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地重回
刚来贵安时还是晴空万里,天也还是老样子,淡蓝如水,那蓝,是余槿这些年见过的最美的颜色,她却不敢回想过去那片天空下轻风拂过的金黄色稻田,不因别的,只因回忆里的笑容噙满了泪花,一旦再起封,又不知如何忍痛熬到天明,熬到雨停。
一路转车打车,终是到了那个梦里故地。天色渐晚,暮霭沉沉,余槿简单地找了家小酒店住下,让朋友林霜找了套离新城不远的旧别墅,计划第二天再出发。
余槿此次重返故地,仅是为了电影取材需要,她做为这次与h公司合作的交接人,同时又是m公司合伙人兼主力干骨,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至于取材这种下属职份的烦杂公事也总揽到自己身上来。而同为大学室友的林霜也总是不明白,明明大学时余槿在文学方面天资卓绝,大有建树,为什么又弃笔另从影视建模了呢?倘若她从事文学工作,现在或许早已名声雀起,事业有成,而不是待在m公司这种小企业没日没夜地加班。
夜里雨疏风骤,雨滴斜打在玻璃上发出焦躁的“哒哒哒”声,凉意浸透衣衫,爬上心头湮灭了夏日里蛰伏的骚动。雨点越来越密,窗玻璃上滑落的雨滴模糊了视线。而窗外,夜色浓重,烟雨朦胧,路边上的霓虹灯、街边的小吃店里洒落的昏黄暖光和街牌的灯红酒绿,倒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交杂着汽笛声和人语喧哗,都透过玻璃模糊成一段熟悉又陌生的电影。
余槿也懒得起身拉上窗帘,翻了个身便枕着夜雨入梦了。
梦里,她看到了母亲笑着背着背篓,带着她和弟弟走在新翻土的田埂上,绿草如茵的小溪旁。她和母亲一起洗着从田里挖出来的野葱,清凉的溪水濯洗去泥土的掩盖,野葱自身集春雨甘霖滋润后,凝练的清香才幽幽散出,缭绕鼻间。傍晚,听到那串熟悉的敲门声,余槿又兴奋地跑去开门,她知道,妈妈回来了,没什么比这更让她高兴的。每次开门,总能拥上母亲那满心欢喜的笑,那种笑,饱含着对苦难的释怀和对生活的满足热爱。那时的余槿或许不懂,但她总能猜到母亲一定给她带了好吃的,比如香菇,樱桃,翠李或是香菜,当然,这次也不例外,是黄鳝。
夜里,余槿乖乖地把几条奄奄一息的黄鳝清洗干净,就站在一旁看母亲如何把黄鳝剁成块,如何放油炒青椒,锅里的油滋滋做响,余槿总要离得远远地,一番“隔岸观火”确定母亲把黄鳝倒进锅里后,才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眼巴巴地看着被上下翻炒的“珍馐”,嗅着味不停地咽口水。
而每次菜一做好,她总是家里吃得最积极的,那风卷残云的架势就好像晚动一下筷子,就会被弟弟抢占先机一般。尽管她是姐姐,可她从不觉得让弟弟吃大白米饭,而自己吃大鱼大肉有什么错。这时,母亲总会拿出剩菜热一热,余槿看了一眼,酸溜溜地闷头扒了几大口米饭,又飞速地把弟弟刚要夹起的最后一块肉夺走,硬是连同自己碗里的肉也夹给母亲,然后冠冕堂皇地笑着说:“妈妈,弟弟还小呢,吃不了太辣的东西,回头我给他买的零食。我吃饱了,你多吃点。”虽然母亲还是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委屈得哭红鼻子的弟弟,但总不忘夸奖她那个“懂事”的乖女儿……
暖阳被叶缝筛掉刺眼的灼热,透过玻璃跳到地板上,又爬到余槿床边,慵懒地趴在枕边兴致盎然地挠着她的鼻子。窗外已是鸟语嫣然,余槿抬手挡住阳光,揉了揉迷离的睡眼,从指缝间望去,窗外,早已一派车水马龙。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洗漱间的镜子前,一看,除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外,两只眼睛还肿成了核桃,脸颊上,还挂着斑驳的泪痕。余槿望了望窗外,略惊楼下的那块刻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大石还在,不禁苦笑道:“还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