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尘埃落定
「攸乐,你没事吧?」马凌云一个箭步上前,拉着攸乐上上下下地打量。
攸乐此时的心思却根本不在此,她似乎完全没听见凌云的问话,急速向父亲面前奔去,不由分说便将石桌上的茶壶茶盏用袖拂至地面,「叮铃哐啷」一叠连声传来,令密道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父亲,您干什么,怎么能和这样的豺狼虎豹一起饮茶,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说不定他就在茶里面下了毒。」攸乐气急败坏地一把将父亲拉起护至身后,随后将腰间长剑拔出,直指曾乘风胸口。
「马大人!此贼狡诈凶悍异常,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这密道内我们都不清楚,但他可以放毒箭或毒气将我们所有人杀死。请您立刻派人前来,将此贼拿下,绝不允许他再祸害他人!」攸乐双目通红,牙根紧咬,手头也开始用劲,剑尖已直直插入进了曾乘风的胸口,很快,殷殷血迹便开始从他那件灰白长袍上渗出。
但攸乐很有分寸地控制着自己手中长剑的力度,见了点红便停了下来,而曾乘风面对闯至面前的攸乐以及寒光闪闪的长剑丝毫不予理会,眼光只直直地盯着已款款行至面前的柳弯月。
此时的柳弯月,面容憔悴,头发蓬乱,身材有些微胖,实在难以想象她年轻时倾国倾城的风姿。此时,面向两个自己在不同时期深爱的男人,她的内心久久难以平复,但既然已得知所有的真相,此时自己又如此清醒地出现这条密道内,她便已下定了决心,这决心指导着她,自己脚下的路该如何走。
「乘风,我都看到了,从密道内进来的所有画面我都看到了,谢谢你,还能让我去重温三十年前那些温暖而甜蜜的岁月,谢谢你一直记挂着我,我。。。感激不尽。」柳弯月双目垂泪,哽咽至难以出声。
她顿了一会,又长舒一口气,转而面向高普沧:「普沧,对不起,就是因为我,害得高家家破人亡,此时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愧疚之情,我不奢望求得你的原谅,今生,我们夫妻没有做够,只期盼来世,我还能继续做你的妻子,做一个能为高家带来好运的妻子。」
说完,她又不顾二人的反应,转身面向了攸乐:「攸乐,都是我的错,我无法面对你的父亲,也无法面对你们兄妹。今后,你要善待你的父亲,和哥哥一起将高家重新振作起来,发扬光大。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好安心瞑目。」
攸乐大惊,急忙收回长剑,扶住母亲,急切问道:「母亲,你胡说什么?」
柳弯月盯着攸乐,双目充满了慈爱与不舍,良久泪珠再次簌簌滚落,却不忍再看女儿一眼。她狠心将攸乐轻轻推开,径直走到曾乘风面前,却忽然如换了个人似的,目露凶光,狠狠盯着曾乘风:「曾乘风,你害我儿女,毁我家庭,今日,我便要你拿命来还!」说着,她迅速扯开自己的罩衫,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狠狠向曾乘风胸口扎去。
「啊!」在场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呼,离他们最近的高普沧和攸乐都疾奔向前,离的稍远的一干人也都纷纷围拢过来。然而,处在这场暴风雨正中的曾乘风柳弯月二人却是平静异常。
那柄刀被扎在曾乘风的胸口,鲜血汩汩而出,柳弯月一个连蚂蚁都害怕踩死的弱女人,此时却表现得镇定异常,她松开刀柄,用双手使劲堵住鲜血,边堵边道:「乘风,这是你应得的,不过,你别怕,我很快就会来陪你。」
随着血流出的越来越多,曾乘风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但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凄惨。
「好,弯月,我不怕,我终究是赢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我会等你的,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曾乘风倒下,握住沾满鲜血的柳弯月的双手,表情虽极度痛苦,但从其眼里流露出的,却是极度的幸福。他颤巍巍地从自己胸口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蹲在其身前的高普沧,「高攸乐说的没错,我的确在茶里下了毒,这是解药。」
攸乐连忙要伸手去接,高普沧却轻轻伸手拦住了,「乘风,我虽不怨恨你,但并不代表我还待你如兄弟般信任。其实,在喝茶之前,我早已自行服了解药,你的用毒方法我也早已知晓了。」
「哈哈,好,好。」曾乘风想要大笑,却已经没了力气,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指了指密道的上方,「不可再从这两边出去,从这里出去,才是安全的。」
柳弯月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曾乘风,直到曾乘风在她怀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才将强忍的一口黑血「噗」地狂吐了出来。
「弯月!」
「娘!」
「伯母!」
惊呼声声声传来,柳弯月却只静静凝视着高普沧,「普沧,不用救我,我早已在家中服了五毒散,神仙也救不了我了。只是这辈子,我只能陪乘风走完,不能再陪你了,你能原谅我吗?」
此时的高普沧,犹如一片寒风凛冽中瑟瑟发抖的枯叶一般,双目无神,满含热泪,然而,已经历经人间所有苦难的他,此时也只能再一次去迎接这难以承受的苦难。
他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妻子的话,只知道此时的自己心如刀绞,恨自己不该预先服下解药,随着他们一同离去才好。让阳间没有扯清的纠纷,留着到阴间继续牵扯纠缠吧,也好过此时他们二人携手而去,却只留自己孤苦终老。
可望着妻子弥留之际的期盼眼神,他又如何能狠下来拒绝,「好,我原谅,来世我们再做夫妻。」高普沧泪流满面,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可那双手却渐渐无力,渐渐冰冷,无论用怎样的热情和温度,再也无法回暖了。
此时,景王爷也带着一干人跟随着高家侍从从前面通道进入了密道内,很快,狭窄的密道内已挤进了数十上百人。
攸乐抑制住满腔悲痛,拉起老父亲道:「父亲,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这时,稳重的刑部尚书上前一步道:「亲家公,还请节哀,但此时攸乐说的对,这密道内阴森可怖,需尽快离开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啊。」
刑部尚书几十年为官,做人思想工作攻心为上,他深知这亲家公此时定是恨不得自己就死在此地才好,可他是绝不会容许有任何一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的。果然,老先生将如死灰般的双眼抬起,扫了一眼秘道内的众人,点了点头。
此时,早已有几个胆大心细的官兵互相借力登上了秘道顶部,几番摸拍打推,很快便自墙顶的一处裂开一条石缝来,裂缝越来越大,直至一人同行的宽度才停下来。
众人正犹疑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能上得顶部,石缝裂开处又缓缓伸出一道铁梯,自上而下缓缓垂落,不高不低刚刚好落至地面。
很快,众人便借着这铁梯一个个鱼贯而出,攸乐和凌云坚持要最后离开。由于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进出,尽管内心无比痛苦,他们也只能将两具尸体留在秘道内。
攸乐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找个机会偷偷溜回来,将母亲的尸体务必带离秘道,可上天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一众人刚离开秘道不久,就听得地底发出轰隆隆的几声巨响,攸乐发疯似的往回跑,却只看见刚才众人出逃的洞口已被自行封住,除了浓烈的让人难以呼吸的灰尘外,洞口已没有任何痕迹。
高普沧也不顾众人阻拦,随紧攸乐跑到她身后,只见灰尘滚滚,难以睁眼,他绝望地跪倒在地,喃喃自语道,「曾乘风,果然还是你赢了。」
攸乐回头见老父亲满面是泪,眼里却又似带着笑,虽未尽知老一辈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但却在此时更加理解了老父此时的通透与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