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失格君和太宰治
被“救活”的那一刻,太宰治竟有一种蒙获新生的感觉。头顶悬挂着万穹星光,海风也吹拂的十分温柔,破冰船平稳航行如同陆地带来的坚实感和安全感。带着海风气息的空气大量涌入肺部,胸口闷痛,高穗由果情急之下大概按断了他两根肋骨,他却很想笑。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所有感官忽然被放大,细节里的小美好一瞬间就被捕捉到了。他把高穗由果抱得更紧了一些。两人不知道在甲板上躺了多久,大概只有一分钟,却又好像有一个世纪。周围人一时间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扰他们,只有中原中也想要询问什么,被尾崎红叶捂着嘴拽走。真好,太宰治想。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更好了。当由果斯基号上的医生赶过来时,他松开了手臂。下一秒,却被坐起来的高穗由果揪住领子。“太、宰、治!”啊,被发现了。太宰治在心中喟叹一声。这个女孩这么聪明,本身也是个演戏高手,肯定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之前来不及确认。——这场沉船和被困海底,本身就是太宰治的推波助澜和自导自演。酒会当天早上,他把自己的遗嘱、全部资产和手写信件塞到快递盒中,并要求快递人员明天将其送到高穗家。与此同时,他召回在外出差的中原中也。酒会开始之后,他又发邮件威胁了西格玛。西格玛最在意的是天空赌场,陀思妥耶夫斯基让他过来,无非是想利用天空赌场攻击由果斯基号,借此抓住拥有预知异能的高穗由果。太宰治对此只做了一件事——转移矛盾。「西格玛阁下敬启:本人知晓贵组织竭力寻找之物,及天空赌场之由来。若阁下不想看到珍视之物湮灭于眼前,请将你的同伴交给港口黑手党处理。否则我会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西格玛无法出卖自己的同伴,他只能不惜一切铲除所有对天空赌场不利的人。当船长在广播中宣布弃船时,他穿梭在游轮的工作人员专用走廊中,随便找个角落一窝。她或许会来找自己。但也可能不来。无论哪种结果,太宰治都能接受,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即使今天死在这里,那两个少年也会按照他的布置,走向既定的道路。如果第二天他还活着,快递发出去之前就会被他召回。如果他死了,那高穗由果会从她外公那里知道真相,并继承他的全部遗产。快递盒里的信件有两封,另一封是给织田作的,届时高穗由果会帮他将信转交给对方。他原本就打算死之前去见织田作一面,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个想法没能实现。不过寄信也是一样的,虽然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好处是不用被对方当成敌人。他说不定还会用枪对准他的脑袋。不想死得无声无息,要让他们永远记住自己——这是太宰治对两个重要之人唯一的“恶念”。他躲在黑暗里发呆,眼神无光地望向天花板。他很少有这种无所事事的时间。十六岁后的所有岁月,他全都用来保护这个世界不被覆灭,努力延长至今的人生,仿佛都只为这一件事情而活。充满英雄主义、却又疲惫无望的人生。太宰治又想起得到书的那一年,满心仓惶的他当时几乎逃跑般的离开横滨,不知何去何从时,他下意识去了俄罗斯。刚下过一场雨,郊外的小镇路有些泥泞,他跳过一个又一个小水坑,来到了高穗由果的住处。仿佛近乡情怯,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始终没敢敲开那扇门。在没见到人之前,他设想了很多不同类型的见面场景。比如他是个异国的旅客,走到这里有些口渴,想讨口水喝。附近就有小卖铺,买一瓶不行吗?太宰治否定了这个主意。再比如,因为镇上的风景很好,想要多留一段时间,能在你家借宿吗?我出住宿费。这个借口应该可以。他想着,刚要敲门,却被邻居告知主人几天之前就出门了。邻居看着面前相貌清秀文弱的亚洲少年,以为他是高穗由果的朋友。“她没告诉你要出门一段时间吗?”邻居说完又指着院子:“走之前还让我帮忙把她养的鹅卖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太宰治此时的心情,仿佛被推下悬崖的大鹅,刚要张开翅膀飞,却啪叽一下子砸在地上,摔死了。他透过玻璃窗,一眼看尽屋内。没拉帘的窗前刚好放着画架,色彩斑斓的描绘着院中的夏天。画纸中间的台阶空了一部分,画手似乎原本想要画人物,却因为急着出门而来不及填上那几笔。太宰治在院子里找到那片空白,在那里坐了一整晚。小镇没什么娱乐活动,入夜后十分安逸,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绿草、灌木和花朵时刻散发着让人心静的味道。原本满心负面情绪的太宰治,这一刻忽然冷静下来。第二天晨光熹微时他起身离开,只带走院子里一朵玫瑰花。从此,那座院子和画里的夏天,还有入夜后独属于高穗由果的安逸日常,成为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并不是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眷恋,才会去保护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