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个办法

第八章 五个办法

第八章五个方案

林一林抬头茫然的看着秋叶,好一会才回过神,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简洁道:“走,去听听。”

两人见汪少甫正埋头看书,两条清亮的鼻涕如冬天里房檐下的冰棱一样,从他鼻孔里垂落下来,看得林一林真有点提心吊胆,生怕那鼻涕掉落到他的娃娃书里。

正担心着,忽听得“嘶”的一声,汪少甫猛地鼓腹吸气,两条鼻涕像受了惊的鳝鱼,嗖的一下缩回孔洞里,也不知他看到什么高兴的画面,竟摇头晃脑的,喜得抓耳挠腮,唇角却又流出一股清涎来。

林一林拉着秋叶的小手,两人蹑手蹑脚走出图书室,紧走几步,就踅进了村部,根本不用观察打探,直接向发出闷雷般瓮声瓮气声响的房间小跑去,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一样,紧贴门边站定。

四爷的声音太独特了,嗓门宏大不说,还要说一句顿两三秒,任谁听过都会过耳不忘。

会议室内,大刘正激动的吼声如雷。

“老子原本是外乡人不假,可是老子愿意当这个外乡人吗?昂?!…当初老九家鲲为了安置我们几个伤残弟兄,到处找地方…昂…不是你狗入的林家康跑到城里,像个发骚的野猫,成天哼哼唧唧围着老九,七顾茅庐,赌咒发誓的把我们请过来的吗?昂?!…等大把大把的资金给了你们,林湾村从一个十年九不收的水袋子变成了江北一杆旗,你们名利双收了,就都忘了本了?昂…家鲲尸骨未寒,你狗入的就嫌弃我们是外乡人了?昂…一群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东西!昂!再特么胡说八道,老子一刀骟了你!”说罢,大刘牛眼一瞪,一把掀开衣襟,露出腰带上别着的一排闪着寒光的小弯刀。

“瘪脑壳,你,你别胡来!”猝不及防之下,林家康忙不迭起身后退,屁股底下的椅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本就黢黑的脸庞霎时变得如锅底一般,黑得没边了。

大刘有没有骟过人谁都不晓得,但众人都知道,在南越大刘是杀过人立过功的,并切切实实是看见他骟过公猪的,手法那个纯熟利索,连镇里兽医站的兽医都自愧弗如。百十斤重的公猪,在他手里连一米都逃不过,就被他一掌砍晕,然后小刀一闪,就…这公猪也就没有什么然后了,只有混吃养膘等死。

此刻见他亮出腰间小刀,众皆胆寒。面对身高一米八、体重足有一百六七十斤的瘪脑壳大刘,哪个敢说自己就比百十斤重年富力强好勇斗狠的公猪力气大运气好,能扛得住这老兵悍然一击,然后逃出一米二还是一米五?就算能也没啥鸟用,会议室房门离他们最近也有两米左右呢。

“你,你,瘪脑壳,你,好好说话不行嘛?”徐跃进哆哆嗦嗦,站都站不起来,抬手指着大刘,语无伦次。

“老四,坐下说话,又不是什么敌我矛盾,不用这么摆刀弄枪的。”张富贵将身边的大刘拽到座位上,翻开面前的一个棕皮笔记本,看了两眼,抬起头,对林家康、徐跃进和其他四男两女共八个村组干部云淡风轻道:“说句真心话,都是自己人,即使有分歧有矛盾,那也是我们之间的内部矛盾。如何正确处理这种问题?老人家早已给出了答案。他教导我们说:‘凡属于人们内部的争论问题,只能用商量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而不能用强制的、压服的方法去解决。’你们想以村委会的名义强行压制我们不是个好办法,大刘想以武力相威胁也不是好办法,还是要回到讨论商量上来,你们说是不是?”

