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意想不到的投毒人
投毒的人心思还算缜密,能想到把鹤顶红下在荷花酥里。
平时,天悦楼供应的荷花酥多是白色。今天,适逢荷花节,徐掌柜便让庖人(厨子)特意增加了几个色彩和口味。
未曾想,这倒为投毒提供了方便。若是荷花酥都是白色的,溶进鹤顶红,色泽对比就非常明显。就算庖人和小二哥们再粗心,也会轻易发现。投毒就会以失败告终。
但是,样式一多,就都以为所有的荷花酥都是新增加的品种,就没谁会疑心了。
最关键的是,任谁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在这么多荷花酥里下毒,和人们对投毒的尝试性认知不一样。日常生活听闻的投毒都是目标性极强,针对某一个或者某一类人。
来天悦消费的客人,虽然在社会层级上稍高一点,但是,行业差别比较大,并且,多数人之间相互都不认识。那么,这投毒就有点随意性和随机性。
这样的人动机多是为了报复。而且,这样的人往往会期待见到自己的成就,下完毒,会千方百计打探结果的。
所以,假如是店里人下毒,为了不引起怀疑,下毒人留下来观望的可能性较大。
他让徐老板第一时间禁止所有人进出,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让投毒人主动行动。
值得庆幸的是,投毒人没有下砒霜。虽然,从本质上看,二者都是三/氧/化二/砷,但是,砒霜无色无味,下在哪里,视觉上都发现不了。
当然,按照大宋律令,砒霜在特许药店里是可以购买的,不过,要是购买,购买人必须得登记。要是买了砒霜,到药店里去查查,找到线索也不难。
投毒人下的鹤顶红和砒霜毒性几无相差,获得渠道却可以多样,做到查无来源相对容易。
所以,他缜密,聪明!
徐掌柜告诉岳华年他们,店里工作这些人吃住都在这里,今天早上大家还一起吃早餐。早餐就包含各种样式的桃花酥。感觉这次口味不错,他还多吃了两块。
岳华年问他:“徐大哥,您确信所有人都吃了吗?”
徐掌柜点点头:“是。我告诉他们今天是荷花节,吃了荷花酥的人,荷花神就会保佑他像夏日荷花一样,清白而又耀眼。大家都笑着说荷花神保不保佑没关系,掌柜永远保我们吃饱喝足就行。”
“那些荷花酥都吃完了吗?”岳华年问道。
“到没有吃完。剩下的我就让他们分了。”徐掌柜道。
“也就是说,给客人上来的荷花酥全是后来做的。”岳华年道。
“不错。我们店里一向这个传统,给客人吃东西,讲究新鲜。”徐掌柜道。
他们早上吃了荷花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都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这就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下毒的目标不是店内工作人员,包括徐老板;二是,从时间上,下毒是早餐以后,到把荷花酥送到桌上之前这段时间,目的就是毒害来这里吃饭的人。
由此看来,下毒的人对酒店还是有感情的。
岳华年又一次坚定自己的判断,下毒者应是酒店内部人。
岳华年和燕青分析了一下,荷花酥下毒途径有三个:一是,在用于制作荷花酥的水里下毒;二是,在面粉里下毒;三是,在成品荷花酥里下毒。
首先,就水中下毒而言,酒店供应的茶水和制作荷花酥和面用水都是由专门的伙计从后院井里挑到庖房(厨房),然后,倒在一口巨大水缸里。
茶水没有问题,那么,水缸里的水就没问题。这样,如果把鹤顶红下在水里,只剩一下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和面时,把毒药倒在水里,和面糅合在一起。
其次,直接下在面粉里。酒楼面制品很多,但是,除了荷花酥,其它都没有毒,那么下毒只能是用来做荷花酥的那部分。白色荷花酥和其它各色荷花酥都有毒,在排除调色剂下毒的同时,也可以证明,毒就是下在面粉或者水里。
再次,下毒是在荷花酥出笼以后,有人趁机下毒。那么下毒的可能是两种人,一是庖人在出笼后,顺势下毒;二是,酒楼伙计把荷花酥送到大堂这段时间内下毒。不过,从庖房到大堂的距离有限,人来人往,下毒极易被人察觉,所以,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后,就是酒桌上每桌都有一个下毒人,趁别人不备,偷摸在荷花酥里下毒。这种可能性完全能排除掉。因为,这需要七八人提前约好不说,还得同时行动。众目睽睽,是没有机会的。
所以,总结一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庖人。
在酒楼工作带的庖人共有七名,有两名专门负责制作糕点,另外五名是专门负责配菜和炒菜的。
但是,考虑到这酒楼并不是把面点制作和炒菜分成专门的面点间和炒菜间,他还是通过徐老板,让这七人都下来。
岳华年让徐老板先做思想工作,如果能自首,那是省时省力。
如果此路不通,再寻觅其它方法。
这些人都不是江湖人,就算下毒人再聪明,交给燕青和王进去审,估计一招“烤全羊”就能让其竹筒倒豆子。
不过,岳华年是现代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太野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字方针,合情合理。
徐掌柜看了一眼,颤声说道:“想必诸位已经知道咱们酒楼发生的事情了。”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徐家印不敢说顶天立地,但是,自从开办酒楼以来,从不曾欺压良善,力所能及帮助穷人百姓。扪心自问,我对得起良心。不过,我今天寒心啊,我从来没想到我这里会有人投毒,而且下鹤顶红。这是杀人犯法啊!”
