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单家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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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棺材落土归葬，单一品才算松了口气。回到家里在正厅坐下，他拉过长子单洪升，抚摸着他的小的脑袋说了句：“儿子，以后这个家得靠咱们父子两个啦！”
穿着一身孝袍的洪升正扯肩膀上的布，匆忙之间做就的衣裳怎么都觉得不大合体。听见父亲和他说话，仰起小脸来笑着说：“那爷爷埋好了，我还能再跟学堂请几天假吗？”
“穿着孝服不许笑。”单一品用左手食指的骨节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下：“以后每天早晨还得去牌位前行礼，你领头。学校嘛，我叫老七去说一下，等你脱了孝再去吧。”
洪升吃疼吸了口气：“干嘛老是我领头？又上香又行礼的那么麻烦，洪安也能做呵。”
“洪安是弟弟，你可是长子长孙啊！”单一品叹口气：“你有长孙田，他可只有月份钱，你说句话全家都得听着，是规矩。这里头差别大着呢！”
这时候管账的刘先生走了进来：“大少爷、呃不，老爷。”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往老单主家所以都管他叫“老爷”，管单一品叫“大少爷”，如今昔人已去自然称呼也要改改，连洪升也由“孙少爷”升格成“大少爷”了，不过大家还有些拗不过口，往往依旧用了以前的称呼，单一品倒随和，一句“不要紧，慢慢就习惯了”便甩过，并不放心上。眼前他见刘先生尴尬，赶紧笑着遮过：“老刘呵，坐下说吧，有事情吗？”
“倒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刘先生斜着坐在一张扶手椅里，说：“老太爷殁后，有些事需要您拿主意；还有，哪些章程需要更改的也想听您意见；另外原先老太爷曾经让我请人，说想把老宅那三间房翻修一下做族里的蒙学，这件事还接着办不，也等您决定；镇上陈新奎提出想把他那个使机器的舂米坊卖给咱家，还没给回话呢，这……”
“老刘呵，”单一品打断他，扭脸推了推儿子的肩膀，洪升会意，立即高兴地从父亲面前消失了。“不用太麻烦，我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一个清清淡淡的人。”单一品拿起杯子来喝口茶，盖好杯盖放到身边的粗木桌上，温和地看着刘先生接着说道：“以前是什么章程先还按以前的路子走，我刚接手家里的事情不打算立即搞出那么多新花样来，一切务求踏实、稳健，即便有要更改的，以后慢慢来也不要紧。老宅的房子多少年没有住人了，恐怕不仅仅是翻修就可以的，这件事等我亲自去看过了再说。至于陈家的作坊嘛，”他停了一下：“头一个，远在镇上不方便看顾，第二个是那机器需要专门雇懂手艺的人来管理，而且咱都不明白它，我的意思，何必找个麻烦呢？要是好弄陈家还忙着出手么？这里头咱们疑点多，没搞清楚之前我不想轻易接。”
刘先生楞了一下。他和单一品以往只是一般的交道而已，最多不过是支点银钱的程度，却彼此不曾过事，没想到新东家竟然是这么一个有主见的人，倒让他意外之处有些高兴，想到自老太爷过世后一直在心里存的那些个担忧都成了多余，顿时感到轻松起来，不自觉间嘴角竟有些微笑，赶紧又点头掩饰说：“老爷谨慎求稳是很好的，不过那陈家的机器可是这方圆百里一带绝无仅有，也就是他剩下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要不怎么就到了要出让的份上。这可是个机会呀！”
“陈家出价多少？”
“现洋二百五十。”
“倒真不贵。”单一品微微笑笑：“单买机器的价就有这个数了，人家是只打算收个本钱呵。不过刘先生，我还是那个话，咱们不懂的东西再诱人我也不想碰。西洋机器要懂西学的人侍弄才行，那叫机械，不像咱们这里有犁有镐有担子就能种出庄稼来。好比你老刘吧，打算盘是块好料，可要是让你去挑水呢，只怕水没打一担倒摔坏了胳膊拧到筋！”
“嗨，您拿我打比方干什么？”刘先生笑着挥手：“我书生一个，明摆的么。”
“就是呀，所以咱们这些人还是乖乖地干自己的事情，先别想那么远。或者将来我们可以雇个懂机器的师傅了，再议不迟，反正那东西躺在那里谁也不要，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刘先生想想有道理，便站起身来道：“既然东家这样定了，我就明白啦。一切规矩照旧，其它的我等您吩咐。”
“嗯，好。”单一品站起身来虚做个手势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出了一口气。“老刘呀，说实在的不是我贪清净，闹了这么多天真够累的，我打算好好歇几天再说。陪陪儿子们，晒晒太阳，找人聊聊天，多惬意啊！”
“这个嘛，恐怕不能呵。”刘先生在他背后轻轻地念叨着。
“你说什么？”单一品转回头来惊讶地看着他灰白的头顶：“你意思是说我不能歇着？”
