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坍塌(节三)

第五章 坍塌(节三)

拥挤的站台,人们在士兵的维护下秩序地走进空浮舟,大多是老弱‘妇’孺。其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宽松的衣袍在腹部隆起,显然是孕‘妇’;男的一头紫红‘色’长发,看起来像个法师学徒。

“萨菲,这样好吗?”‘女’的小声道。

被她称作“萨菲”的男子对于让同伴乔装孕‘妇’毫无愧疚,还抬出大义名头:“夏妮,我们有神圣的使命。”他施了隔音术,周围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夏妮‘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嗯。”

他俩所属的冒险小队从去年得到一张标注着[诸神的遗产]的古地图后,就开始寻宝。在之前的三座神殿也找到了非常‘精’美的契约信物,如今还剩下最后一座,位于东城伊维尔伦。只要解开这座神殿的封印,他们就能得到大量的财富和传说神留在人间的武器,解救众生脱离苦难。

除了成为英雄的虚荣心,对财宝的正常贪婪,冒险家们倒真的有正义之心,这也是深渊领主选中他们的原因:亲手解放的是恶魔的礼物,反而陷万民于水深火热,想到这个场景就兴奋。

另一方面,由于东帝国情势大好,魔王阵营也加快了脚步,以免被他统一大陆增加占领难度。虽然萨菲艾尔看出主君没有为恶的意思,但是一旦四方结界崩溃,恶魔大肆作‘乱’,他势必出手收拾,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那就迎来了真正属于魔域子民地时代。

******

有着透明容姿的‘女’‘性’在空中飞舞,扬起欢快的笑声。

站在高高的悬崖顶端,深邃的绿意从脚下延伸开去,群山在四周伏低,彩云舒卷,极西的原野彼岸,铺开绚丽的晚霞。金灿灿地夕阳里,一只岩隼载着那光芒飞向崇山峻岭的家。

风吹起青年长长地乌发。流光的裙裾拂过漆黑的袍角,纤白的柔荑抚‘摸’沉寂却微微透出宠溺的俊容,如果有画家能看到这些常人看不见的生灵,必然会被这美丽的风姿感动得无法提笔画下。

“席恩——席恩——”风‘精’们哗笑着,呼喊跟随地人类之名。

法师淡淡笑了笑,抬起手:“回去了。”

发出不依的大叫,风‘精’又徘徊了一阵。乖乖飞回法师掌心。似云又似雾的光团托在修长优美的手指间,星辰乘着夜‘色’降落,映入抬眸一望中。

这里是暗‘精’灵的秘林,星空和千年前一样,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种族却没有了。

“席恩,哈玛盖斯不是想来这里吗,为什么不带他来?”

魔法神沉默不语,和养子故地重游。他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扫除了神魔,将肖恩和他身边那群人全部扔到地球,让恶魔定居完成和伊莎贝拉的约定以后,他会有这种心情吗?成为旅法师,和那孩子一起周游世界。

“那个时候,我决心只拥抱魔法……”想起童年的自己。席恩喃喃低语,言下有想甩脱人世羁绊地焦躁和对自己软弱的憎恶。

风‘精’们嘻嘻哈哈:“有什么关系,我们很高兴席恩爱上人啊,好‘浪’漫!”

无力地摇摇头,法师一跃而下,披戴着星光,从森林上空飞掠而过。

回到西琉斯王宫,他先到‘药’草田浇水,用自然粒子喂养魔法植物。哈玛盖斯从客厅探出头:“主人,我准备好了夜宵。是我做的。”

席恩对养子的手艺毫不期待。粗糙的口感,蛋糕里像小石头似的面粉团。不过他会承认这孩子一直在进步。

小龙今天没有问“好吃吗”,等养父吃完桃子布丁,惬意地喝着香气扑鼻地‘药’草茶,才开口道:

“主人,肖恩先生希望和您见面。”

“叫他去死。”

“……有点奇怪,主人。”哈玛盖斯蹙起眉,“我查过,希莉丝公主死了。”席恩怔了怔,他是用魔器[明镜之心]推了那小妮子一把,但用意是让肖恩看清她的野心,为被她利用痛苦,后来就罢手了,难道那丫头终于自取灭亡了?

