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戏谑相认

第九十五章 戏谑相认

枣红马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迅疾跑来,得得的马蹄声也迟迟未响起。攸乐有些疑惑,正四处张望时,枣红马在黑暗之中现身了,它缓缓而行,是因为自己的缰绳正牵在一个人的手中。

四周虽是漆黑一片,但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出现,攸乐的眼眶霎时便湿润了。

无论多么坚强,多么果敢,她依旧是一个需要爱人关心的女子。虽然很长时间以来,她待他都只如一个普通朋友般客气,但此时,夜深人静的此时,心中已放下万般千钧的此时,她希望他不再仅仅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出现,她需要一个迟来的拥抱,热烈而温暖的拥抱!

她以为:他应该深深地懂得她,不管是此前的不愿相认,还是此时的迫切想要相认。数年之后,这份封存的爱恋依旧强烈,因此,她的心在狂跳,她的热血在沸腾。

此刻便是多年来一直在期盼的那一刻啊。

马凌云此时并未着一袭白衫,但在此时的攸乐看来,却如一名翩翩而来的白马王子。她的眼眶此时已不仅仅是湿润,而是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眼前的马凌云在一片雾气中,更显得儒雅清秀。攸乐想到几年来,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竟比之前二人青春年少时还更加浪漫。他的假装,让她心痛;他的执着,让她感动。虽然自己是不幸的,可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可令攸乐意外的是,凌云见攸乐满面是泪,却并未顺势开始表明身份,开始煽情,甚至连最起码的怜惜都没有。

他步步走近,将缰绳交到攸乐的手中,貌似不解地问道:「无忧公子,你,你怎么哭了?」

攸乐一惊,一颗刚才还在天空飘荡的心此时却骤然沉入谷底,一腔柔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狠狠咬咬牙,用衣袖粗鲁地拭了拭眼泪,粗声粗气地道:「哦,没什么,沙迷了眼睛而已,哭什么哭?」

「哦,我还以为无忧公子还有什么烦难之事呢。」马凌云轻描淡写道:「听说无忧公子今晚已将罗氏一党和曾氏父子生擒,可喜可贺啊。大事已成,应该没什么烦恼之事了吧?」

「不是我的功劳,都是你父亲的功劳。」攸乐冷冰冰地答了一句,将枣红马牵过来,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觉气息难平,恨恨道:「我有什么烦难之事与你何干?马公子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

马凌云却三两步赶到攸乐面前,伸出双手拦住她的去路:「无忧公子何出此言,我有什么得罪之处么,还请公子明言。」

攸乐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要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哪有什么得罪?马公子是兵部尚书之子,无忧不敢得罪你才是真话。」

凌云却依旧不让她走,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嘴里依然问着:「这几年相处下来,我自认为已与公子结成深厚友谊,今日公子大功告成,却无端对我发起脾气,我实在是不懂,还请公子明言。」

攸乐听他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可此时自己既然还是无忧公子的身份,便不好再乱发脾气,只冷冷道:「岂敢!无忧一时心情不好,冒犯了公子,见谅。」说着便拉起马又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可没走两步,凌云又追上前挡住她的去路,「那无忧公子到底为何心情不好,可否告知凌云?」

他望着攸乐,眨巴着眼睛,露出只有多年前才有的无忧无虑的可爱表情。攸乐见他如此,才知他必是在逗自己,更加觉得生气,低下头不理他。凌云凑到她面前,左左右右打量她的脸,显得一脸无辜。

「咿,公子,你怎么又哭了,你今天好生奇怪,一个大男人究竟为何会频频落泪呢,让我好好想想。」马凌云将脸凑到攸乐的跟前,仔细地观察她的眼泪。

攸乐一抬头,一抹眼泪,狠狠地道:「你要再叫一声公子,再说一句大男人,我,我便要你好看。」

「哎呀!」马凌云夸张地跳起后退一步,惊讶道:「那,怎么,难道,难道公。。。你不是男。。。」

攸乐轻轻一甩手中的马鞭,气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马凌云,你究竟想干什么?」

马凌云仍然一脸无辜,却又带了三分无赖,「我,我没想干什么啊?我就是看着无忧公子的马正在不远处吃草,又见大队的人马已经散去,估计无忧公子应该是需要自己的坐骑回家了,所以就帮你送过来,不知到底何处惹得公子如此生气啊?」

