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凤凰巢 第五章 血雨
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虽然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打在街边的石板上,迸出一朵又一朵的雨花。常晴弯下身子,护着自己怀里的几个馒头和两个肉包,快步的跟在常月后面向城中心走去。
“快点,快点。”常月一边催促着,一边左右张望着,希望可以看到老赵头等人的身影。
忽然,地面一阵抖动,紧接着,便听到远处有人大喊:“杀人了!!!救命啊!!!”随后不及常晴反应过来,就见一群黑压压的人骑着大马向这边冲来,带头的那个身穿黝黑盔甲,头戴头盔,看不清样貌,他一边骑马飞驰,一边冲身后的人吼道:“小伙子们随便杀随便抢,一个别留!”若说是流寇马匪之类,其装备之精良也显得太过于违和了,但又不像是大夏大隋如何一朝的军备。
来的军队在路中间一路往城中心飞奔,沿路见人便杀,前一分还一片欢闹的长乐城,眼下却宛如人间炼狱一般。常晴急忙拉起已经愣在原地的常月,连怀里的食物也顾不得了,飞快的跑向两旁的小巷子里。但又这样想法的又何止他一人,街上的众人四散而逃,原本就人多的远胜往常的长乐此刻只更显拥挤。离所来军队最近的人,因为推嚷不开,有被战马蹬开的,有被来人持刀砍死的,更有甚者摔倒在地,被人群或马匹踩的已经不成人样。这般情景之下,常晴光是抓着常月的手不放,便已经用尽全力。更别谈逃离了。眼见着那群骑着大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家伙快要过来。常晴只得一把将常月抱过来,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护下。
慌乱之中,常晴只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喊:“守城的卫兵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常晴同样很疑惑,按理说长乐宴之时,城内外的布防比起平日要严格得多,此时却不见守卫有丝毫的露面,先不谈城内大部分都集中在城中,城外到底是怎么让这群人进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那伙人确实越来越近了,常晴面前忽然有一个身影蹲下,这人打扮的文质彬彬,似乎是一位读书人,没等常晴看清,便尤一刀擦着他的面前滑过,带走了这位书生性命。
万幸的是那伙贼人虽然屠戮得快,终究也是跟着马匹前进的。他们砍杀了挡路的人后,没有做任何停留的便像城中心而去。常晴刚才亲眼见着自己前面那个打扮文弱的书生被一刀削去了半截脑袋,鲜血混着黄白的脑浆飞出,溅在自己身上,眼下只觉胃里一阵翻腾,他忍住从肚子里传来的,涌上喉头的恶心与不适。松开自己怀里的常月,关切的看着她。常月哪儿见过这般人间炼狱,早就吓得傻在了当场。等她回过神来,才冲着常晴用快哭出来的语气急切的说到:“爷爷,爷爷,爷爷他们还在城中心呢!”随后站起身逆着四散的人群便要往城中区冲去。常晴本想拉住她,但是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终是没有阻止,跟在常月后面一同向着城中区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常晴与常月所遇都是往外逃的人,却始终看不见老赵头一伙儿。她一边嘴里大喊:“爷爷!你在哪儿?”一边愈发的快速的逆着人群挤向城中区,中途甚至丢了一只鞋,但她却浑然不觉。跟在她后面的常晴随她一同挤在人群里逆行,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常晴压根就碰不到常月,故而只能用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常月就走散在人群里。
一路上随处可见尸体,死状都极其惨烈,让人连多看一眼都会胆寒。不知过了多久,在常晴体力彻底耗尽之前,他们终于是冲出了人群的旋涡之中。但常晴仍累的够呛,抽空站在原地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前面的常月也好不在哪儿去,小脸惨白,但还站直身子左右张望着老赵头的行踪。
忽地,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朝他们走来,来人正是的是周老先生,他此刻左臂被砍,大量的血浸透了他那身一直穿着的长衫。此刻他因为失血过多,两眼无神,全靠一口气吊着走到这里。常月急忙流着泪上前问到:“周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瞥见常月与常晴,眼中的光华恢复了一些,用颤抖的语气说到:”还好,你俩是安全的,还好还好。“他一连念叨了好几句还好,随后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常晴眼疾手快的冲过去想要扶助他,但奈何还是慢了一步,常月跪在周老先生旁边哭着说道:”周爷爷,到底怎么了,爷爷呢?“随后想要用手按住周老先生的伤口,但又不知从何下手,那双抬在半空中的小手也无措的定在了那里起来。周老先生朝着她摇了摇头,愧疚地说道:”我不知道,那群骑马的家伙来的时候,我便和大伙儿走散了。赵老哥的安危,我也不清楚。