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遇师父
听说师父怒斥沈叶清和知风的时候,我默默地拉着阿珏,坐在门旁等师父。准备只要他老人家一露脸,我就把背跪得笔直,尽量诚恳。
阿珏跟在我旁边盘腿坐下,莫名地问道:“怎么了?”
“我师父当真去骂人了?”我侧脸再次求证到,“不是板着脸的那种?”
阿珏摇了摇头,道:“我当时守在门外,你师父,你,沈叶清和他的右副使,就你们四个人。你昏迷着,但他确实骂了,骂得很大声。沈叶清和知风是红着鼻子出来的。”
“师父他骂什么了?”我满脑子地问号,哭了,不至于吧?
阿珏摇了摇头:“听不清楚骂了什么,就是声音很响。”
那应该是用了术法不让别人听清楚。
“对了,我怎么昏迷的?我记得我好像。。。好像。。。好像在比试中。。。”我揉着有些发疼的后脑勺,试图拼命地记起点什么,“我,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你没杀任何人,但差点被人当场斩杀。”阿珏看着我,道,“我当时并未在场。所以听说,你不知为何魔怔了。擂台比试最激烈的时候,突然呆在台中央。连右副使的双刃直逼喉咙都没有任何动静。谁都没法叫醒你。先是像入定,后面不知为何狂吐血。若不是酒三千及时赶来,你现在大概是已经一具尸体了。”
我听着阿珏的话,心里一寒:“真的?没有任何动静?”
“嗯。”阿珏点了点头,认真道,“因事发突然惹得曦沫染临时出手卷住了右副使的双刃,大家久违地再见了一次染城主的千鹤迎飞之姿。至今仍被大家津津称道。”
我摸着发僵的右手心,看着阿珏有点讪讪。那,梦里的我。。。血腥味似乎有些重了。
“人没找到,东西也是。”阿珏见我发呆,摇了摇我的胳膊,在旁边低声道。
“嗯?”我揉着有些昏沉的脑袋,疑惑道,“这就有些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呢?”
“嗯”阿珏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再次肯定道,“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可人都还在,怎么会没有?”我更疑惑道,“不可能没有的啊?”
“什么没有?”一声低沉懒散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我们谈话的思路。
我连忙双腿一拢,背一挺,跪得笔直。
墨色衣摆停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头顶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嗯?跪着干嘛?”
我微微抬头看下来人:墨衣长发,配着一张漫不经心困觉的脸,正低着头,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我扬起笑脸,讨好地道:“师父~”
“啊?原来你还认我是你师父啊。”师父一张脸挂着无所谓三个字,瞧着我的样子,选了一个离得远的椅子坐下,皱着眉头道,“我以为你已经认金一阁的那位当了师父。”
我无奈道:“师父不告而别,我是出来寻你的。”再说,沈叔也不肯收我啊。
“既然寻到了,那今天收拾好就一起回去。”师父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打了个哈欠。
“回?回谷中吗?额。。。那个。。。”我解释道,“对了,我的病还没好。大夫吩咐过不能再受伤寒。近期,近期不能。。。”
“这么严重的伤寒在身,你都能从北向南一路折腾而下?所到之处乌烟瘴气?现在又准备在城青殿里闹?”师父打断我的话,指了指阿珏,“白家人你还敢往身边带?”
阿珏垂下眼帘,不动声色。
我扯了扯嘴角,抱怨道:“那也比师父一句不说就消失要来得好啊。”
师父皱眉看着我,却懒得解释关于出谷的事情。
“师父真要回去?”我问得认真,“我怕他们不会放咱们就这么走了。”
“他们不敢。”师父瞧着我,淡淡道,“我只怕你敢。”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敢不敢的,那倒还不至于。就是,我还没打算现在回去。
“你的功法未成,最近交战时强行用内力突破身法。身形跟不上,气息内吐。这步是一险棋,已有反噬。”师父居然试图劝我,“还是回谷里静修得好。”
我咳了咳,虚弱道:“那再等几天。”
“等东皇裘来?还是等辞武山来闹?”师父摇头不赞同道,“周南西郊已破,接下来只会更麻烦。清修本就不易,你不该总是想着卷进去。”
我指了指阿珏,问道:“那他能一起带回去吗?他救了我,我说过要给他疗伤。”
师父看了看我,再瞧了瞧阿珏,也好奇地问道:“白家人,你为什么跪我?”