「我。。。」攸乐知她是在逼自己承认自己不是无忧公子,可他见自己已伤心落泪多次了还不肯主动来认,不禁又气又急,咬牙切齿道:「好了,多谢公子帮我牵马,大恩大德愧不敢当,无忧还不起这份人情。从此以后,就请公子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又是为何呢?」

马凌云此时表现得越是不解,越是无赖,攸乐就越是生气,见他如此戏耍自己,暗下决心此时自己决不可先低头,免得日后更是要被他拿来玩笑。

此时,她心中已暗拿主意,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又恢复往日客气的神情道:「哦,没什么。马公子应该也知道,无忧心性自由散漫,不喜拘束,这几年,无忧感谢马公子数次相救,如今,我的目的已达成,虽也算是为国为民办成一桩大事,但也确实被约束的难受。因此,我准备过两日便奏明皇上,同时也向景王爷辞行,从此回归江湖,再拾无忧无虑的浪荡生涯。纵横江湖,恣意千里,岂不也是一桩美事。我本想着过两日再去向公子辞行的,今夜正好碰到,便将此事向公子说明了。」接着又拱手笑道:「马公子,天涯未远,后会有期。告辞!」

说完便将披风向后一拂,准备翻身上马,这下该凌云着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道:「你,你,就这么走了?」

「是啊。」攸乐故意一本正经道:「莫非马公子还需要无忧报答什么吗,无忧一介江湖浪人,无权无职,身无长物,恐怕一时难以报答。无忧承诺,日后马公子若遇到什么难处,求到我无忧头上,无忧必定舍命相助。」

「不,你不能走。」马凌云气冲冲地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马鞭,两眼死死地瞪着攸乐,胸口剧烈起伏,憋了好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话:「你,你有方法可以报答的。」

「哦,什么方法,请公子说说看,只要无忧能够做到,定不吝啬。」攸乐见其已入彀,不禁有些好笑。

「你。。。你可以以身相许。」虽是多年恩爱情侣,这几年又是心心相映,时时挂念,可此时明明白白说出这句话来,却是如此艰难。

凌云说完,自己不禁先脸红了,他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戏弄攸乐,上来便互报身份,大家拥抱在一起哭一场笑一场该多好。

此时,明显自己又被攸乐给耍了,以前自己便斗不过她,如今她江湖经验见长,自己就更加斗不过她了。

「哈哈哈哈。」攸乐肆无忌惮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下换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凌云了,「马公子,无忧没听错吧。无忧实在不知道,马公子竟有如此癖好,抱歉,无忧尚无断袖之癖,便不奉陪了,告辞。」

她又一把从凌云手中夺回马鞭,趁凌云尚在羞愧中时,自己已翻身上了马背。

正准备扬起马鞭,凌云忽然也一脚踩入马镫,翻身坐到了攸乐身后,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一双大手已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并将他的脸贴到了她的秀发上。

很快,攸乐便感受到了来自头皮顶端的湿润。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此时正贴在自己的后背上,一双无语却有力的大手像生怕自己再飞走消失了一样,毫不放松。

戏耍的心思已消,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腔柔情。攸乐的后背已不再如刚才般僵直硬挺,腰肢也因被人紧紧搂抱着而变得柔软。

她再也不想做无忧公子了,她想要做回高家的大小姐高攸乐,做回马凌云的未婚妻。

「攸乐,我爱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或许没有面对面,如此的温言蜜语才好轻易出口,凌云哽咽着,语声有些发酸发涩。

这句话,他在心里不知默念了几千几万遍,今日终于明白清晰地说出了口。那个魂牵梦萦的人,那个让自己形销骨立的人,他绝不会再让她从自己眼前消失了,绝不会再让她吃苦受罪。什么无忧公子,见鬼去吧,从此以后,只有高攸乐,只有高攸乐!