“他认为是您害的。”沉重的,哈玛盖斯说出真正的症结。

“哼。”席恩微掀‘唇’,冷笑,“他没认为错,叫他来杀。”哈玛盖斯默默垂下眼,这件事有古怪,他很了解恶魔的‘性’子,尤其是那个心肠歹毒的餍魔之王。席恩对弟弟的心结在她看来一定是弱点,巴不得挑起纷争,最好杀死肖恩,让席恩失去情感的支撑而崩溃。

有[守望者]别名的眼魔能透视世间一切,记录下无所不包地《黑历史密典》,但格蕾茵丝早有防范,藏得滴水不漏。

不过,不管是不是她在背后搞鬼,哈玛盖斯都决定收拾她,为了他养父地‘精’神健康着想。

但是这收拾也有难度,他是席恩眼里天真又善良的孩子,怎么好展现出心狠手辣地一面?于是哈玛盖斯想了想,有了个主意。

让餍魔之王暗中扶持,前身是红夜法师的嗜血之王拉菲格得知所谓[转世]的真相,互相拼得你死我活。

“主人。”温柔一笑,小龙帮养父添茶,“下星期有个宗教活动,宗主国赫登邀请您参加。”

“赫登……”席恩从脑中翻出这条记忆,那是崇拜百目巨人赫登的国家,大黑暗时代就存在。与艾斯嘉大陆不同,神代以后,夏尔玛大陆和尼普亚斯大陆抛弃了真神信仰,崇拜巨人族的头领和湖泽‘精’灵的‘女’王。夏尔玛大陆各国地图腾就是巨人驯养的灵‘性’动物,至高信仰百目巨人赫登。由于暗‘精’灵的影响。还默认一位故去的神:前代魔法神奥古诺。[巫玛],当地人这么称呼。另外,他曾经用魔王的职权吓唬过这里不肯睡觉的小孩,也有关于[噩梦之源]图隆,深渊狱主的可怕传说流传……

席恩对宗教活动没有兴趣,和百目巨人赫登有关地,只有两个——六月祭典和百月神降。前者是牛羊献祭,后者却是活人。愚蠢的‘迷’信。

可是如此盛事,他这个狼神地“神子”不能不出席。再深想:‘女’眷也要陪同,那还被他关在地下室的法娜——

郁闷地站起来,席恩丢下一句:“倒两杯茶。”

******

“我允诺守护的刻印,她遭受的,必还馈我身,以时间为凭。神之戒律。”

按着散发出暖意的血凝晶,席恩平静地念出咒文。

[生命转化],是让活人的身体随着投入的死魂同化地复活术,所以雅娜尔变成了法娜。生命‘女’神秦蒂丝又在这个基础上施加了一到时限就流逝生命的法术,直到灵魂和**都腐蚀干净,这是生命‘女’神的权能,与她本身的存在相连,连席恩也解不开。更不能杀了她。一旦他解开时间暂停术,法娜就会立刻化为飞灰。

所以席恩将法术转移到自己身上,以生命‘女’神的神格无法杀死他,只是会不停地受着腐烂又重生的痛苦。

鲜红‘色’的晶体缓缓融解,落地的红发少‘女’眨眨眼,确定自己尚在世后。朝他绽开灿若朝霞地笑靥:“席恩,你还是这么呆啊。”

“哼。”法师的外表看不出半点破绽,依旧一脸死板板的‘阴’沉。

“还逞强。”法娜也保持没心没肺的笑脸,戳戳他的心口,“你想怎样呢,傻子,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和好,我会感‘激’涕零。”

席恩呆呆看着她,像此时此刻才发觉某个不可原谅地事实,银眸茫然地凝滞:“我不知道。”

轻叹了一声。法娜抱住他。

她是爱这个男人的。但是就和她背负的残酷使命一样,她对他的爱也是残忍的。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他有放不下的仇恨,她必须听命于布拉德,除非……除非……她放弃生命,告诉他布拉德隐藏生命力的小指在她心脏里。