对面无人应答。

张富贵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咱们坐在这里也扯了好半天了,大家意见不一,你一个想法,他一个主意,如果像这样谈下去,天黑也谈不出个什么结果。”

众人点头,不知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张富贵从脚边一只黑色皮包里拿出一包烟,起身散了一圈,这才接着道:“说句真心话。我呢,刚才一直在听,边听边琢磨,根据你们的提出的意见,我想出了五个办法五种方案。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众人一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有善意的,也有讥讽的:张富贵,我信了你的邪哟,这才多大会功夫,你就想出了五个办法?刚才你兄弟瘪脑壳还在凶神恶煞的亮刀子,威胁村长会计,一侧脸你又拿出多达五个办法,这不是明摆着杀鸡儆猴、先兵后礼嘛?你两个老侦察兵,把对付南越鬼子的那一套兵法战法玩的一溜一溜的,都玩到人民内部里来了,还特么假模假样的搬出老人家的教导出来,哄鬼呢?

林家康心里那个憋屈啊,没法说。昨晚自己贪喝了几杯茅台早早缴械,没想到那两个五六组组长也是稀泥巴扶不上墙,在张富贵和瘪脑壳面前连话都没敢说,弄得徐跃进孤身奋战,没几个回合就输了个底掉,把两人精心构筑的防线打了个稀巴烂,最后乖乖的亮出了底牌,导致了今天的‘谈判’。

但还真别说,那酒还特么真是好,醉了也不上头。清早醒来,林家康觉得依然还口齿留香,浑身精气十足,闭着眼抱着婆娘狠狠的干了一通才心满意足,脑海里却幻想着雌伏在自己身子下的是那个嫩妖妖娇滴滴美死人的秋总。只可惜,今天的谈判,秋大美人没参加,只要看着就觉得舒坦。哪像眼前这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瘪脑壳,看着就心烦,心烦都不止,还肝颤。

对这个局面,林家康心里是极不满意的:我堂堂林湾村支书兼村主任,十几年来在全村说一不二的主,居然被逼着来跟两个外乡人谈判?这叫其他村晓得了,还不要笑掉大牙?但现在这个态势,真可谓是一步退步步退,估计原来的盘算大多要落空了。

这么一寻思,心里更加恼火这个瘪脑壳,昨晚就是他横空出世,搅乱了局,今天又来这一套。他麻的你兄弟俩演戏就演戏,怎么搞得跟真的一样,又捶桌子又亮刀子的,差点赫死老子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流露半分,板着个脸拎起椅子,重重的往下一顿,重新坐下,闷声道:“你说。”

张富贵笑道:“我看过林湾村两委会定的乡规民约,里面议事规则里有这么一条,你家康书记兼主任先不表态,让其他七个人票决,多数为胜;如果其他七个人中有人弃权,导致正反两方票数相同,则最后由你一票决定。是这样的吧?”

林家康和徐跃进一愣,其他六个村组干部也都暗自惊讶:这位张总不简单,准备充分的很呐,竟然把不晓得是猴年马月定的这一条规矩都翻出来了。可规则是规则,纸面上的玩意儿罢了,谁认真执行过,都不是最后书记拍板?你还当真了?

但十几年前定的议事规则毕竟还是议事规则,再啷么不合时宜,此时临时否定或修改也未免太儿戏了些。林家康和一众干部只好点头认账。

“那么,我是提一个方案大家就表决一个,还是一口气将五个方案都提出来以后,你们再决定?”