阿珏看着我,压低着嗓音道:“谷主说笑了。白家人只跪自己的主人。”
师父撑着脑袋,说得莫名其妙:“那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的东西不在她身上。你还得回禹都守着。”
阿珏低头不语,一只手却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腕。
师父看着阿珏似乎想到了什么,才转眸看向了我,默了默,直言道:“城青殿复杂,这里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我垂下眼帘,不敢答话。神了,怎么跳到这里的。
“你真把辞武山的狼崽子埋了?”师父瞧着我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问道,“他的师父也曾救过你。”
“呃呃呃”我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有,有,有挖出来的。就是,就是,就是大概受了点小伤。我想他也正往这里来。对了,师父,你的醉心石能不能借一下?”
“借给谁?”师父懒懒地问道。
“那只狼崽子。”我小心翼翼地回道,“他说就用三天,绝对还。”
“一块破石头惦记什么?”师父点了点头道,“在三娘的酒窖里垫酒瓶子着呢。”
???
酒窖?
垫酒瓶子?
师父看了看我,有些恍然道:“你真把他埋了?所以想拿醉心石去哄人?”
我改跪为盘起脚,黑着脸,看着师父:圣物不是应该随身携带,揣在心口的吗?哪有随处乱丢的道理?
怎么办?怎么跟肖辞交代?
师父看着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顽劣。”
我认真地开始盘算起日子。
“身体可好些?”师父瞧着我正掰着手指,道,“别数了。人早就来了。”
“跟师父见过面了?”我更惊讶,似乎我才昏睡一觉,师父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师父点点头,扔出了一张纸给我,“给,这是你的欠条。”
白纸黑字上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寒谷宋丹雅欠辞武山肖辞,人命一条。
文字下方还盖了两个红掌印。
我愣了愣地把自己的手掌按过去,纹丝不差,其中之一是我的手印。
我抖着欠条,大声吼道,“师父!你。。。”
“先欠着,等以后有机会你再还他。”师父安慰着我道,“我怕辞武山要是冲进来,你恐怕又得吐几口血。”
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堂堂一谷之长,难道你就没想过保护一下自己的徒弟?
“辞武山待肖辞,就如同,寒谷待你。”师父摊开双手无奈地道,“你伤了肖辞,辞武山要找我讨公道。我讲道理了,可他们家的十七长老比三娘还厉害,我惹不起。”
我怒瞪着他,他就因为嫌别人话多,便把徒弟直接供出来卖了。
师父见我瞪他,眨了眨眼睛,指着阿珏,道:“不管如何,人可是给你留着呢。”
我瞧着他,又看了看阿珏,只能熄火:“师父算得如此清楚,那珉宗和千秋阁打我,你计划如何?”
“九道长好说话一点,但沈叶清实在是冥顽不灵。以后你一见到他,记得绕道走。”师父商量道,“我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我沉下脸,看着师父。
唉。。。
师父看了看我,语重心长道,“寒谷那么偏僻,安心,他们也找不到门来寻事滋事。”
我火起,怒道:“师父!是我被欺负,不是他们。”
师父见我发了火,瞟了我一眼,抬着下巴,转头沉默了下来。
我见他沉默,自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转头看向阿珏吩咐道:“阿珏,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师父有话要单独说说。”
阿珏看了我一眼,顺从地起身便关门离开。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师父支愣起一只手托着腮,闭着眼睛,表情闲适,又开始养神。
我看着他的模样,千言万语突然就说不出口,只能咽下去:你瞧,师父连气都懒得生。
我的天赋连知风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自然不值得师父为我花费太多的心神。我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个能够进入寒谷的机缘,可天赋如此,以后大概也是会像知风、东皇裘、沈叶清之流那样,另择出路。既然结局已经拟定,以师父的立场,确实也没有必要去关心早晚得离开的一只废物。何况,这只废物还会顶嘴还会惹是生非。与其浪费那多余的时间,不如采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方法来打发。
打发?