血族的本能是“永不停止的对生的渴望”,她超越了这个本能,动机却不是美丽地,绝望地钉下染血地十字架,以憎恨为枷锁,让他永远不能忘记她,永远记着亲手刨她的心地痛楚。

可是真相大白的一刻,恨释放了,爱也释放了。

咽下漫溢的苦涩,法娜明媚一笑:“我们已经完了,席恩。”他不可能再信任她,那就不会再要这份爱。

凝视她的银瞳从茫然到冷冽,法师举起手,掐住她的脖子,他掐得这么用力,几乎令那纤细的颈骨断折。

法娜面无表情,对他们而言,**的苦难都不算什么,就算是灵魂的创伤,也不会在外在表现出来。

他松开手,像从一场咒缚中解脱,低喘了会儿,捧起她的脸庞,俯下身,薄‘唇’印上她的,深情而专注地‘吻’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爱着也信任着一个‘女’人的时候。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像心底淌出的鲜血。

“我爱你,法娜。”

******

赫登,古老的宗主国,迎来了向神献祭的盛大仪式,天空湛蓝,香‘花’弥漫。

少‘女’站在神殿前唱着赞歌,如果她的歌声不能让蛇神满意,剧毒的蛇牙就会咬进她的脖子;西方信仰牛神的国家米陶宛,在祭礼上让发*的公牛和美丽的处‘女’**,恸哭声回‘荡’在祈求神佑的诵祷中;而崇拜鹰神的北方大国坦丁,将‘女’奴绑上悬崖,让秃鹰啄食她的内脏。

沉淀着野蛮血‘色’的白石板道上,袅娜身影挟裹着香风走过。

她一袭柔软的雪白长袍,底端时而‘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鹿皮靴,戴着‘蒙’面地头巾。几缕阳光般纯净的金‘色’发丝垂‘荡’下来,若隐若现的面纱‘荡’开一抹倾世的容光,宛如晴朗夜空的眸子盈盈一转,勾魂夺魄。

市集一片死寂,然后是剧烈的‘抽’气声,陶器和水罐纷纷砸落,一只枯瘦的手从垂挂着鲜‘艳’丝绸地轿中伸出:“快……抓住她!就算她是大神的‘女’儿。你们也要把她抓回来!”

拿起香瓜和蜜桃,肆意抛洒金银币。少‘女’引得男人们疯狂追寻,扬起肆无忌惮地大笑。当一个商人忍不住扑上去,那梦幻般的倩影消失了,心碎的嘶喊响彻云霄。

同一时间,一处清静的庭院,少‘女’重新出现,小了一圈。像是才八、九岁。

“父亲,大哥。”她的声音比最清脆的百灵鸟更婉转动听,脱下衣袍,那青涩的肢体像如蜜地‘乳’汁一样洁白,黄金泉水似的长发流泻而下。

她走进引入山泉水积蓄的‘露’天浴池,鲜嫩的‘花’瓣漂在水面上,映着点点碎金和太阳也不及的丽‘色’。

一个蓝衣少年将盛着香瓜和蜜桃的银盘端去长廊,‘阴’影下。一个黑袍青年端坐软塌,轻放下盛有冰镇蓝莓汁的青铜杯,黑发下冷银的眸淡淡扫来,令世间一切繁华盛景黯然失‘色’。

‘艳’阳下奇迹地美貌,也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父亲父亲~~”卡雅快乐地把水元素做成泡泡,在五光十‘色’中嬉戏炫耀。“我今天‘迷’倒很多人哦,嘻嘻,魅‘惑’术果然有趣。”

“愚蠢。”法师发出难以忍受的批评。小小的‘女’神不甘心地叉腰:“哪里蠢了嘛!”

“他们不过是被你的皮相所‘迷’,这算魅‘惑’术吗?”在席恩看来,学术上的错误不可原谅,“真正地魅‘惑’术是在法术对‘精’神的影响下,自然地调整眼神、表情、语气、动作、气质,达到‘诱’‘惑’效果的魔法,有时还要配上高明的话术,你那种粗糙的‘阴’*算什么东西。”

作为示范。他浅浅绽开一个冷讽的笑容。银眸在暗‘色’中展开狩猎,那是一种妖娆绝顶。从黑暗的最深处散发出极致魅香的跗骨蚀心的笑容。

近距离目睹的小龙张着嘴,龙魄险些跳出‘胸’腔,噗嗵!他地妹妹在水池里扑倒。

呜呜呜,我不想**啊!卡雅好一会儿爬不起来,用冰冷地泉水冷却脸上的热气。

“主…主人。”哈玛盖斯也面红耳赤,心脏还在狂跳。

“嗯?”恢复一贯地冷情,魔王面带无趣的神‘色’,端起‘色’泽冷‘艳’的果汁,“你发*期还没到吧。”