林家康待大家都商议后表态道:“还是说一个议一个吧,简单明了,免得最后又吵成一团乱麻,浪费时间。何况今天能不能定下来还两说。”

张富贵没纠结林家康话里有话,心道:还两说?又想念“拖字诀”吗?做梦去吧,看我今天把你所有后路都给堵得死死的。

嘴里道了声“好”字,张富贵举起拳,竖起一根指头:“这第一个办法,是商量讨论的办法。咱们可以召集全村‘五老’,即老党员、老干部、老军人、老教师、老族长等等有年纪有威望的人,当然也包括你们几位村组干部,一起坐下来,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细细的捋一遍,让大家伙共同来评判是非对错,拿出个处理章程。同意这个方案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三组王组长兼村副主任,和四组张组长一齐点头认可:“这办法行。”

这两个组,分别以王姓和张姓人家为主,在林湾村口碑甚好,历来论事不论人,是比较中正公允的,‘五老’里除了林姓以外,王张两姓居多,拥有较大的发言权。

其余六人中,除林家康和徐跃进外,剩下一二组、五六组四个组长两两一组在交头接耳的商议。只要有一组两人赞同,那接下来的方案根本就不用再提了。

林家康见势隐隐有点不妙,不慌不忙的从自己面前的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丢给身旁的徐跃进。

徐跃进将烟拿起,没抽,搁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没这个必要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搞得兴师动众的,上面还不晓得我们这个全省红旗村出了什么大岔子呢。再说了,我们这八个主事的,难道能力见识低下浅薄到还不如‘五老’?不然者,也就没资格坐在这里了是不是。所以,我觉得,我们几个在这里议一议就行了。”

在座的心里都明镜似的,以农村“五老”们的觉悟和对林家的认知与感情,即便有人有不同意见,结果会怎样,那不是明摆着呢吗?

老奸巨猾的“徐夫子”这是见局势可能脱离掌控,明刀明枪的拿他们头顶上的“帽子”做威胁了:这事就是我们几个内部商议决定了,不同意的,走人!

其他四人一听徐跃进这话,立刻明白了个中利害,连忙停止了商议,细一琢磨,觉得徐跃进说的也颇有些道理:全村老少选了我们几个当家,不就是觉得我们能力出众,有过人之智嘛。要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不挪屁股走人赶紧让贤还要等人把你赶下台去?

四个组长点头认可。“第一个方案,两票同意。没通过。”

林家康面无表情的宣布。

倒把三四组王张两个组长弄了个面红耳赤。

张富贵轻笑一声,竖起第二根指头:“这第二一个办法,就是无条件按照原合同办事,从本月底开始,我们收回全部200亩鱼塘自己经营。没得谈。”

“啪!”大刘一拍桌子,众人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发飙,却听他瓮声瓮气的吼了一声:“就这么办!”

对面一个五组组长不屑的瘪瘪嘴,冷笑道:“办个屁。你们现在四个大人三个娃,小的小,残的残,一屋疲癃残疾,200亩鱼塘,照看的来嘛?嘁,也不怕撑死。”

张富贵一看,原来是昨晚和林家康、徐跃进一起赴宴的两人之一,今天经过再次介绍,才晓得是月亮河南岸五组组长兼村副主任,傅汉滨。

大刘脖子一梗:“要你管!咸吃萝卜淡操心,昂!…撑死老子也乐意,就是不让你们白吃白拿!”

傅汉滨见大刘铜铃般的大眼瞪着自己,吓得一哆嗦,还想犟嘴,却听张富贵垮着个脸冷言冷语道:“傅组长、傅主任,大刘为国而战,杀过敌,挨过枪,从死人堆里爬回来,部队首长亲自授予他二等功,你竟然欺他说他是疲癃残疾?信不信我过些天让人摘了你的帽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傅汉滨嗓子里“吭哧吭哧”了两下,低下头,佯装咳嗽。

其他村组干部们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没办法,这个张总攻击力太强,一点小亏都不吃不说,还完全不按规矩出牌!刚刚徐跃进威胁众人时,还只敢言语暗示,他可倒好,直接就上了刺刀!当众红果果的恐吓!

