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琉璃谷
老村长叮嘱说娘突然就好了起来,还是要去琉璃谷看一看。
第二天,阿吾早早的就醒来,起身再次清点了一番炼制‘生灵丹’的药材。虽说娘服用了那颗丹药病好像是好了,但是阿吾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些药材还是带上的好,有备无患。
没见娘亲的屋里有动静,阿吾正要去推时,却发现房门虚掩。
推开一看,只有小妹还在呼呼大睡,桌子上摆着两套新衣服,一身是小妹的,而另一身确实他自己的,阿吾感觉不太对劲,四下寻找了一番,却任不见娘的身影。
阿吾把小妹叫醒,两人开始着急的哭喊。
隔壁的庚子奶奶被吵到,赶紧喝声制止道:“俩傻孩子瞎喊什么啊!你娘的病是真的好了,昨晚就把手里的活都赶完了,一大早我就看见她精神抖擞的,送衣裳去了,一会就回来。”
阿吾听完,才缓了一口气,继续整理着药材和准备干粮,等娘亲就去琉璃谷。可埋头想想,娘熬夜做了两身新衣裳,还赶完那么多活,肯定很疲累了,山路又不好走,还是明天再去吧!
阿吾把药材收好,提上背篓就准备继续进山采药。刚推开柴门,拐角就看到母亲喜笑颜开的跟着隔壁婶子们打招呼,真的如庚子奶奶说的那般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卧病已久的样子。
“娘,您这病刚好,这些活让我去送就行了。”
阿吾娘笑道:“你看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在家待久了,正好出去走走。”
“阿云呢!起来了没有?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琉璃谷吧!好多年了,娘都不记得路了。”
阿吾怔了一下,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此刻格外的强烈。以他所知的药理,世间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卧病已久的人一夜之间生龙活虎的。
而且,若是那丹药真的治好娘的病,为什么父亲不辞辛劳,风雨兼程去寻找药材炼制三品的‘生灵丹’也不直接给母亲服用更好的五品丹呢?
阿吾按捺着心里的忐忑。
“娘,您一夜未睡,还是休息好了明天咱们再去吧!”
阿吾娘却是不依,抬手理了一下阿吾额头的乱发,笑道:“娘没事,精神好着呢!这些年一直在吃钟大夫的丹药,娘都还从来没有给钟大夫当面道谢过呢!”
阿吾拗不过娘亲,只能多准备了一些干粮,一些应急的草药,小妹也不放心,换上了新衣裳便也一起跟着去。
琉璃谷的钟大夫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是何方神圣,只知道她医术了得,看病也不收钱财,开的药都是需要村民自己去苍山里采,要是碰到一些比较急的症状她就自己倒贴药,让村民日后采到了再还给她。偶尔也经不住村民的坚持,收一些鸡蛋腌菜腊味之类的。
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小时候。。。。。。这也不知道具体是传村里的几代人,总之现在能追溯到的至少有四五代了,若平均一代算七十年,那这位钟大夫现在至少也有三百岁了。
普通凡人能享八十寿岁已是长寿,而拥有灵根的凡人不修仙也就能享百二十寿岁。至少三百岁还能炼制三品丹药钟大夫不用说,肯定是一位修仙者,只是这位修仙者与说书先生口里的那些高高在上修仙者完全不同。
老村长说,他这一生,已经将钟大夫的院子里里外外全都翻新了个遍。他还说,钟大夫屋里摆着一些奇奇怪该的东西,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服装,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最奇怪的是钟大夫的房里还挂着一张很大的地图,足足有门板那么大,上面标记着很详细的地名路线河流,错综复杂,只是那些字他一个都不认识,那副地图他也没有见过类似的。他在官家当差也有十多年,见过的地图大的小的也不少,可就算把所有见过的地图都拼接起来,也完全不像。用他的话说,钟大夫的那副地图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
阿吾每月至少都会来琉璃谷一次,但来求医只能在药房和院里待,至于老村长说的那些,没亲眼见过就半信半疑。
虽是山路,却不是杂草丛生,反而更像是阳关大道般。但崎岖难走却不假,十几里的山路,加上阿吾娘常年卧病,腿脚不太利索,三人直到晌午才赶到琉璃谷外。
一条山涧从两座重生的山峰间飞溅而下,山脚下有一方翠青的寒潭,深不见底,一只齐大的白鹤悠闲卧于寒潭之上,寒潭边是一座吊脚竹楼小院,那便是钟大夫的院子。
“阿吾来了!这位是就是阿吾娘吗?”院门前一位赤脚的成年男子提着两包药,看到阿吾三人打招呼道。
苍山附近的村子大家都认识阿吾,也都知道阿吾娘,只是听说阿吾娘常年卧病,都没见过。
“张大哥,这是我娘,这是我小妹。”
姓张的男子赶紧寒暄道。
“婶子您这身子好些了吗?”
