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一切向好
从昨夜开始,木伯便得到消息,景王爷沉冤得雪,马上就要回来了。木伯喜极而泣,拖着年迈的身体召集了几个旧府的丫鬟婆子,连夜打扫整理王府。所以,在景王爷带着珂玥王妃等一众家眷回到王府时,看到的已是整整齐齐的院落房间了。
珂玥抚摸着王府因半年无人打理而有些斑驳的墙壁,日晒雨淋也久未刷漆的栏杆,甚至庭院中没来得及修整的杂草,思虑万千,搂着景王爷哭了许久。
后来,攸乐竟然以一身女装出现在自己面前,更是令她喜不自胜,两人抱在一起,哭一会,笑一会,感慨世事如白云苍狗,流光一瞬间竟天翻地覆,不过,还好,自己爱的人都尚在身边,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所以,最后,还是攸乐帮珂玥擦干了所有的眼泪,命令她从此以后都不准再哭了,因为,跨过了一切艰难险阻,前面全是坦途。说完这话,她自己又不禁落泪了。
这些年,在珂玥面前,在亲友面前,在陌生人面前,她都是坚强得可以扛起一切的无忧公子,她都快忘了自己竟然还会脆弱,还会哭泣,不过,此时自己身着一袭纱裙,再作出一派男人的强势作风反而显得太奇怪。
好一会,二人才恢复了平静,攸乐问道:「义父可有与你联系?」
珂玥摇头道:「我一直寄住在你家,身份又太敏感,哪敢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我母亲和四哥可还好?」
「嗯,伯母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了,革登哥已经向莽枝大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莽枝大哥很爽快地便将高家的所有生意都交给了革登四哥,四哥还真是能干,这俩个月以来已是做的风生水起。攸乐,高家马上就要重新振作了,我真替你高兴。」珂玥紧紧握住了攸乐的手,向闺蜜传递自己的喜悦,但接着又有些疑惑地道:「攸乐,怎么从来不见你提起你大哥?因为他不是高家的血脉至亲吗?」
攸乐摇摇头,有些无奈,「珂玥,我怎会如此狭隘,即便大哥不是高家至亲,我们这些年兄妹之情深似海,也不是简单的血脉可以相提并论的。之所以从来不提他,还是另有原因。」
「嗯,」珂玥点头,「我们虽然都未向他透露过你的真实身份,但我猜她似乎从我们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了某些信息,他可能已经知道无忧公子就是你了。」
「那,他是什么表现?」攸乐有些紧张。虽时隔多年,那惊心的一幕却时常在梦中扼住她的咽喉,他的悸动颤抖,他肆无忌惮的表白,他在身后狂追以至自己跌落悬崖。。。这些年,她不知自己是该恨他,还是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他,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很难平静地面对这样一个人。
「他,似乎有些落寞,整日少言寡语,我和他也很少碰到。」
攸乐正要再说什么,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珂玥眼中立刻闪出光来,「是王爷。」
果然,景王爷一身休闲居家衣衫,满面笑容地走进来,见到攸乐一身女装,一下子便有回到多年前的感觉,上下打量攸乐,玩笑道:「可真便宜了凌云那小子,以前的攸乐便已是倾国倾城,如今的攸乐更是清纯脱俗,且能文能武,典型的上得朝堂下得厨房啊。」
攸乐笑道:「王爷莫取笑了,我这以后一会扮男人,一会扮女人,自己真怕哪天搞错了角色出大丑呢。」
王爷仰天大笑:「这样的主意也只有皇上才想的出来,不过,他主要是惜才,无忧公子这等天纵英才回家洗手做羹汤,那还真是太可惜了。所以,不能让凌云那小子一个人占便宜,无忧公子可是全大梁的。」
「哎,我倒是希望朝廷能多一些有用之人,便不需要我这样的女子再去冒充男子了。」
「哪有这么容易?这一次的贪贿案和谋逆案,不知有多少官员一夜间要丢了官帽甚至掉了脑袋,朝廷马上即将进入青黄不接的时期,正是用人之时啊。皇上怎么可能随便放你回归家庭呢?」
「王爷,今日在朝堂上,关于涉案的贪贿人员如何处置,皇上并未明确表态,就是因为牵涉面太广了,若全都处罚,恐动摇国之根本啊。」攸乐忧心忡忡地道。
「如何不是?且谋逆案尚未完全处置完毕,周边各国会否趁我大梁国力空虚朝廷动荡之时把假进攻变为真进攻,都尚不确定。」看来王爷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与攸乐所担心的正好是同一点。
「说起此事,今天我本去追踪一个在大楚境内查知的曾乘风的密探,但不知为何让他就溜走了,哦,还有,魏忠也在追踪他,他为何从夜秦回来了,我也未来得及去问。所以,这些日子,若魏忠前来找我,一定要让他进来,切不可误了大事。」攸乐对景王爷和珂玥道。