小龙苦笑了一下,将刚才的景象钉到脑海的最深处,封上重重封印,不然……他今后恐怕会睡不着觉。

卡雅洗好澡,穿上舒适的衬裙,赤足踏上清凉的‘玉’石台阶,倚着父亲的膝头坐下,说起内心的困‘惑’:

“我听见了歌,好美,可是歌声有恐惧,于是蛇咬了她的脖子。”

“她不可能不恐惧。”

“为什么?”卡雅睁大闪耀着星辉的黑眸,“我们并未要求那样残忍的奉祭,这里的动物神要求?他们又为什么接受这不合理?”席恩手里捧着书,直直看进她的双眼:“因为那是人类的兽‘性’,假借神的名义。如果他们听见了理‘性’,听见了心的反抗,就不会允许这种事。”

想了想,他追加了一句:“智慧没开化的人是愚蠢的,比野兽更蠢。”

他从未研究过宗教,若非愚昧的村民捣毁他的家,神的预言使他和双胞胎弟弟走上不同的道路,神和信徒都是和他无关的物种。大黑暗时代,即使遭到那样的折辱践踏,无数人依然企求神的垂怜,进而怨怼神的冷漠。他无法理解,一厢情愿的信仰没得到回应,是自身的事,神没有义务满足信徒的愿望。

可是,众神干涉了他的命运,这就不可原谅。

“限制他们智慧的,是把他们当作羔羊,吃羊‘肉’,喝羊血的权力者吧。”卡雅若有所思。哈玛盖斯点点头:“是的,他们是一群可怜人,被‘蒙’蔽。被愚‘弄’。”

卡雅心念一动,夜‘色’眸子在野望下闪闪发光,摇晃父亲的手:“帮帮他们吧,给他们智慧,给他们正确地指引,我不要牲畜不要奴隶,但是我们会获得忠心又可爱的子民。”

“为什么?”席恩反问。对她描绘的未来毫无兴趣。

自己不挣扎,有什么资格冀望得到拯救?

******

缠了半天没效果。卡雅生气地跑出行宫。

她可以感到与生俱来的**,烧灼着灵魂,可是她的父兄都是那么淡泊,安然‘混’迹于人群,甚至任一帮实力不如他们的家伙猖狂,父亲还‘弄’得被封印,身受重伤!

“真不明白。”忿忿咕哝。她踢开一颗小石子。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偏僻的地方,似乎是巨人神殿后面,一排白石房子乏味地矗立。

突然,卡雅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惊讶地,赞叹的,却没有那种饥渴地**。她转过身。一扇窄小的铁窗映入眼帘,在建筑物的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瞪着她。

一刹那,卡雅以为自己看到了野兽,他分不出是脏污还是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地贴着脸。双手铐着粗大的铁镣,一双‘乱’发中灼灼发亮的黑瞳像择人而噬地兽。

“就是她!抓住她!”贪婪的吼声打破凝滞。

被奴隶抬着的华贵轿子出现在卡雅的视野里,上面穿着神袍的老者一边挥舞紫金权杖,一边状若癫狂地指着她。一名卫士疑‘惑’地道:“祭师大人,她还是个小孩啊,不是那位……”

“是!”看清‘女’孩的面目,年老的祭师口沫横飞地嚷,“不是也不要紧,抓回去!”

“嘻嘻。”卡雅的轻笑充满了轻蔑,却仍是悦耳如天籁。听傻了一干人。卫兵们也吞着口水。像快饿死地秃鹫一样包围过来。

深蓝‘色’的火焰,仿佛妖野又清冷的织锦。拂过人形的野兽,一阵肆扬的风席卷后,尸骨全无。

玄黑长袍绽放着暗红‘色’的古典线绣,子夜般漆黑地发间‘露’出血水晶额冠,银眸出奇孤冷的青年凝视‘女’孩,低沉的嗓音透出严厉:“卡雅。”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小‘女’神赶紧戴上面纱,立正站好。

“记住,你用这种粗糙的手段‘诱’‘惑’人,哪天遇到你无法应付的对象,我不会救你。”

“……”领会了意思,卡雅感到迟来的后怕,又有点难以置信,“会有比我和父亲还厉害的神吗?”