阿吾娘足不出户,自然不认识,但看阿吾于他关系好像挺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张姓男子突然激动道:“婶子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是去年托您裁的那件新娘衣裳您可还记得?”
阿吾娘这才想起来,去年确实裁一身嫁衣,只是她没裁过嫁衣,怕弄不好,便没有答应,可对方再三恳求,让她记忆犹新,最终裁出来的衣裳她自己也没有满意,为此还忐忑了许久,好在对方拿去之后也没有说什么,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阿吾娘连忙点头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裁嫁衣,没做好,实在不好意思。”
张姓男子赶忙扶起阿吾娘道:“哎哟哟!婶子您可别这样,您误会了!那嫁衣是给我妹妹的,她喜欢得很。之后还有几身衣裳都是您裁的呢!”
阿吾娘听了心里也滋起了几分骄傲,一扫脸上的疲惫。
院子里还有几位附近的村民在等钟大夫拿药,他们手里没有拿着铜钱银子,而是一些新鲜的草药,其中有一人还提了一筐鸡蛋。
阿吾很熟练的就到一旁山涧里打一碗凉水扶着他娘在院子里坐下。
阿云没来过琉璃谷,不知道远近闻名的钟大夫长得什么模样便问道。
“哥哥,哪位是钟大夫啊!”
阿吾指了指药房里一个白色的身影道。
“等着先,钟大夫在抓药。”
片刻后,药房内走出一位年轻女子,一席白裙胜雪,一头漆黑的秀发披至腰间,柳叶眉,大杏眼,脸上挂着一方白丝巾,一对星形耳坠闪闪发光。纤纤玉手提着几包药剂分给了院中等待的几人。
几人接过药剂后连忙躬身道谢,完了撇下手中的药草和鸡蛋,快步夺门而走。
阿吾轻声道:“小妹,那位便是钟大夫。”
阿云愣了一下,她印象里的大夫应该是那种长着一缕小胡须,带着扁平帽子年近半百的老头子,而这钟大夫却是位肤白如玉的芊芊女子。
钟大夫望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摇摇头,将药草和一筐鸡蛋拾起来。
阿吾见状箭步上去接过药草和鸡蛋,熟练的就将药草分好,将鸡蛋放好,好像他自己家的院子般。
钟大夫拍了拍手,说道:“阿吾!你要是不急的话我先给这位嫂子和小妹妹看看先了。”
那细腻的声线让人听了耳背酥软,欲罢不能。
阿吾赶紧跑到母亲身边介绍道。
“钟大夫,这位就是我娘,这是我小妹。”
钟大夫看了看阿吾娘,身体消瘦,却气色红润,身上还散发着充沛的灵力。
愣了许久后,钟大夫轻蹲身将阿吾娘请进药房。
“嫂子,您跟我来,这边请!”
阿吾娘愣了一下,赶忙躬身道。
“折煞老身了,上仙请!”