「攸乐,」凌云将半边脸依旧贴在攸乐的头发上轻轻呢喃着。此时,攸乐虽一直未答腔,他已明白地感受到了她所传递出来的情绪,有激动也有感动,都化作了一双柔软温热的女性的手,轻轻地贴在了那双大手之上,男性有力的手掌忽然向上一翻,紧紧握住了那双小手。他要紧紧抓住,永远也不要再放开。

「那一年,你莫名失踪,我到处找你,找了整整五年,这五年,父亲,亲戚,好友,甚至景王爷都来为我牵线联姻,我却一个也没去看过。因为我从来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你若死了,我必定感受不到你的热情,你的善良,你的洒脱,你的聪明。。。但我仍然能强烈感受得到,所以,我从未放弃过,我始终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有一天,你终于回来了,你成了一个男人,一个万民景仰的大英雄,你的心里有亲人,有朋友,有家国,有天下,却唯独没有我。

你不知道,当你回来时,我有多么快乐,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马凌云终于得偿所愿,我所有的努力都会得来相应的回报;可当我知道,你心里已没有我了时,我是多么惶恐,多么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你,不动声色地讨好你,默默无言地关心你,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从未变过,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是乞丐也好,英雄也罢,丑了也好,美了也罢,我都不会变。

后来,我终于知道,你不是心里没有了我,你是因为心里装满了,你装了天下,装了责任,装了仇恨,你已经装不下我了。

于是,我不再害怕失去你,不再想着处处接近你,我只愿尽我一切的努力,去帮助你,成全你,让你去实现你的抱负,完成你的责任,化解你的仇恨,你才能逐渐放下它们,放空他们,然后,我才能慢慢重新住回你的心里。

我不着急,我只是耐心等待,你就在那里,永远也无法再离开我,因为,我早已打定主意,不论你到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会跟着你。如今,我不知道你的心是否已经留了一定的空间,让凌云再住进去。。。」

周边如此寂静,没有人声火把的喧嚣,没有鸡鸣狗吠的吵闹,甚至连星星都没有几颗,一轮孤月挂在树梢,冷冷清清地盯着这对小情侣。时间仿佛停滞了,停滞在这无限温柔又甜蜜的一刻。

数颗温热的泪珠滴落到了那双大手上,那手轻轻一颤,将小手握得更紧了。这双小手,这些年来曾挽弓射箭,也曾拨弄风云,生满老茧,已远远不似以前那般柔弱和娇嫩。

凌云曾经不敢去想象攸乐那张脸变化的过程,那双手变化的过程,那颗心变化的过程,他怕自己无法承受那些遭遇和痛苦,如今,他却都能坦然接受了。

无论怀中的这个人是否认自己,是否还是坚持做回无忧公子,他都不在意,自己那颗心经过千锤百炼,早已能面对一切了。

「凌云,」颤抖的声音终于响起,「对不起,这些年,你太苦了。」攸乐再也无法矜持,也无法耍赖。

从此刻起,她要做回高攸乐了,那个潇洒大方却又不失小女儿情怀的攸乐,那个善良纯真却又时而存游戏戏耍之心的攸乐,那个勇敢大胆却又愿意躲在男人身后瑟瑟发抖假装怯懦的攸乐。

她也曾经有过焦虑,有过小心翼翼,怕凌云无法接受自己,也怕他们无法再回到过去。但渐渐地,凌云的笃定和云淡风轻,给了她底气和信心,她是可以不用担心这一切的,她可以放手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因为,她知道,他始终在身后,在默默关注她,在关键时刻帮助她。以前,她是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如今,她相信了,凌云就是她的神。

凌云轻轻放开攸乐的手,重新搂回她的腰,稍微用劲,将攸乐从马背上提起,二人从马背上跃下,在空中,二人优雅旋转一圈,再稳稳落到地上。凌云放开手,将攸乐的身子扳回来,此时,二人才以最真实的身份面对面了。

攸乐仍着男装,头发以白玉簪束紧,面对凌云火辣辣的目光,她有些羞涩。凌云伸出手,将攸乐头顶那根玉簪轻轻抽出,发髻散落,束发冠跌落于柔软的草地,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

凌云从轻轻抚摸那满头青丝,再到抚摸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颊,然后在攸乐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久久不愿松开。

好一会,他才挪开自己的嘴唇,将攸乐轻轻揽进怀中,「好了,即便你是无忧公子,盖了章,也是我马凌云的人了。从此无论天涯海角,山高路远,我们都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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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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