席恩勾起讥讽的笑弧:“井底之蛙!”卡雅被训斥得抬不起头来,这才真正认错:“对不起。”

没有遗漏一旁的小男孩,席恩采取无视态度,俯身抱起‘女’儿。不忍心他被父亲灭口,卡雅耳语道:“父亲,他……”

“你是谁!”那孩子抓住铁栏,手铐‘激’烈震响,“你是谁!”声嘶力竭地大喊宛如伤兽,带着不顾一切地渴望。

席恩看了他一眼,从那双眼睛里,看见和自己相同的东西:对命运地不屈和渴求力量的劫火。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他背转身,黑袍烙进如血的夕阳。

眼睁睁看着父‘女’俩消失,男孩不甘心地咬牙,呼应他的情绪,噼啪!一串小火星亮起,栏杆的‘阴’影像有生命般舞动,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被铐在这里的原因。

震骇地瞪大眼,再度看向那个男子曾站立的地方,他的心被一股破釜沉舟的狂喜震撼着。

我的禁制……解开了。

******

那孩子是祭品。

绣着雪白冬狼的天蓝‘色’锦缎下,西琉斯王国的摄政王身子微侧,一手轻按额角,背靠鲜红镶金的天鹅绒椅垫,苍白的脸庞似有病容,引得周围的贵‘妇’人和小姐们颇颇关注。

群星洒下薄冰似的光芒,冷冷俯视地上的愚行,深蓝的夜空吸引人伸手抚‘摸’,又散发出冻伤人心的冰寒。

‘露’天广场中央隆起,白‘色’大理石祭台四周各有百级阶梯,铺着华丽的红毯。祭台上。摆放着六座巨大地石制火盆。百和六,在夏尔玛大陆是神圣的数字,因为传说中,百目巨人赫登有一百只眼睛和六只手臂。

围绕着祭坛的看台上,是来自各国的权贵佳丽。北方强国普莱玛斯,西琉斯的友邦坦丁和弗兰登,魔法之都萨曼。南方商城西雅那……这些掌握着权势的人们或漫不经心,或嘲讽。或期待,或纯粹来猎‘艳’地‘交’际着。

既然法娜走了,席恩也没心情带那两个根本不当作妻子的妻子,意兴阑珊地坐着,惦记几个魔法实验。身体和灵魂活生生腐烂又复原地痛苦仍旧持续折磨着他,但是和童年一些经历,千年的酷刑比起来。还不算什么,魔法神习惯‘性’地忍耐。

“王兄,您没事吧?”坐在他身旁地幼年国君问,这个兄长一向体弱多病,此刻脸‘色’也不好。他心里是想让敬爱的亲人下去休息,然而已经很有自觉的国王明白这种场合,身为摄政的兄长是不能离席的,只能抱以歉意的目光。

“没事。”席恩伸手帮他把歪掉的绶带理好。稍后位置地王后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卡雅可不认为父亲真的没事。她是席恩用左臂‘交’换的生命,与他有非同寻常的感应,虽然还不明确,但她肯定父亲不舒服,于是向长兄打小报告。

哈玛盖斯急忙泡了杯暖胃的‘药’草茶,递给养父。在他椅子里塞了两个靠垫。

“哦,谢谢。”席恩没有拒绝养子的关怀,银瞳对上澄蓝的眼眸,贴近的气息‘交’融。

千万信徒狂热地呼喊打破了宁静的氛围,一列手持礼杖的祭师登上长长的石阶,为首的是个白袍老者,最末端,四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被神殿武士押着。另一头,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被粗绳捆着手,慢慢走上来。卡雅轻轻叫了声。因为其中一个黑发男孩。就是她在囚牢见过地男孩。

席恩有点意外,他解开了那孩子的禁制。他应该可以逃跑。

百月神降是召唤百目巨人赫登降临的仪式,和把他神化的夏尔玛大陆人民不同,席恩知道巨人族确实存在,原本也生活在这个世界,在古代迁往了异位面。所以圣职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从民间找来有魔力的孩子,其中有“言灵”资质的孩子咏唱祭歌,呼唤神临。本来这就可以了,符合降灵术的原理。他们还莫名其妙发明出一套规矩:有心灵感应力的孩子在同一刻挖出心脏,有念动力的孩子砍断手,而有“邪神血统”的孩子放血处死。

对了,他大概想救其他同伴。席恩恍然大悟:可是太不自量力……嗯?