林家康本要发作,但一想到五组长确实言语失态,无理在先,也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心里却把这个扶不上墙的稀泥巴和他家属又草骂了一通。

呃,还是算了,稀泥巴的家属,也是个稀泥巴,都他麻扶不上墙。

三四组王组长张组长两人对了一下眼神,一齐举起了手。

这一次,两人纯属意气之争。他麻的,你徐跃进是个神马东西,不就是林家康脚跟前的一条狗么,居然狗仗人势、狂妄到想剥夺宪法和党章赋予老子的表决权?!老子偏要举手,你他麻再威胁试试看?

一组二组组长都是女性,两人头挨头低声交流了一番,最终二组王组长举起手,表示同意。而一组组长兼妇女主任马兰花右手举起却又迅速放下,再举起,又放下。

其他人都暗自诧异,一副看不懂的表情:这是什么骚操作?一组二组都是老林家的铁杆拥趸,这两个林家媳妇都应该举双手赞成啊。尤其是一组组长马兰花,丈夫和家鲲家鹏两人同一个祖父,是嫡亲的堂兄弟,比和林家康还要亲。一组可以说是老林家的大本营。这第二个方案谁都可能会反对,一组可是绝无不赞同的道理。谁都晓得,明面上是张富贵将200亩鱼塘全部收回,可实质上不就是为她两家的侄儿林一林收回的吗?

林家康点燃一支烟,给徐跃也敬上了一支。

徐跃进依然没抽,将这一支和前一支并排摆放到一起。

“等等,你们先别忙着表态。”关键时刻,徐跃进再次发言,吸了口凉气道:“嘶,张总,收回鱼塘这事恐怕有点难哦。瘪脑壳应该知道,现在正是春暖花开、泥耙水响的季节,这个时候,渔民们早就已经孵化和投放了鱼苗,备好了饲料、鱼药,田里的鱼草也已经发芽出苗,你让别人突然全部将鱼塘退还给你,那人家的投入和损失啷么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哦,张总。”

“是呀,张总,这事确实不好办呐。您还是先说说其它办法吧。”六组李姓组长附和道。他也是昨晚赴宴人之一。

“第二个方案,三票同意。没有通过。”

林家康面无表情的宣布。

对于马兰花没赞同这个办法,以及徐跃进和六组李组长的反对意见,张富贵都没有介意,不想在这里过多纠缠,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行啊,我就接着说其它的方案。呵呵,在这里,我觉得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在这五个方案里,如果最终你们无法确定其中任何一种方案,那么选择权将转到我这边。换句话说,你们不做选择,或者想把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的拖延下去是不可能的,我将拥有任意的选择权。说句真心话,之前你们已经错过了两个最好的方案。对你们来说,接下来的选择会十分艰难和痛苦,但愿你们能挺的过去哦。呵呵,我们继续。”

说罢,张富贵竖起第三根手指,轻蔑的笑道:“我提出的这第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双方一起去法院打官司,让法院来给我们断一断。”

所有村组干部全都黑了脸,一致摇头反对,没有一个人举手赞同。

虽说他们都是地道的农民,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但毕竟大小是个干部,国家的政策法律懂的比普通群众多了不是一星半点,跟你张总打官司?哄谁呢?真把这事弄到法庭上去,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还需要审吗?怕是要连内裤袜子都要输的干干净净。

自知理亏的他们并不想和张富贵硬碰硬打阵地战,而是要凭借着本土地主之利,发动乡里乡亲,和你一外乡人歪缠,打骚扰战、麻雀战、游击战,让你防不胜防、烦不胜烦,主动退让,他们才能赢定了。

“第三个方案,无一同意。没有通过。”

林家康声音稍稍变大了些,似乎有点亢奋,但黑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几人紧盯着张富贵,看他接下来又会提出什么办法。

张富贵扭头看向大刘,大刘木头木脑面无表情的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质文件袋。

张富贵接过袋子,也不打开,随即竖起第四根手指,道:“这第四一个办法,就是按本村人的待遇一视同仁的对待我们。”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一次,林家康亲自上阵了,一口回绝:“没有林湾村的户口,谁也别想享受林湾村村民的待遇。”