阿吾怔了一下,父亲还没出事之前,娘亲曾随父亲来过琉璃谷几次,而钟大夫的容貌听村里的老人说几百年了都没有变过,所以母亲肯定是认得钟大夫的,只是不知道娘亲为什么称钟大夫为‘上仙’。
阿吾也顾不得许多,还是先让娘亲看病先。
药房里,钟大夫并不想寻常大夫那样上来就把脉,而是翻看阿吾娘的眼睛,耳朵,舌头,还有手腕手臂后背等等,阿吾见怪不怪,阿云却从未见过,看着钟大夫把母亲翻过来翻过去的,这里按按,那里敲敲的,甚至还对她心生些许畏惧。
一番折腾后,钟大夫检查完座回到桌案前,她脸上挂着丝巾,看不到她脸上表情,但眼神却变得担忧起来,无奈问道。
“婶子,你这一路过来是不是觉得山里的蛾蝶鸟兽好像都喜欢靠近你。”
钟大夫这么一说,阿吾娘这才发现,好像从昨晚开始,她好像确实很招蚊子,甚至家禽都不自觉的靠近她,这一路上来头顶时常有飞鸟鹰鹫盘旋,身边也小兽窜动,甚至还能听到远处的虎啸,都是朝着她的方向。
阿吾娘也意识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了看两个孩子,颤巍巍回道:“回上仙,确实如此!”
“嫂子最近可是吃了什么特别的丹药?”
阿吾娘轻叹了一声,正要解释时,阿吾抢声道。
“钟大夫,昨晚我给娘吃了一颗五彩斑斓的丹药,村长爷爷说,那颗丹药至少是五品以上。我娘的病是不是好了。”
阿吾很开心的解释着,而阿吾母却低头不语,似乎在抽泣。
钟大夫问道:“可有丹方?”
阿吾摇了摇头。
这时,阿吾娘抬手抹过眼角,缓缓从怀里抽出一方泛黄的丝巾,摆到桌案上,轻声道。
“六品丹方,‘固灵丹’,上仙请看。”
“六品?四品丹药就能活死人,肉白骨,那这六品的丹药岂不是。。。。”阿吾激动的叫了起来。
阿云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哥哥这么开心,她也咧开了嘴笑了起来。
而面对六品的丹方,钟大夫似乎见怪不怪般,随手的捡起来大致看了一下就还给了阿吾娘,欲言又止。
阿吾娘抓过丹方,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只能转头望向窗外,不让两个孩子看到。
沉默许久,钟大夫把阿吾和阿云叫到了自己身边。阿云虽有些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拽着哥哥的衣角。
“阿吾!这些年你在我这里也学到了不少的药理,对于你娘的病情我想你心里应该有些判断。”
阿吾对钟大夫还算有所了解,他很清楚钟大夫说着句话的意思。
这些年他来琉璃谷炼药,送药,虽然不是系统的学习,但耳濡目染的也学到许多。娘亲从几月发作一次到现在每月发作一次两次,他只是觉得到三品的‘生灵丹’药效还不够强,所以,他才起早摸黑的攒钱给娘亲采买更好的药材炼更好的丹药。
而现在钟大夫突然这么一说,一股莫名的无助感如五雷轰顶般袭来,阿吾双手稳稳的撑在案牍边缘,黝黑的双臂上青筋涌现,似一座大山般让妹妹有所依靠。不明所以的阿云紧紧的拽哥哥的衣角依偎在身后。
阿吾缓和了一下情绪,尽可能的掩饰着略带哭腔的语气问道。
“钟大夫,那不是六品丹药吗?”
“阿吾,丹药有很多种,有治病疗伤的,有御虫祛毒的,有破镜增加修为的。‘固灵丹’虽然是六品丹药,但是对于你娘的病毫无用处。”
此时阿吾不自觉的紧抓着妹妹的小手,两人‘啪’的一下就跪到钟大夫身边忍着泪水哀求道。
“钟大夫,求您救救我娘,无论什么贵重的药材,阿吾一定能找到的。”
阿云看了一眼不发一言一直扭头望向窗外的娘亲,她自始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渴望着娘亲能看她一眼,给她说道说道。却不知道,娘亲早已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