那个东张西望地黑发男孩猛地锁定他,双眼爆发出灼目地光亮。

一团纯黑‘色’的火焰烧断了捆缚他地绳子,在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下祭台,朝惊呆的‘女’孩喊道:“别动,妮可!”

正确的决断,虽然很多卫兵回过神去追他,却没有拿那个站在原地的‘女’孩怎么样,不然他们一定会把她捅成蜂窝。

现场弥漫着慌‘乱’的气氛,另一群孩子吃惊地望着同伴冲破重重包围,奔向西琉斯王国的看台。

“别‘射’箭!”席恩喝止‘侍’卫。同时,祭师们大喊:“抓住他!抓住他!别惊扰了贵客!”

几个惊慌的卫兵投出长枪,血雨纷飞,尖叫声四起。那些孩子再也忍不住,奔了过来,其中一个银发少年双目闭合,被另一个金发少年牵着,满脸惶急忧切。

“小靳!”

“靳勒!”

一滴滴红雨绽放,拖着长长的血迹,背‘插’长枪的男孩爬到黑袍男子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足踝。

“救救他们!”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直视那双银眸,“我看到了!你把那个祭师……调戏这个小‘女’孩的祭师烧成灰!你可以……你不怕神罚!所以…咳咳!我的一切都给你!命也好,灵魂也好——求你,救他们!!!”

男孩垂下头,右手仍牢牢抓着眼前的人。

“父亲!”金发‘女’神握紧拳头,古代龙面‘露’不忍地叹了口气。

埃温德大祭师在人群的簇拥下赶到,那四个逃跑的孩子已经被抓了起来,正拼命反抗。

“请原谅,列文殿下,这是个小小的意外,祭祀还会进行下去,希望您能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他没有在意靳勒的话,虽然是有个主持仪式的祭师不见了,但他可不会蠢到在这样的场合兴师问罪,何况对方是狼神的神子。

黑发男子站起身,他没有特别的动作,却使所有人震慑得不敢动。

白皙优雅的大手拔出男孩背上的枪,不知为何,那只一直死死抓牢的手松开了,仿佛得到了承诺。

抱起已无声息的男孩,席恩淡淡地道:“百目巨人我一个人就能召唤,不需要他们了。按照这个少年的愿望,我收下他们的命。”

惊呼,负责拦阻的卫兵全被弹开,一层蓝光屏障罩住那四个男孩和远处的‘女’孩。

黑‘色’的身影飞向祭台,清冷优美的咒语无边无际地漫开,翻涌出‘潮’汐般的‘波’涛,亮线‘交’织,在天空顶端汇聚,迸‘射’出炽亮的轴线,越来越亮,越来越粗,光柱中走出一个巍峨如山的身躯。

冲击呈现在每个人脸上,震惊、彷徨、敬畏、不知所措……以前虽有召唤成功的例子,但是从来没这么清晰。

百目巨人恭恭敬敬地跪下一足,使本来要趴伏叩拜的人们僵在当地,冉冉上升的光焰托着飘浮在他面前的黑衣青年,那单薄的身子释放出的是决不会被错认,压倒一切的恐怖威势。

“回去!”隐含不悦的低喝震得人人颤抖,百目巨人也为之战栗,“我会告诉你的信徒,今后别再举办这种愚蠢的仪式!”

跪伏的巨人消失在空间裂缝中,现场久久无人出声。

“您…您是哪位真神?”不由自主地跪倒,大祭师仰望落回看台的年轻皇子,牙齿打战。别人可能还无法确定,但他是圣职者,不会感觉不出神威。那样的威能,绝非一介神子!而且,百目巨人恭谨的态度……

明白自己的隐居生活是完蛋了,席恩也无意隐瞒,说出夏尔玛大陆唯一承认的真神名讳:

“巫玛。”

哗然,诸国首脑从椅上站起,观礼的民众喧嚣着。西琉斯国王亚尼全身僵硬,瞪视那个陌生的亲人,‘唇’间挤出沙哑的呼唤:“王兄……”

“什么事?”席恩转过头,毫无神明的自觉。

这一刻,亚尼忽然安心了,无论这个人是谁,他还和过去一样,就好。

王后从短暂的惊骇冷静下来,心中雪亮:她们母子,西琉斯王国的命运都到了抉择的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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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坍塌(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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