林家康环视一周,言语里颇为自豪道:“张总,你才来村里,可能还不晓得吧,现在在外面,一个林湾村的户口值多少钱?在我们林湾村,大病有贴补,小病不要钱,吃水不要钱,考上中专以上有奖励,每家每户年底都有分红。好多漂亮姑娘、小伙子做梦都想成为林湾村的媳妇或女婿,即使拿了结婚证,都还要经过三年考核期后,经全体村民大会表决,才能通过。你倒好,嘴上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享受村民待遇,白日做梦呢吧。呵呵。话可能有点伤人,但就像你刚才拿议事规则约束我们一样,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坏。你们说是不是?”

林家康最后一句问向其他七位村组干部,对自己这番说辞感到很是满意。

村组干部们无言点头,脸上无一不露出自豪的微笑。这种硬气话,在全省,也只有林湾村才敢说出口。

“此话当真?”张富贵脸色微凛:“连我们鲲鹏集团公司这样为林湾村做出了特别巨大贡献的,也一点都不能通融通融?”

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不约而同的一道摇头:“不能,无一例外。”

张富贵:“决不食言?”

林家康:“铁口咬断,决不食言。”

张富贵脸上突然堆满了笑容,从从容容的拈起文件袋上的细白线,绕了几绕,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三个绿色的塑料小本本,抛到林家康、徐跃进面前桌子上,笑眯眯道:“很好,谢谢。那就照章办事吧。”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瘪脑壳大刘此刻居然也咧着大嘴,傻呵呵的笑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耍把戏的猴子。

什么“很好”、“谢谢”?他为什么要谢我们?

林家康一看这情形,情知不妙,一下子着了慌,忙一把从桌上拿起三个绿皮本本,迅速逐一翻开,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一遍又一遍,黑脸上几乎要滴下几滴墨水来,然后合上小本本,默着个脸在本本上重重的拍了两下,“啪”的丢给徐跃进,似乎极为不满。

徐跃进满脸疑惑的拿起本本,连续看了两遍,不可置信的看了张富贵一眼,又正反两面翻来覆去的辨认了半天,嘴里嘀咕道:“不可能,这啷么可能。日打瞎的,这是么时候办的?真是见了鬼了。还有,除了你和瘪脑壳以外,这还有一个是谁?”

张富贵笑了笑:“当然也是我们战友了。”

?…

徐跃进无话可说,默着个脸将绿皮本本递给其他人。

五组傅汉滨看后,顿时傻了眼,问林家康、徐跃进:“这户口本是谁给他们办的?你俩不会不知道吧?村委会的公章只有你们两个才能动用。”

徐跃进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林家康。那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事与我无关,我不知情,我没经办过,你别推给我。

众人见状,心里都已明白,遂一起看向林家康。

林家康一张黑脸无法再黑,硬着头皮道:“当初为了请我叔和家鲲家鹏他们回来,投资改造村庄、挖鱼塘,我是答应过允许他们安排几个人落籍林家湾。但具体是谁、什么时候办、怎么办的,我是真不清楚。不信你们当面问张总和瘪脑壳。”

张富贵呵呵一笑,道:“这户口本是县公安局1985年制发的,如假包换。说句真心话。当时是县领导亲自送到鲲鹏集团,亲手交到家鲲手上的。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又增添了一份无奈感:才否定了到法院打官司的做法,这特么倒好,又把公安局搬出来,还扯上了县领导,这事叫人还啷么往下谈?