“接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又颤巍巍的说:”不过看到你和常晴安全,我也就放下了,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边说着,生声音也越来越小。然后似乎回光返照一般,眼神中迸出一股光亮,他冲常晴勉强抬起右手挥了挥,道:”常晴,你过来。“常晴同样眼眶红润的走了过来,周老先生用右手伸进怀里,颤巍巍的拿出一个沾着鲜血,被包裹着的很精致的东西,冲着常晴说到:”这里是你每日早上练习的拳架秘籍,还有一本《说文解字》,你且收好,逃出去之后也别忘了和常月练习。“常晴点了点头,郑重的接过小包裹。眼见着周老先生着仿佛交代后事一般的,常月抹了抹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脸道:”周爷爷你说什么呢,与其给小呆瓜,不如你好了以后亲自教我们,我还不会写望舒二字呢。“周老先生的眼神一边慢慢暗淡下来一边安慰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月儿,你不用太伤心,以后每年给周爷爷祭壶酒便可。”然后又道:“若无闲钱,不祭也可,记住周爷爷就好。”常月又哇的哭了出来,大喊道:“周爷爷,别离开我,我以后准保好好随着你识字,再也不打小差了,您别死好不好?”然后站起来道:“我带您去找大夫,其实我偷偷还攒了几文钱,肯定能治好你。“周老先生摇了摇头,对常晴说到:”那本《说文解字》里有一封信,我一直没敢寄出去,你以后若有机会去到一个叫清风城的地方,便帮我把信送到那里的周家府上。还有,我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何时,但从今日起,你便算是长大了,切记要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大丈夫,好好照顾月儿,明白了吗,雨停?“他最后一句叫的是常晴的字,一方面是承认了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一方面是希望他能够坚守本心,莫入邪道。常晴听了,一边哭着一边点头。周老先生见他应下。释然的笑了笑,随后之见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淡,口中喃喃道:”周游这一生对不起太多人了,这么多年了,你们原谅我了吗?“这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段已经几乎听不见了。接着之间周老先生睁着不甘的眼睛,再没了动静。常月扑在他身上,不管鲜血沾在自己的衣服吗,哭着用嗓子大声说到:”周爷爷,你说说话啊,月儿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你再不理我,月儿就不给你了。“声音歇斯底里,都喊破了音,常晴把周老先生给的包裹放进怀里,过去对着常月摇了摇头,随后用手将老书生的眼睛合上。常月一把拉开他,到:”你干什么,周爷爷没事,他就是累了歇息一会儿,你别瞎动手。“然后护在周老先生的尸体前,冲着常晴的方向胡乱的挥舞着拳头,常晴全然不顾,抓住她没有什么力道的拳头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常月愣了一下,似乎接受了现实一般大声的在常晴怀里哭了起来。
雨似乎显得越来越大了,常晴站在雨中搂着常月,静静地任由她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忽然,背后传来声音:“还有人在?“常晴自觉背后一寒冷,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手持一柄大刀,一脸狞笑的站在后面,不知为何,他没有带头盔,他看见常月,眼中闪过猥琐的光芒,说到:”本想出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摸索的东西,却不想居然遇见了还活着的人,无妨,城主府内的事马上就办完了,大爷我先消遣消遣。“然后看见了地上的周老先生,道:”原来是这老东西,我当早就死了,没想到还能坚持到这里。“然后摸了摸脸,啐了一声道:”死的活该!“原来在那伙黑衣人进入城中之后,一部分人直奔城主府而去,还有一部分则负责留在城中,一边清理在场的人,一边搜刮那些人身上的财物,眼前这个人遇到的便是周老先生,但周老先生这么些年每日晨起练拳,拳架早已烂熟于心,虽然没有心法辅助,竟能和持刀的贼匪过个几招,但奈何年纪太大,还是被砍断了左臂,但临死之际爆发的潜力,还是将这个卫兵打翻在地,连头盔都打飞了,这才乘机逃了出来。那歹人眼见他一糟老头子已然活不长,便慢悠悠的追了出来,这才给周老先生空出时间来向常晴二人交代遗言。
眼看着杀害周爷爷的凶手就在眼前,常月也不管能否打得过,一脸悲愤的便要冲过去报仇,常晴一把将她拉回来户在身后,摆出拳架,谨慎的看着那匪徒,士兵轻蔑的笑了笑,道:“这动作到是和那个老不死的一模一样,可惜,废物教出来的东西终究也只是废物,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兴许能让你死的痛快一点。”常晴不为所动,仍旧死死盯着贼匪,天空中一声响雷传来,越下越大的雨,渐渐将街上和身上的血冲淡,但血色的宴会,似乎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