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亲爹的惆怅
谢衍最近很惆怅。
因为他发现,女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被谁照顾了。
可他却还未能从那个事无巨细都要管一管的父亲身份里走出来。
如今女儿开了医馆,整日不在府中,他担心女儿会吃亏受骗,也曾遣敏忠去看过。
结果敏忠却一脸激动地回来,说小姐认真的模样,好似当年夫人一般。
他说那话时带着感慨和惊叹,听得敏义也好奇要去看一眼。
这听上去明明是好事,可谢衍却愈发坐立难安。
那感觉好像就要失去女儿一般。
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好在一日清晨,谢令初准备去医馆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谢衍慢吞吞从怀里拿出个朱红色锦袋递过去,有些别扭:“昨日去白马寺替你求了个平安符,你日后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谢令初有些讶异。
因为她记得父亲一向不信神佛。
但还是将平安符接过来:“多谢爹爹。”
谢衍点点头,背过手,若无其事道:“你这是去医馆那?”
谢令初嗯一声:“近来医馆忙碌,很多事需要处理。”
谢衍哦一声,看了看女儿,又很快别过眼,状似无意道:“我听说只你一人坐诊,不知以你现在的医术,可应付得过来?”
“多亏了母亲留下的医书。”谢令初回道。
不怕谢衍起疑,在医馆正式开张前,她已经花了许多时间温习医书,并且还特意请了师父教习。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用来搪塞父亲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衍又哦了一声,看看天再看看地:“这么说来,似乎很顺利?”
谢令初应是。
谢衍语塞了。
七喜那边已经备好了去医馆的马车,谢令初便与父亲告辞:“那女儿就先走了。”
谢衍胡乱点头:“去吧去吧。”
他立在原地,呆呆看着,直到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撇了撇嘴,踢起地上一颗石子。
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升起,刚巧此时敏忠找了过来:“老爷,马备好了,咱们出门收保护费去吗?”
谢衍当即一个暴栗敲在他脑袋上:“说了多少次了,那不是保护费,那是劫富济贫!”
敏忠捂着头委屈巴巴:“老爷,咱们劫富济贫去吗?”
谢衍怒气冲冲:“不去!今天我要在房中读书,谁也别来吵我!”
说罢,抛下敏忠气鼓鼓朝自己院中走。
然而走到一半,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没有回房读书,而是转身从后门溜了出去。
说起来,女儿的医馆开业也半月有余了,可谢衍碍于面子,一次都未曾去过。
他真的好奇女儿的医馆究竟是何模样。
可又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看。
正在苦恼之际,突然一只捧着碗的手伸到了谢衍面前。
谢衍顺着那个碗看过去,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想跟他要几个零钱。
看着这乞丐一身的破烂,谢衍突然心生一计,想到一个能够去医馆看看又可以不被发现的好办法。
……
另一边的谢令初正在医馆里忙碌着。
云娘昨日已如约将这附近五家店铺的地契遣人送了过来,所以这些日子她除了诊病外,还要负责另外几家店铺的修整事宜,成日里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排队来她这里就诊的患者依然是外乡人居多。
不过其中很多人并非是通过看到告示来的,而是通过熟人介绍。
这群外乡人虽然背井离乡来到洛阳城谋生,却因为各种原因,难以融进本地社会,久而久之,便干脆自己组成了小社群,互相帮助。
谢令初的医馆便是通过这些人回去后的口口相传,打开的名气。
又一个病患诊治结束,谢令初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露出几分疲态。
可乐给她端来一盏茶,边温柔地替她捏肩。
“姑娘若是累了,不如歇一下?”
“不必了。”谢令初摆摆手,很快招手示意下一个等待的上前。
前来就诊的是个裹着厚厚棉衣、带着厚厚棉帽,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怪人。
就快入夏了,现在洛阳的天气已颇为炎热,眼前这人这般打扮,谢令初隐隐有些担心他会中暑。
来人并没有同谢令初说话,坐下后直接将手臂摊在了桌上。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什么症状至少说一下才是。”可乐训斥道。
对方却好似没听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每个病患都自己的脾气。谢令初摆摆手,示意可乐去做事,随后将手指搭上对方手腕,开始切脉。
“阁下有肝郁气结之相,不知最近是否时常忧心焦虑,导致夜不能寐,精神萎靡呢?”
谢令初收回手,思索了片刻道:“身体暂无大碍,但是长此以往,恐伤肝脾。我暂且帮你开两幅清心祛火的补药,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阁下还要自己调整好心态才是。”
谢令初很快将药方写好,递到对方面前。
然而那人却并没有接过,只是愣愣看着,不说话也不动。
时间一长,后面排队的人难免开始发出骚动。
“怎么还不走啊?”
“有完没完?”
“快走啊。”
“……”
谢令初问道:“是钱不够吗?没关系,抓药时只要和药铺的人说,我已将药费给你免了就是。”
她话音未落,对方竟突然有了反应,一把抽走她手中的药方,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呢。”可乐忍不住道。
谢令初则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几分疑惑:“可乐,你觉不觉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可乐坚定摇了摇头。
下一个病患已经坐到了面前,没时间思考,谢令初很快又投入了下一轮的忙碌中。
时间随着面前病患的更替在一点点流动着,温度也是。
待到晌午,滚滚暑气已直扑面门。
可乐怕谢令初热,拿来了凉扇替她打扇。
排队的患者们这会儿也各自找了阴凉处避暑。
宁静的医馆内,时间仿佛静止了。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有人中暑了!”
谢令初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就见门外有个人正躺在地上,他周边还有三四个人围着。
她忙起身走过去。
才发现这中暑之人原来是刚刚裹着棉袄看病的那个怪人。
他就倒在门外不远处,手里还攥着谢令初的药单。
原来这半天他竟没有去抓药,而是一直站在这里。
谢令初赶紧吩咐可乐去拿冰块,又叫几个下人来将人抬到阴凉处。
随即赶快蹲下去将那人厚厚的棉帽掀开。
眼前人的面容很快显露出来,谢令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当场怔在了原地。
因为这个炎炎夏日里裹着大棉袄来诊病的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爹,谢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