“目前不能。”刘先生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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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棺材落土归葬，单一品才算松了口气。回到家里在正厅坐下，他拉过长子单洪升，抚摸着他的小的脑袋说了句：“儿子，以后这个家得靠咱们父子两个啦！”
穿着一身孝袍的洪升正扯肩膀上的布，匆忙之间做就的衣裳怎么都觉得不大合体。听见父亲和他说话，仰起小脸来笑着说：“那爷爷埋好了，我还能再跟学堂请几天假吗？”
“穿着孝服不许笑。”单一品用左手食指的骨节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下：“以后每天早晨还得去牌位前行礼，你领头。学校嘛，我叫老七去说一下，等你脱了孝再去吧。”
洪升吃疼吸了口气：“干嘛老是我领头？又上香又行礼的那么麻烦，洪安也能做呵。”
“洪安是弟弟，你可是长子长孙啊！”单一品叹口气：“你有长孙田，他可只有月份钱，你说句话全家都得听着，是规矩。这里头差别大着呢！”
这时候管账的刘先生走了进来：“大少爷、呃不，老爷。”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往老单主家所以都管他叫“老爷”，管单一品叫“大少爷”，如今昔人已去自然称呼也要改改，连洪升也由“孙少爷”升格成“大少爷”了，不过大家还有些拗不过口，往往依旧用了以前的称呼，单一品倒随和，一句“不要紧，慢慢就习惯了”便甩过，并不放心上。眼前他见刘先生尴尬，赶紧笑着遮过：“老刘呵，坐下说吧，有事情吗？”
“倒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刘先生斜着坐在一张扶手椅里，说：“老太爷殁后，有些事需要您拿主意；还有，哪些章程需要更改的也想听您意见；另外原先老太爷曾经让我请人，说想把老宅那三间房翻修一下做族里的蒙学，这件事还接着办不，也等您决定；镇上陈新奎提出想把他那个使机器的舂米坊卖给咱家，还没给回话呢，这……”
“老刘呵，”单一品打断他，扭脸推了推儿子的肩膀，洪升会意，立即高兴地从父亲面前消失了。“不用太麻烦，我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一个清清淡淡的人。”单一品拿起杯子来喝口茶，盖好杯盖放到身边的粗木桌上，温和地看着刘先生接着说道：“以前是什么章程先还按以前的路子走，我刚接手家里的事情不打算立即搞出那么多新花样来，一切务求踏实、稳健，即便有要更改的，以后慢慢来也不要紧。老宅的房子多少年没有住人了，恐怕不仅仅是翻修就可以的，这件事等我亲自去看过了再说。至于陈家的作坊嘛，”他停了一下：“头一个，远在镇上不方便看顾，第二个是那机器需要专门雇懂手艺的人来管理，而且咱都不明白它，我的意思，何必找个麻烦呢？要是好弄陈家还忙着出手么？这里头咱们疑点多，没搞清楚之前我不想轻易接。”
刘先生楞了一下。他和单一品以往只是一般的交道而已，最多不过是支点银钱的程度，却彼此不曾过事，没想到新东家竟然是这么一个有主见的人，倒让他意外之处有些高兴，想到自老太爷过世后一直在心里存的那些个担忧都成了多余，顿时感到轻松起来，不自觉间嘴角竟有些微笑，赶紧又点头掩饰说：“老爷谨慎求稳是很好的，不过那陈家的机器可是这方圆百里一带绝无仅有，也就是他剩下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要不怎么就到了要出让的份上。这可是个机会呀！”
“陈家出价多少？”
“现洋二百五十。”
“倒真不贵。”单一品微微笑笑：“单买机器的价就有这个数了，人家是只打算收个本钱呵。不过刘先生，我还是那个话，咱们不懂的东西再诱人我也不想碰。西洋机器要懂西学的人侍弄才行，那叫机械，不像咱们这里有犁有镐有担子就能种出庄稼来。好比你老刘吧，打算盘是块好料，可要是让你去挑水呢，只怕水没打一担倒摔坏了胳膊拧到筋！”
“嗨，您拿我打比方干什么？”刘先生笑着挥手：“我书生一个，明摆的么。”
“就是呀，所以咱们这些人还是乖乖地干自己的事情，先别想那么远。或者将来我们可以雇个懂机器的师傅了，再议不迟，反正那东西躺在那里谁也不要，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刘先生想想有道理，便站起身来道：“既然东家这样定了，我就明白啦。一切规矩照旧，其它的我等您吩咐。”
“嗯，好。”单一品站起身来虚做个手势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出了一口气。“老刘呀，说实在的不是我贪清净，闹了这么多天真够累的，我打算好好歇几天再说。陪陪儿子们，晒晒太阳，找人聊聊天，多惬意啊！”
“这个嘛，恐怕不能呵。”刘先生在他背后轻轻地念叨着。
“你说什么？”单一品转回头来惊讶地看着他灰白的头顶：“你意思是说我不能歇着？”