二人让攸乐放心,接着,三人又闲聊了一些高家的生意,景王爷在狱中的见闻,珂玥的无尽相思等等,都感慨虽历经磨难,但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对未来也是充满了期待。
王爷让攸乐今日便好好休息,从明日起,还有大量的事务需要处理,攸乐还需褪下女装,无忧公子又要登场了。攸乐笑笑点头,本要退去,回到自己的客房,不妨碍景王爷和珂玥,奈何珂玥竟满面娇羞,非得将王爷推出门去,要和攸乐同床而眠。攸乐拗不过,只得答应。这一夜总算是以女子的身份睡到了珂玥身边,二人紧紧相拥,说着说着体己话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攸乐便偷偷溜回自己的客房,重新穿回男装,扎紧腰带,束好发冠,又是一个飒爽英姿的英俊男子了。她随景王爷一同出门,到刑部与马尚书汇合,将所有的案卷,证据等都集中到一块,确认无误后又下发到刑部各司,开始正式提取犯人,审问等流程。
由于证据确凿,且皇上亲耳听到了罗尽忠与曾乘风二人的所有对话,即便审问时罗尽忠父子及曾无庸百般狡辩也是白搭,最后一审时马尚书及攸乐亲自出审,将他们的抵赖狡辩之语一一驳回,令他们哑口无言。曾无庸还企图做最后的挣扎,竟然抛出了无忧公子的真实身份,以为攸乐会有所顾忌,但攸乐将皇上亲自封她为谋臣的文书拿给他看,并将皇上的决定告知,曾无庸这才彻底死心。
由于曾无庸还牵涉到高家的所有案件及贪贿案,所以不止一次被拉出来审问。当曾无庸看到高普沧阿丑,李大新,新安的县官,巩是新,魏仵作等全都出现在庭审现场,阿丑当庭爆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一指出曾氏父子图谋高家财产,不惜从二十余年前便开始挖下陷阱,且随后多年逐渐将高家众兄弟害死的真相完全还原时,曾无庸彻底崩溃了。
他以头抢地,大声呼号,头破血流之后又胡乱撕扯自己的衣服及头发,行为几近疯癫状态。而曾家的所作所为,无不令在场所有人动容,愤恨无比,纷纷指责曾家毫无人性,必将曾家诛灭九族,曾无庸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当刑部与景王爷等正将谋逆案和曾家杀人案办得风风火火,满城皆知,人人拍手称快之时,几大部的尚书却一直在提心吊胆。因为他们知道景王爷出狱了,无忧公子被封了谋臣,曾氏父子彻底倒台了,而自己的那些贪贿会被如何处理尚不得而知。他们得知,皇上已经获得了一份贪贿名单,故凡从曾氏父子那里获得过好处的官员们人人自危,个个杯弓蛇影,整日里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哪一日便被革职抄家甚至丢了性命。但贪贿案迟迟未开审,悬在头顶的那把剑也始终未落下来,这反而让那些官员们更加惶恐,不知皇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胆大的有悄悄见面通气的,纷纷猜测皇上是否在等着他们自己去坦白所有贪贿,他们基本只是贪污,只是数额大小不同,只要手上未涉命案,应该就暂无大碍。但是谁敢带这个头呢,似乎没有,于是在惶恐中度过了整整半个月。
其实,这半个月,攸乐与景王爷,马尚书等并未闲着,贪贿案皇上也并非故意拖延,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才能既让大小官员们深知自己所犯的错误,又不至于动摇国本。若凡涉贪之人均被罚,这个面太广,皇上也怕人心不稳,他们若联合起来上书造反,整个大梁就真正是内忧外患,不可收拾了。
这一日,三人正在刑部讨论,忽有门人来报要求见马尚书,近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忙到焦头烂额,且时不时便有些无关紧要的官员前来打听案情进展,故马尚书便要求门人去回复说自己不在。
可那门人刚一出去,便有人哈哈大笑着自顾自进来,边笑边大声道:「马尚书好大的架子啊,不肯拨冗一见吗?」
众人回头,皆喜笑颜开,马尚书忙放下手中案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来人的手:「哎呀,我的大学士啊,你总算是及时出现了。」
原来正是江阴大学士前来,他胖胖的额头挂满了汗珠,手上捧着厚厚两卷文策,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布袋,看起来也是沉甸甸的样子。攸乐赶紧上前帮江大学士卸下物品,又让人端上满满一大碗凉茶,江大学士咕噜咕噜几大口下肚,才开口说话:「前两日我便去见了皇上,我们一直在讨论,基本有了定论之后,我就赶紧到你这来了。」
「这些,都是你写的吗?」景王爷翻看着那两卷文策,边问边夸赞道:「嗯,」
「不仅这些,」江大学士将那布袋打开,又从里面取出厚厚几卷稿子,「这些,便是我这些年在药圣谷的成果。我远离朝廷这些年,便是为了能够不受打扰的思考大梁在制度方面存在的问题,并逐一提出解决方略。」
