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225
晶莹剔透的碎片散落在地上,与桃花瓣混合在一起,如若洒满了许多细碎的红宝石,映照出殷红如血的光泽。
莫不臣抚摸上自己的胸膛,五指微微攥紧了衣襟。
其实他送给桃卿的那颗心脏早已死去了,纵使破碎,对他本身也不该产生什么影响,然而听到碎裂之声,他胸腔中重新长出的这颗心脏也跟着骤然一疼,仿佛被桃卿重重摔落的就是他现在的这颗心。
在他终于愿意直面自己的心意时,桃卿却彻底不相信他有真心了。
莫不臣放下手,闭上眼睛,遮住一闪而过的受伤和痛楚,再睁开时,他的目光恢复成了原本的古井无波,不愿展露任何的脆弱。
他对桃卿说:「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够了。」
「你不出来见我,我就去合欢宫杀人,每过半个时辰杀一个,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的师尊顾雪庭。」
桃卿脸色骤白,本是用神念沟通,却失声地叫了出来:「莫不臣!」
「我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
莫不臣双脚落于地面,变出云朵般的蒲团,趺坐而下:「明日辰时,如若我见不到你,我就去合欢宫杀你师尊。」
说罢,他摆出静坐修道的姿势,断开了和桃卿的神念联系。
桃卿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本想拯救清玄,却不料竟然连师门和师尊也一并牵扯了进来,而见过周怀悲惨的下场,他丝毫不怀疑莫不臣会这么做,他就是这样的丧心病狂之徒。
裴之涣和清玄仙尊见他面无血色,便问他和莫不臣说了什么,桃卿满脸的惶然无助,断断续续地向他们复述了莫不臣方才所说的话:「他给我一晚的时间考虑,如果我不同意和他走,他从明天辰时起就会去合欢宫杀人……」
裴之涣和清玄仙尊面容皆是一肃,在稍稍安抚过桃卿之后,裴之涣向桃卿要来了孔致、顾雪庭、乐正兰漪等魔门掌教人的传音符,逐一通知他们这一惊变,让他们提前开启护教大阵,做好严密的防范。
清玄仙尊摸了摸桃卿的头发,神情依然沉静,对桃卿说:「既已如此,莫不臣就不得不除了,你来随我做些准备。」
他拉着桃卿的手,向桃花林外走去,背影清隽飘然,却是那样地坚定,一往无前,桃卿忽然红了眼睛,从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哽咽地唤道:「清玄……」
清玄仙尊回过身去,摸了摸桃卿的头发,再轻轻吻了一下:「不必为我难过,清玄仙尊本就不在尘世了,消失亦是我的宿命,这一天终将到来,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他越是这样说,桃卿就越是伤心,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清玄仙尊叹息一声,继续安抚他:「别哭,卿卿,你来随我布置阵法,只要布置得当,便可以提高几分胜算,我就还有存活的机会。」
听到他这么说,桃卿立刻擦了眼泪,用力地点头,清玄仙尊淡淡一笑,忽然想起一事,询问桃卿道:「你方才摔碎的东西是何物,难道与莫不臣有关系?」
「他说那块石头是他的心脏,由他的情丝变幻而成。」桃卿说,「他说他其实不是天生无心的道体,而是天生情种,所以长得出情丝,但我觉得他只是在骗我。」
《魔圣》原著中都不曾提起莫不臣是天生情种,而他说了那么多谎,杀了那么多人,他不会再相信他了。
清玄仙尊神色一顿,却和桃卿有着不同的看法:「其实不是没有可能,有些携带情种的婴孩可能会在出生前遭遇某些变故,或在出生后无人关怀,其体内的情种就会枯死,成为天生无心的道体。」
「这样的事例在仙籍中曾有所记载,数万年中大致有三人,如果莫不臣没有对你说谎,他就是第四个人,那块赤石也的确就是他的心脏。」
桃卿揉揉湿润的眼睛,认真地听着清玄仙尊说话,只是他不明白:「那又如何呢?」
他倒宁愿莫不臣没有生出这颗心,也不曾对他心怀情意,他们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清玄仙尊说:「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利用他那颗破碎的心脏作为阵眼,布置出迷惑他心神的幻阵,我们的胜算就能提高许多。」
他顿了顿,沉静地凝望着桃卿的双眼:「卿卿,这个幻阵就由你来主持,之涣从旁辅助于你,我则看准时机,出手斩杀莫不臣。」
「由我主持?」
桃卿怔了怔,露出担忧的表情:「可我只是化神中期,《阴阳幻解》才学了半年,我恐怕迷惑不了莫不臣……」
清玄仙尊却摇摇头:「我们三人中,唯有你才能迷惑莫不臣。」
「一来你与他相处的时日最长,对他了解甚多;二来他的心为你而生,你掌控着他的七情六欲,是他唯一的弱点,自然能迷惑他的心神。」
桃卿被他说动了,但还是不够自信:「我真的能行吗?」
「你一定可以。」清玄仙尊温柔地抚摸他的脸,「你变化出的幻境甚至能够欺瞒我的眼睛,便没有骗不过莫不臣的道理。」
「嗯!」
桃卿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承担起了布置幻境的重任。
为了将幻阵布置得更真实,清玄仙尊将仙力借给了他,并调用了众多珍奇的天材地宝,利用莫不臣破碎的心脏,逐步将阵眼布置了出来。
阵眼中同样需要投入主持者的七情六欲,桃卿一边将灵力注入到破碎的心脏之中,一边回忆着他和莫不臣相处的点点滴滴,逐渐生出一股悲凉的情绪。
他不知道他和莫不臣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倘若莫不臣真的对他有情,又怎会随心所欲地决定他的命运和生死,甚至用他亲友的性命要挟他和他在一起,这样自私的爱也能算是爱吗?