“目前不能。”刘先生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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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棺材落土归葬，单一品才算松了口气。回到家里在正厅坐下，他拉过长子单洪升，抚摸着他的小的脑袋说了句：“儿子，以后这个家得靠咱们父子两个啦！”
穿着一身孝袍的洪升正扯肩膀上的布，匆忙之间做就的衣裳怎么都觉得不大合体。听见父亲和他说话，仰起小脸来笑着说：“那爷爷埋好了，我还能再跟学堂请几天假吗？”
“穿着孝服不许笑。”单一品用左手食指的骨节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下：“以后每天早晨还得去牌位前行礼，你领头。学校嘛，我叫老七去说一下，等你脱了孝再去吧。”
洪升吃疼吸了口气：“干嘛老是我领头？又上香又行礼的那么麻烦，洪安也能做呵。”
“洪安是弟弟，你可是长子长孙啊！”单一品叹口气：“你有长孙田，他可只有月份钱，你说句话全家都得听着，是规矩。这里头差别大着呢！”
这时候管账的刘先生走了进来：“大少爷、呃不，老爷。”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往老单主家所以都管他叫“老爷”，管单一品叫“大少爷”，如今昔人已去自然称呼也要改改，连洪升也由“孙少爷”升格成“大少爷”了，不过大家还有些拗不过口，往往依旧用了以前的称呼，单一品倒随和，一句“不要紧，慢慢就习惯了”便甩过，并不放心上。眼前他见刘先生尴尬，赶紧笑着遮过：“老刘呵，坐下说吧，有事情吗？”
“倒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刘先生斜着坐在一张扶手椅里，说：“老太爷殁后，有些事需要您拿主意；还有，哪些章程需要更改的也想听您意见；另外原先老太爷曾经让我请人，说想把老宅那三间房翻修一下做族里的蒙学，这件事还接着办不，也等您决定；镇上陈新奎提出想把他那个使机器的舂米坊卖给咱家，还没给回话呢，这……”
“老刘呵，”单一品打断他，扭脸推了推儿子的肩膀，洪升会意，立即高兴地从父亲面前消失了。“不用太麻烦，我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一个清清淡淡的人。”单一品拿起杯子来喝口茶，盖好杯盖放到身边的粗木桌上，温和地看着刘先生接着说道：“以前是什么章程先还按以前的路子走，我刚接手家里的事情不打算立即搞出那么多新花样来，一切务求踏实、稳健，即便有要更改的，以后慢慢来也不要紧。老宅的房子多少年没有住人了，恐怕不仅仅是翻修就可以的，这件事等我亲自去看过了再说。至于陈家的作坊嘛，”他停了一下：“头一个，远在镇上不方便看顾，第二个是那机器需要专门雇懂手艺的人来管理，而且咱都不明白它，我的意思，何必找个麻烦呢？要是好弄陈家还忙着出手么？这里头咱们疑点多，没搞清楚之前我不想轻易接。”
刘先生楞了一下。他和单一品以往只是一般的交道而已，最多不过是支点银钱的程度，却彼此不曾过事，没想到新东家竟然是这么一个有主见的人，倒让他意外之处有些高兴，想到自老太爷过世后一直在心里存的那些个担忧都成了多余，顿时感到轻松起来，不自觉间嘴角竟有些微笑，赶紧又点头掩饰说：“老爷谨慎求稳是很好的，不过那陈家的机器可是这方圆百里一带绝无仅有，也就是他剩下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要不怎么就到了要出让的份上。这可是个机会呀！”
“陈家出价多少？”
“现洋二百五十。”
“倒真不贵。”单一品微微笑笑：“单买机器的价就有这个数了，人家是只打算收个本钱呵。不过刘先生，我还是那个话，咱们不懂的东西再诱人我也不想碰。西洋机器要懂西学的人侍弄才行，那叫机械，不像咱们这里有犁有镐有担子就能种出庄稼来。好比你老刘吧，打算盘是块好料，可要是让你去挑水呢，只怕水没打一担倒摔坏了胳膊拧到筋！”
“嗨，您拿我打比方干什么？”刘先生笑着挥手：“我书生一个，明摆的么。”
“就是呀，所以咱们这些人还是乖乖地干自己的事情，先别想那么远。或者将来我们可以雇个懂机器的师傅了，再议不迟，反正那东西躺在那里谁也不要，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刘先生想想有道理，便站起身来道：“既然东家这样定了，我就明白啦。一切规矩照旧，其它的我等您吩咐。”
“嗯，好。”单一品站起身来虚做个手势走到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出了一口气。“老刘呀，说实在的不是我贪清净，闹了这么多天真够累的，我打算好好歇几天再说。陪陪儿子们，晒晒太阳，找人聊聊天，多惬意啊！”
“这个嘛，恐怕不能呵。”刘先生在他背后轻轻地念叨着。
“你说什么？”单一品转回头来惊讶地看着他灰白的头顶：“你意思是说我不能歇着？”
“目前不能。”刘先生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