六组李组长道:“既然是这样,我无话可说。同意。”点头认可。

三组四组王张两位组长点头:“同意。”

五组组长兼村副主任傅汉滨再次拿起户口本,在两只手之间倒来倒去,犹豫了半天,仍旧摇头。

两个女组长却又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表态,也没看张富贵和林家康等人,低着头互相之间不晓得再谈论什么。

张富贵见状,冷哼一声道:“别像死了人似的。你们也不想想,没有我们鲲鹏集团公司出资改造村容村貌,建设工业小区,林湾村的户口又能有几个价值?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现在的林湾村是鲲鹏集团公司曾经下的一个蛋,后来这鸡蛋孵化成为了小鸡,慢慢长大了一些,家里日子过得很舒坦了,却反过来不认老母鸡了,连老母鸡想在这新鸡窝里歇个脚、住一段时间都要品头论足、挑三拣四的,甚至于拒绝谩骂,你们说,这像话吗?说句真心话,我们不图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至少不要遇到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辈吧。”

林家康、徐跃进等一干人面色阴沉,无言以对。连“第四个方案,没有通过”都忘记了宣布。好吧,没真忘记,而是没有必要了。张富贵这狗入的都在这“啪啪啪”直接打脸了,宣布还是不宣布还有什么意义?

啷么办呢?打回去吧,打不过;讲道理吧,讲不通;说法吧,也说不赢。且忍忍吧,一忍再忍,忍习惯了,可能就好了。

但让林家康一众气急的是,张富贵却好像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想法,一脸寒霜道:“那好,我总结一下,你们八个村组干部,同意第一个方案召开‘五老’会议商议的,两人;同意第二个方案按合同办事由我们收回所有200亩鱼塘的,三人;同意第四个方案我们享受村民待遇的,三人;第三个方案双方到法院打官司的,没人同意。也就是说,没有一种方案获得半数通过。是这样的吧,各位?”

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一一点头。

二组王组长突然举手道:“呵呵,人年纪大了,脑壳转速慢,不太灵光,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按理说,前面四个方案都…就算是被否定了吧,但如果第五种方案提出来,我反对的话,能不能回过头来在一至四项里再重新做一次选择?”

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一愣。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同意她的意见,也就意味着大家最开始商定的逐项表决办法作废,最终还是要将五种方案一并集中讨论。

但问题并没那么简单。令人极为惊异和生疑的在于,为什么一组组长兼妇女主任马兰花明明可以作出最利于张富贵和林一林的选择,有两次甚至于加上她就可以以四票对三票一锤定音,可为什么她对之前的四个方案都没表态?既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这算作是弃权了吗?仅仅只是因为关键时刻徐跃进两次不大不小的威胁吗?她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难道她会选择最后的第五种方案?

若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又来了,她啷么就这么笃定要选择第五种方案呢?难道她已经晓得了方案的内容,或者说,她和张富贵早已勾结到了一起?可张富贵昨天下午才来,晚上又安排酒席招待众人,两人根本没有勾搭的时间呀。

团团迷雾浮荡在众人心中,林家康徐跃进等人一头浆糊,心里总算明白:事情有点失控了。搞不好,这第五个方案不定就是个雷,一个可能把他们炸翻天的大地雷!

两人迅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暗暗提醒自己,宁可做出重大让步甚至一定的牺牲,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张富贵大刘马兰花一伙阴谋得逞。

面对张富贵即将会祭出的杀招鬼招,众人猛觉得房间里突然生出一股寒气,心里一时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张富贵冰冷的目光在对面八个人脸上扫过一遍,冷哼一声:“那么,我就说说这第五一个办法,也是最后一个办法…”

却再次停顿不语,嘴角噙着冷笑,眼光不善的在林家康和徐跃进两人身上来回扫动,直看得两人心里有点发毛。

正紧张间,五短身材、胖胖墩墩、一直没表态的妇女主任兼一组组长马兰花咳了一声,未语先笑道:“张总你好,先跟你道个歉,我昨儿去城里办了点事,回来晚了,没帮你们搬家整酒。今儿我整一桌,请你们喝几杯,怎么样?”

马兰花这么一说,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些。

张富贵满面笑容道:“谢谢马嫂子了,刚来村里,事儿多,麻烦你的地方不会少,请嫂子你多担待。古人说的好,行客拜坐客,该当我拜你们,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说句真心话。等这两天事情忙过了,我让老四做几个拿手好菜,请你和大家伙一起聚聚。可好?”

