩大,国内也是政通人和,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在这种局势下,居于庙堂之下的江湖则逐渐剑拔弩张。
这其中,又以四大地方门派之间的较量最甚,而居于四大之首的剑羽山庄,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童轩选择了联姻,而联姻对方,很意外地,是当今天子的第六子。
一切都顺利按照计划进行。
可最后,身为棋子的童予枫却脱离了掌控,选择临阵逃婚。
后来的过程很艰辛。
她也一度以为自己会客死他乡,可上天垂怜,最后她活了下来。
还遇上了谢行舟这个怪人。
回想起那天男人一脸坦然的神情,童予枫便心生怪异。
面对一个随时会带来麻烦的人,正常人的选择大多都是躲避,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收容了她,还坦荡荡地告诉她知晓一切。
这着实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童予枫吐出一口气,抬头远眺天空,深感今日锦州城的天气当真是变幻莫测,前一秒还灰蒙蒙的,转眼之际又放了晴。
真是像极了谢行舟给她的感觉。
“喜儿,別绣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压下心绪,童予枫看着难得明媚的天空,扬唇笑了笑,打算出去透透气。
冬日暖阳,如此时光可不能辜负。
……
一路向北。
沿途的人影越来越少,偶有身着青衣的小厮经过,也是步履轻盈,一脸静色。
整个后院除了花草树木、亭台水榭,显得十分安静。
心间微动,童予枫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目光在沿途的建筑景观上不断转移。
行至一拐角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语。
“近日城中出了件怪事,听闻有一伙贼人,不取财,不索命,单单就盯着年轻女子,似乎在寻什么人。”
“我也听说了。”一个丫头点头应是,抱怨道:
“现如今城中戒严,连带着宵禁都提前了,好好的一个新年弄得人心惶惶,真是丧兴。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两个小丫鬟侍弄花草,说话时手中的动作虚晃散漫。
童予枫停下脚步,比了个动作示意容喜安静。竖起耳朵继续听。
“是啊,”先开口的女声表示赞同,而后用更低的声音说:“而且,我还听府里其他人说,这伙人似乎就是在……那位来了以后出现的。”
说着,她还心虚似的看了眼东阁的方向。
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童予枫见状挑了挑眉,面上神情莫测。
“当真吗?”两个丫鬟继续八卦,“……不过想想,那位来历的确不明,一个姑娘家家的,腊月里却孤身在外,还受了一身伤,怎么看都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容喜站了半晌,眼看对方越说越荒谬,立时脚比嘴快挪出一步,准备好好教训那两个嚼舌根的。
那想刚踏出一步,童予枫就把她给拉住了。
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青石板上传来一阵动静。
跟随着她的视线,容喜疑惑的探头看去,却发现青石板上多出了个人影。
书砚?他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丫鬟也是一怔。
“你们不知道这后院的规矩吗?”
他出声,在距离两个丫鬟三尺的地方站定。
无波无澜的语气,那两个丫鬟却像是受了极大震惊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定睛一看,两个瘦弱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许侍卫,我……我们错了,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您不要赶我们出去。”
童予枫始终隐在暗处,见此心中有些诧异。
一般人家,下人的去留一向都由府中管事决定,犯了什么错处都需通知管事。即便书砚贴身伺候谢行舟,可他毕竟不是后院之人,如何有处置下人的权力?
空气一时寂静。
面对着两个丫鬟,书砚一直沉默不语。那两个丫鬟也就一直低垂着头颅惴惴不安。
气氛凝滞,刚晴一会儿的天空又反复无常,再次被浓云遮挡。
童予枫有些心软,思索了片刻,打算出声打破这似要永恒的沉默。
可瞬息之间,书砚却似察觉到了什么,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
极短的对视,他立即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那两人的头顶:
“罚俸银两个月,以后不许再踏入后院。”
平淡的语气,没有丝毫多余废话。
两个丫鬟听了,最初愣了片刻,而后激动地感恩戴德,连忙起身快步离开。
童予枫看着,真觉得犹如一场闹剧。
“府中下人管教不当,童姑娘见笑了。”
他上前几步,说这话时脸上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带着丝歉意。
模样与方才的冷肃大相径庭。
摇了摇头,童予枫走出拐角,目光看向他来时的方向。
“许侍卫这是刚回来?”
“是”他回复,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公子命我去悬济堂取样东西。”
无甚起伏的声线,他面容沉静,看不出有何异样。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童予枫觉得有些冷。再次开口,话题却有些令人莫名:
“那个院中没人吗?为何白天要紧闭大门?”
顺着视线看去,是方才下人洒扫的地方。
那是一处看上去有些萧条的院子。
暗色的木门,上面没有篇匾。从外面看过去,里面只有一些光秃秃的枝桠,越过高墙,似要脱离这方冷清。
视线下移,院门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些花草,似乎是刻意载种的。
“这是锦园,里面是公子种植的海棠林。每年的五月份这院子才会开放,其余时间,没有公子允许,一般都是进不去的。”
容喜替书砚回了话,紧跟几步停在她身边,偏头,小心打量她的神色。
还好,似乎没发现什么。
松了一口气,容喜静立着,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阴沉的天,远处袭来一阵带着凉意的风。
书砚迎着风,衣摆很自然地被掀起一角。童予枫在她后方,蓦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姑娘若无事,那在下先告退了,公子还在等我。”
他抱拳行礼,转身之际却错失对方略显异样的脸色。
……
回去的路上,童予枫若有所思,心情与来时已大不一样。
书砚说他去了悬济堂,她不能否定,但除此之外,他一定还去过其它地方。
又或者,他根本就在说谎。
咬了咬唇,她随手捏着手中的一片叶子。
在锦园,她便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血腥味,再加上他身上那出自剑羽山庄的气味,她猜想,童家的人已经寻来了。
想到这一层,她心绪杂乱,猛然停了下来。
“姑娘?”
容喜不明所以。
童予枫未答,只是看着前方横阻的鹅暖石道路,忽然就心生一念。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她难得任性,竟脱鞋踏了上去。
惊呼一声,容喜诧异之后又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紧张的看着四周,以防有人看到。
童予枫倒是毫不在意。
只见她提着棉鞋,闲庭信步般走了一段。
终日洒扫的地面很干净,除了刚开始觉得有些凉,有些异样感,此刻她意料之外的不觉得不适。
就像遇上谢行舟。
她不明白他的目的,可重重的心理防设下,她却鬼使神差地对这个人难升警戒之心。
这实在是有些不像她。
叹了口气,童予枫最后又释然般的笑了笑。
然后在容喜疑惑的目光下,说了句十分奇怪的话:
“我想吃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