嗯,换做我是师父,大概也只能先这样。否则直接扯了师徒的这张面具,处理起来就更麻烦了。
我虽曾有一时地羡慕肖辞和霜师父,可我依旧讨厌这种师徒关系。它和当年的先生们一样,在殿下面前豁豁欲试,在父亲面前恭恭敬敬,而在我面前却敷衍了事。
我看了一眼师父,闭上了眼睛,默诵起莫尘。
莫尘静心。
可我念着念着,悲哀的发现,连莫尘都是师父教的。除了莫尘,这些年我似乎都没有学到其他的心法。我打算离开师父,可我还是在背诵着他教给我的东西。一想到这里,心神震撼,有一种无法挣开宿命的悲哀如浪潮般一浪又一浪,一层又一层地滚上来,似乎要淹没了我所有的感知。
几经努力,我才勉强地缓住了四处逃窜的气息,稳住了莫尘的运转,勉强地睁开眼睛。一眼映入眼眸的是师父那张眉眼淡漠,如冰锻造的脸。他的脸距离我不过两掌之远,眉目紧闭,正俯身两指轻点在我的额心之上,把细长绵柔的内力缓缓输送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鼻头有些发酸。
“静心。”师父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看着我,收了手,淡淡地问。
我看着他,更咽道:“他们打我,还打出了血。”
“嗯,师父骂过他们了。”师父随意盘坐了下来,对着我道,”你是寒谷为数不多的弟子,他们好奇,自然有很多人想跟你比试切磋一番。“
“可师父你没有好好教我功夫。”我控诉道,“不然我未必打不过。”
师父摸了摸我的脑袋,耐心地解释道:“九死一生的身体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实在不适合过度练武。就连修行心法都要心无旁骛,容不得半点马虎。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当初在谷中传寒梅九令给你也只是为了防身,不是为了让你去打架的,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我抓住师父的手腕,低声问他:“苟延残喘也是死,躲在寒谷里也逃不过。不是吗?”
师父看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为师说过会护你的,你要逃什么?”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我就只是去找师父的,可,可他们动不动就扣我。”
师父看着我静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终于说道:“莫尘诀之后,便是醒尘篇。醒尘篇有三梦三生之劫。若是陷入梦中,人心随梦境,一梦胜比一梦深。若你踏不出其中一个梦境,那以后的修为就将会停滞不前,再无精进的可能。”
我点了点头,玉安生跟我提过。不过那是辅助近胎的修行法则。
“明天起,你便开始修行醒尘的口诀。”师父眉眼淡漠地看着我道,“莫尘是为了让你静心,醒尘是为了让你定心。”
我连忙点头,深怕师父下一秒就改变了注意。
“手伸出来。”师父看着我摇了摇头,吩咐道。
我连忙觍着脸伸出手腕给他。
“望乡台里跑出了一个人。”我看着师父细细把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他从白玲玉里出来了。”
师父点了点头,淡然道:“嗯。”
我看着师父,解释道:“呃呃呃。。。是我给他取了名字。”
师父又点了点头,依然一成不变地道:“嗯。”
“师父,这个人,他,他,他。。。”我看着师父什么没有表情的脸,只能硬着头皮道,“他好像知道观心引路人。”
“他是寒谷关进去的人,所以自然知道一些。”师父答得自然。
“师父认识他?”我看着师父,询问道,“他是什么人?”
“罪人。”师父看着我道,“做错事的人。”
“关在那里?”我疑惑道,“很严重的错事吗?”
“很严重。”师父看着我很认真地道,“所以他自愿把自己关在那里。”
我看着师父更加好奇,“自己?”
“等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师父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