众人低头不语。
徐家印眼含热泪继续说道:“我不知一下要害这么多人,是不是冲着我徐家印来,目的是让我关门歇业,还是就是想一下杀这么多人,引起轰动。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人在天地间,要敢作敢当。我在此立誓,如果能主动坦白,只需承担官府认定的责任,其它我既往不咎,如果你家有妻小老人,我哪啪倾家荡产,也要全力扶助。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徐家印这胸怀和担当,让岳华年暗自称叹。
燕青轻轻碰了他一下,给他个颜色让他看正前方。
他便顺着看过去。好巧,那个胖胖的厨师也朝他这边瞟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了,似乎有点紧张,脸上都流汗了。
难道是他?
这时,徐老板接着说:“自绍兴元年,咱们天悦楼开业以来,你们七位先后而来。在这里时间最长的张三兄弟,来了八九年了。最短的王虎兄弟,在这里也三年多了。无论来得早晚,咱们都一起抗风雨,迎雷霆,就像自家亲人一般。我想不明白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对待咱们的感情啊!”
“我......”徐家印泪流满面,刚要更咽着继续往下说,站在最边上的庖人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就跪在了徐掌柜面前,张嘴大哭到:“徐掌柜,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您啊!”
然后,就是咣咣磕头。
“李阿山!”徐掌柜有点难以置信。
李阿山还在那里逛逛磕头。
这有点出岳华年和燕青所料,他们还都以为是中间那个胖厨师。
李阿山,汴京人氏,二十七岁,出身贫穷,性格内向,来酒楼工作五年了。
这五年,他靠自己的勤奋和钻研,设计了不少菜样和小吃种类。为此,徐家印每年都给他额外奖励。
两年前,他也在临安买了房,虽然,有点偏远,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住处。后来,在其他人的撮合下,还娶了临安城边的姑娘。去年,还生了儿子。生活还算幸福。
按说,这种情况下,最不该下毒大的就是他。
事情坏在官府要修建官道时,做法让人诟病。李阿山的房子其实离管道还有一段距离,不拆也不影响修建。但是,有个姓秦的官员带着几个官差来了,就说这里修路,让他们立即搬走。
李阿山在天悦酒楼工作,平常也不回去。他媳妇就说能不能家里男人回来再说。
姓秦的看他媳妇长相颇有几分姿色,看看家里又没有其他成人,就动了歪心思,说可以等,但是,得有点回报。
他媳妇还以为要花点银子,就去屋里拿。未曾想那人尾随进来,用了强。在反抗时,吵醒了在床头睡觉的孩子。
那官员踹了一脚,把孩子踢下了床。
完事后,大摇大摆走出来,让人立马拆房子。
他媳妇抱住受伤的孩子在屋里还没来得及出来,就被掩埋在下面。
李阿山前天休息,想看看老婆儿子。哪知到家就看到了被拆掉的房屋。
他媳妇倒是被人救了,不过已经奄奄一息,身边还躺着儿子的尸体。
等把事情说完,媳妇也用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一边的剪刀刺死了自己。
李阿山绝望了。
他埋葬了媳妇儿子,满心就剩了复仇二字。他倾其所有,买到了鹤顶红,打算找到姓秦的,就把把鹤顶红下到他家水井里。
可是,他怎么都没找到。于是,就把鹤顶红带到了酒楼,再做打算。
也是凑巧,他今天到大堂时,听到伙计说:“欢迎秦爷!”
伙计口中的秦爷还带了五六个人。
他就觉得那人和妻子的描述是同一个人。
他本想就只毒杀姓秦的。后来想想,和姓秦的在一起的也不应是好人,干脆把他们都杀了吧。
只是,他是个厨子,不能去大堂。复仇心切,就想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对穷人都很傲慢,都杀了也没啥可惜的。
干脆让他们都同归于尽吧。所以,端上去的那些荷花酥都是被他利用时机下了毒的。
“你糊涂啊!”徐老板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