而他正在做的事也同样不堪,因为他就是在利用这份爱意杀死莫不臣,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之涣和师尊他们死去。
所以他只能选择杀死莫不臣。
桃卿吸了吸酸涩的鼻尖,眼睛湿漉漉的,将最后几道阵法摆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时刻,他的灵力彻底消耗一空,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脚下一歪,向一旁倒了下去,幸好被裴之涣接住了。
裴之涣将他抱回精舍,将他放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桃卿累得指尖发抖,却还是坚持从御兽袋里捧出了幼兔,亲了亲它的小脑袋,将它放在了枕边。
他已经向清玄确认过,即便莫不臣神魂湮灭,九郎和师尊都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消散,如果更走运些,莫不臣的一身修为还会渡到师尊和九郎身上。
桃卿忍着心酸,露出温柔笑意,点了点幼兔的鼻尖:「说不定明天你就是世上最厉害的小兔子了。」
幼兔舔了舔他的指尖,毛茸茸的小身体亲密地贴住桃卿的脸颊,裴之涣从桃卿身后将他揽入怀里,亲了亲他的耳朵,低声哄道:「睡吧。」
桃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但他的脑子里很乱,根本毫无睡意。
他以为自己将会彻夜不眠,却蓦地感到一股熟悉而宁静的灵力注入到他的体内,温柔地哄他入睡。
这自然是之涣的灵力,每每他们交缠时,他总会被之涣的灵力包围,一如那温暖深沉的怀抱,给予他无比安心宁和的感觉。
繁乱的心绪渐渐平息,桃卿闭着眼睛,依恋地握住裴之涣搭在他腰间的手,很快陷入了沉睡。
……
翌日清晨,天光破晓,辰初已至。
莫不臣自入定中睁开双眼,琉璃般的眼眸纯澈淡漠,注视着洞天的入口敞开一条缝隙。
桃卿只身从缝隙中走了出来,他穿着莫不臣喜爱的素白道袍,更衬得身形纤细,容色略显憔悴,却不减他绮丽的艳色,反而多了几分忧郁脆弱的美。
他抬起朦胧的眼眸望向莫不臣,轻声说道:「莫道主,我来了……我们走吧。」
「裴之涣呢?」莫不臣眉眼间的神情不辨喜怒,「他就这么放下你了?」
桃卿双眸微湿,多了些许水色:「就算没放下又如何……若是之涣忤逆你的意愿,你肯定会要了他的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洞天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莫不臣只扫过一眼,便不再理会裴之涣如何了。
就他看来,大抵是桃卿用了某些特别的手段,将裴之涣困在了洞天内部,他并不关心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要桃卿按时出来就够了。
他是要杀了裴之涣不假,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只想拥有桃卿,将他带回神梦山,囚禁他的神殿内。
莫不臣向桃卿伸手:「过来。」
桃卿站在原地没有动,轻声问他:「你会杀我师尊吗?」
「不会。」莫不臣顿了顿,「只要你听话。」
于是桃卿走了过去,将指尖搭在莫不臣的掌心上,他的手指很冰凉,被莫不臣握紧,而后收拢在一起,他整个人也顺着这股力道被莫不臣抱进了怀里。
桃卿红了眼圈,一口咬在莫不臣的肩上,莫不臣任由他咬,只是无论桃卿如何用力,也没能伤他分毫,反而更便于莫不臣扣紧他柔韧的腰身,顺着线条缓缓地抚弄。
「只要你足够听话,我就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莫不臣眼眸半阖,享受着桃卿乖顺地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满足感,对他说道:「卿卿,叫我一声「九郎」。」
桃卿面上浮现出痛苦和不甘的神色,嗓音颤抖地轻唤:「九郎……」
莫不臣回应了一声:「从今以后,你只能有我,而我也只有你。」
「你不能再爱除了我之外的人,哪怕是你的双亲也不行。把你的爱全都给我,若是让我知道你对除了我之外的人怀有一丝感情——」
他嗓音一沉。
「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