三人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厚厚的稿纸,不禁感慨不已,佩服不已。
「太好了,太好了。」马尚书连连拍着江大学士的肩膀:「多年不见,老伙计,你还是这么厉害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么多文稿,基本上涉及到大梁的方方面面了吧?」
「是的。虽然远离朝廷多年了,但之前大梁的所有弊端我几乎都看在眼里,也曾断断续续向皇上上书过,但都不成系统,故也难以形成规模效应,加上各级官员们都已适应了目前的一些做法和习气,积重难返啊。你们看看,这些年,大梁出了多少问题,贪腐成风,攀比盛行,不务正业,只求表面等等,结果便是让百姓受损受害,一个贪腐的工程就可能让成百上千百姓丢了性命,一次赈灾敷衍了事就能让上千个家庭流离失所,那些个官员们几乎都是比着往自己兜里塞钱,有几个会真正顾及百姓的安危和太平。但是,这些坏风气的形成却并非一天两天的,前人引路后人才跟上,后人继续,旁人又跟风,长而久之便至尾大不掉。大梁国怍日久,已经迫切需要一次大范围深层次的改革,从而将积弊推翻,开创一个清明盛世。」
江大学士侃侃而谈,周边人均热血沸腾。其实很多人在进入官场之初,也是怀抱一颗清明的心,欲投身治国安邦,救世济民的,但大染缸里呆久了,全身便多多少少被染黑了一些。若此时来一场及时大雨,将所有染缸里的人冲刷个透彻,人人便会觉得清爽无比了。
「那,大学士,目前我们碰到的最棘手问题,便是如何处置所有涉贪的官员。」景王爷将晚晚那封信交到江阴手上,让他看所有的名单。
这已经不是江大学士第一次看到女儿的笔迹了,那一次攸乐便已将晚晚的手书交给他看过,但此时接过这份女儿用生命书写的告状信,心中仍是心如刀绞,他接过那薄薄的纸张,顿觉手头有千斤之重。泪眼模糊了很久,才看清信上的第一个字。
「这上面的名单,我都知道,确实牵涉太广。我和皇上也讨论过了,除了直接涉及人命案的以外,其他的都不予追究。」江大学士说道。
「啊?」众人皆大吃一惊,这么多人,贪了这么多钱,这得是多少民脂民膏啊,皇上竟然说不予追究?
「大家听我把话说完,我们所说的不予追究,并非是完全不闻不问。首先,涉及到命案的,如工部尚书,必须严惩,他曾多次与曾乘风勾结,造成以高德大桥垮塌为首的恶xing事故,数百家庭支离破碎,他难辞其咎。在处理了类似案件后,便向全大梁所有官员发出告知书,告知他们皇上手上有一份名单,凡涉贪贿的所有官员,均要一一向皇上主动递折请罪,并在三个月内将所有贪污银两的两倍交至朝廷,若主动交代的坦诚、彻底,贪污款返还及时,此官员便可得所有赦免,朝廷不会再有任何追究。但若不主动交代,态度不够坦诚且在规定时间内无法交清罚款的,则再根据我们的相关细则逐一追究。我这里有专门的一卷,全是用来处理这次贪贿案件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也不禁为江大学士和皇上的高明之举纷纷点赞。
「那,事不宜迟,这事就尽早处理吧。」景王爷说道。
马尚书将名单交给一旁的侍郎,让他从工部尚书开始审起。他的案件审理清楚了,且曾无庸已经落马了,其他官员必知道自己的事件迟早会暴露,到时候再发出让他们主动交代的告知,他们便会争先恐后来交代了。
当天,工部尚书的事情便被处理的清楚明晰了,被判为流放。接下来的半个月,在收到朝廷发往所有官员的告知后,皇上的案头便被各式各样坦承自己受贿的交代信堆满了,攸乐一一拆开来看,和晚晚手书中的进行一一比对,发现了很多手书中根本没有名单的官员也交代了,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也有极个别抱着侥幸心理的,以为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未主动承认,朝廷又在发往各处的邸报中故意提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因何受贿,金额多少,不点名道姓,但涉案人却知自己的事早已被朝廷掌握的一清二楚,惊吓之余又赶紧补交一份交代信件,并以最快的速度缴清了罚款。
一桩有可能动摇国本的轰轰烈烈的贪腐之案便在表面的不声不响,暗地里的汹涌澎湃中结束了。皇上的英明大度,在此次案件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而涉案的所有官员,也知道今时不同于往日,想要再随便伸手是不太可能了,风气为之大振;而在此次案件中最出彩的无异于无忧公子了,他一举解开了高家的没落之谜,兵部的惊天谋逆,且震慑了所有贪贿官员,这真是大梁前所未有的风清气正啊。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们讨论的几乎都是这些事,对于无忧公子的崇敬则更是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