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
番外(十)周愧学
我叫周愧学,父亲说我名字取自不愧下学,也是‘不耻下问’的意思。
人这一生,总归是在不断学习的。
我的父亲曾经官至钦天监监正,所以在我五岁前的童年记忆里,总是充斥着数不尽的书卷和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我依旧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
钦天监偏偏走了水,上百本珍贵书籍毁于一旦。
父亲从火海中抱出了我,等他再次冲进去想救什么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没了,往日和蔼可亲的叔叔伯伯瞬间变了嘴脸,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很快这个家就散了。母亲承受不住压力,抱着我没日没夜地哭泣,直到某个深夜,她也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了自杀。直到几十年后我才无意中得知,她当时隐姓埋名改嫁去了外地。
如果是年少气盛时候的我得知这事,肯定会恨透了她,恨她的不辞而别,怒骂她的生而不养。
其实不该怪她,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我可能都不会入宫,不会成为一个阉人,我也能鲜衣怒马,拥有大好前程。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在宫里学着身边小人如何巧言令色、阿谀奉承;我渐渐变得满嘴胡话,随处可以做到夸口而谈,我根据宫中贵人的喜好看书,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我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是假。
假如父亲知道,
他曾经抱有那么大期待的儿子成天都在学习这些歪门邪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我想了很久,大概不会,父亲他肯定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一步步爬到了‘掌印太监’,当年冯直那么受器重,也不过是当到了东厂大太监,远不如我爬得高。
原因也很简单,他比不上我读书多,我年少时甚至可以几夜不休,只为熬着读完一本通史。
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不少年,没少出卖良心办事,我若是真想玩弄权势,脑袋空空的冯直能是我对手?
我有太多的机会和办法去算计他了。冯直在我眼中更像一个丑角,一个出了事可以任由我推卸责任的傻子。
鲍长年被公孙太师逼得最紧的时候,也曾经试图找我联手,可我就装傻没答应。
阉人试图操纵权势,下场只有死无全尸,还遗臭万年。
我周愧学又不傻,我不过是想好好活着罢了。
后来,我遇到了陛下。
她是个狠人。
说好听点叫‘有勇有谋’;说难听点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她竟然能做出派锦衣卫拿刀挟持着我进议事大殿的事情。
我认为她肯定疯了,她进去又能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分分钟能把她生吞了。
但是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发生,反而吃瘪的成了鲍首辅?
那个不要脸的老阴谋家。
……
我前前后后总共追随了陛下三十多年。
中间的时候,我母亲找到过我,她看上去似乎要被愧疚压垮了,恳求着我能接受她过继来的孙儿,就当是替我传承香火的儿子。
我想得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是恨她的,也不可能原谅她,最好永远都不要见到她。
可成年人的恨,是不会出声的。
当我临终前倒在病床前,只有宫里一些私交不错的小太监过来看我,我还是有点失落的。
“陛下!您怎么过来了!”
我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却被陛下压住了被子。
“别闹了,乖乖躺着。”许佑汐坐在了床边,若有所思地问道,“朕听说,你最近总是哭?”
“哪有人不怕死的。”
我苦笑。
“可你哭的时候,一直在喊爹。”
“……”
许佑汐盯着周愧学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了:“你知不知道父亲生前呆过翰林院?还编撰过史书。”
“……老奴略有耳闻。”
他父亲一直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那你知道你父亲很尊敬司马迁吗?”
“父亲向来……”
“司马迁也受过宫刑。”许佑汐斩钉截铁道,“人家照样名垂青史,值得尊敬。”
“这……”
“所以你啊,一天到晚,别总瞎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他连梦都没给我托过。”周愧学老泪纵横,“是我有辱门风。”
“……”
朕和你谈历史,你竟然和朕讲封建迷信?!
“何必呢?你看朕为老许家的江山开枝散叶了吗?朕难道就有辱门风了?”
“老奴怎敢与陛下相提并论……”
“私下告诉你,朕可都准备好稿子了,等朕百年之后,万一不巧遇到咱们老许家的列祖列宗,他们谁敢说朕不是,朕就回给谁阴阳怪气。”
许佑汐语气夸张地继续道:“朕到时候就怼他说:你当年皇帝做成那种水平,还敢对朕挑三拣四?你在位时,国库收入多少,天灾人祸多少,难民多少,民间百姓生活如何?大乾在国际上的地位如何?你和朕相比如何?保证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愧学眼中带了久违的笑意。
“跟朕好好学,你要是遇到你的列祖列宗,你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你亲手辅佐出了一位千古女帝!”
“老奴怎敢?”
“朕借你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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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时间更改到了7月1号,就是后天,意思就是……至少明天,我又无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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