马兰花爽朗笑道:“呵呵,行,我也不跟你客气。瘪脑壳的菜,我可是好一段时间没有尝过了,想念的很呐。呵呵呵。那最后一个方案是什么,张总你就直说吧。盖子就是拿来给人掀开的,是吧?呵呵。”

众人被这两人一打岔,心情本来放松了几分,此时言归正传,不觉又担心起来:从他们的语气里透露出的亲热劲来看,两人好像有公然联手的意思啊,还特意提出要掀盖子?掀什么盖子?难道这才是今天最大的变数?!

没让众人联翩浮想等待多久,谜底解开了。

张富贵不再卖关子,右手五指一并,紧握成拳头,斩钉截铁道:“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请公安、纪委、监察、检察院的办案人员进驻林湾村,彻底查一查全村1000鱼塘承包租赁的情况,在此基础上,进行一次全面清理整顿。”

“我赞成。”张富贵话音刚落,马兰花笑吟吟的率先举手表态。二组王组长也慢腾腾举起了手,四组张组长笑了笑,也举起了手。三组王组长左右看了又看,眼神游移不定,见本家妹子、林家媳妇的二组王组长朝他眯起一只眼觑过来,心里大定,放弃了表态。

林家康不动声色,暗暗仔细观察每一个人言行,连他们的眼神表情也不放过。

果然如此!

林家康心道:马兰花这婆娘果真和张富贵暗地里联手了。弄不好,二三四组组长也都参与进来了。他麻的,原来,杀招在这儿呢,这是要掀桌子赶尽杀绝的搞法呀!

林家康阴着脸,眼里露出阴鸷的目光。徐跃进则是猝不及防,满头白发随着身子轻轻颤抖个不停,两手乱摆,嘴里蹦出两个字:

“不行!”

“小题大做,没必要。”五组傅汉滨紧跟着发表意见。

“花嫂子,你就不要招风惹雨的了。林家湾经不起折腾啊。”六组李组长劝道。

马兰花声色俱厉的反驳道:“你们要搞清楚,到底谁在折腾?是他们在没事找事,狗屎不臭掀起来臭。还小题大做?这是小事吗?哪朝哪代土地问题是小事了?土地承包经营权十五年不变,荒坡废地‘谁投资,谁开垦,谁使用,谁受益’,这些大政方针国家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哪个不晓得,还用得着在这里开会讨论?讨论个屁!”

马兰花矛头一转,手指直指向两人:“小傅组长,作为这村里的老大姐,我奉劝你一句,别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苕。才当了几两天副主任,就真以为自己手掌大权可以为所欲为,开始尽想着为自己家里人谋福利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给人当狗腿子炮灰都不够格,上蹿下跳瞎折腾个鬼?还有你,老李组长,眼看就快要退下来的人了,保持好晚节吧,眼窝子别太浅了,把你一世英名变成一身臭名。嘁,我告诉你们,咱们这月亮河水深的很呐,别一不小心呛着了淹死了,可没人给你们擦屁股收尸。”

傅汉滨和六组老李组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被马兰花当着外人的面直接点名道破,吃惊之余,竟一时无以言对,一张脸霎时变得像两块猪肝,红中带紫,难看之极。

“哄”,宛若一发炮弹投掷在宁静的香妃湖面,会议室里一下子炸了锅。

……

马兰花一席话里透露出的内容多的有点吓人,敢情傅组长傅汉滨和林主任、徐会计之间私底下有勾当啊?看这节奏,马兰花是想要彻底揭开林家康徐跃进等人发起动议的内幕啊。

阴谋论,是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揭阴窥密,也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津津乐道的事情。

震惊之余,大家对方案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转移到引起这次纠葛的背后阴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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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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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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