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与战在即
小狼寨中,秦毅正坐在殿前正位上,他的底座下踩得是一只吊眼青额的猛虎皮,他的一只左脚正踩在那头大的如同丰硕南瓜一般的虎头上,那坐垫的高度正和他脚踩的虎头十分契合。屁股下坐着四四方方的虎皮也像是特别为这做虎头椅定制那般,四处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的左手紧紧的抓着一卷布棉右手轻轻架在扶手上,眼睛微闭脑袋斜后靠着像是正在小憩的样子。
门外站着两个把守着厅口的喽啰,左右分站着,相对的提着两口大刀,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样子如同候斩的刽子手,这会仔细一看厅内的设施陈列的整整齐齐,像是镜像一般,这是秦毅特意要设计成对称的样子,连蜡烛燃烧的长短也要一致,这样他才会觉得舒适且有安全感。
正对着门厅是一个高高的实木质的台阶,中间段的木漆因为频繁地回踏已经露出了木头原来的颜色,但还是依旧坚实如初,此时正有一个人迈着匆匆的步伐,,踏着迅疾的节奏,这木梯也随之响起了如同敲击梆子的悦耳声。那脚步声正正的朝着正厅走去,来的人面生横肉,圆眼粗眉,身材如同虎豹一般魁梧,身上披着半斜的皮衣,露出半个粗壮的胳膊,看着便令人生畏,他便是那长伴着秦毅左右寸步不离的胡审榕。
他走上前,动作的声音也足够大,这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生来就不会轻手轻脚,说是粗犷狂野也不为过。他向前看了看秦毅倚靠在在座位上像是没有发现自己到来的样子,刚想张开的口又抖了抖嘴唇又闭上了,转过身子踱了几步正想先坐下再等秦毅醒来。
这是秦毅身子抖动了一下,从方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微微睁开双眼的瞬间貌似有滴水水从脸颊间滑过,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胡审榕半弓着身子在半空中,像坐又像站的样子。他还没开口只是将脑袋向后仰了一仰,方才那坐姿他维持了很久,这样的伸展感觉会让他久弛的筋骨能松弛一下,缓解久坐的疲劳感。
“大哥,事情都安排好了。”胡审榕又站回了原地报道。
秦毅微微的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朝胡审榕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我们得走了,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
胡审榕上前拉住秦毅的手说道,“大哥,不再试试看吗?或许还能行呢?”
秦毅摆了摆手说道,“不,现在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且教会那边也有了新的指令,违抗教令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秦毅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口吻道,“我们在这呆了足足二十二年了吧,双狼寨的头领前前后后也换了四个了,也只有我们如此相安无事,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时时刻刻都身处险境当中,所以事事小心,才能相安无事。”
“大哥!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冲动受人挑唆,才让大哥和山寨的弟兄们遭此大难!”胡审榕刷的一下半跪在了地上,满脸羞愤,
“不,兄长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的保自己保山寨的周全,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这是我的过错。”秦毅长叹道,“如今此处不再是我兄弟二人安生之所,我们能平安走到这成立小狼寨没有教会的支持是办不到的。这样吧,明日你派遣些弟兄们押送这些宝物人质往山后去,等到卯时时分官军必然会攻山,你要记得头戴黄巾且务必从山南面而走,到时候必会有人在山脚接应你,若是从其他地方下山会必然遭到山下的官军诛杀,切记!切记!”秦毅最后又重重的强调道。
“大哥,就因为昨日送来的这破布,就让你的想法改变了吗?官府的话怎可相信呢?而且那个什么也不清楚的教会就这么让我们轻易放弃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就传来一个狗屁不通的指令就要我们全面撤离,明摆了就不把我们当人看。”胡审榕气的狠狠一跺脚,‘啪’的一声,脚下的木板被砸出了一道小坑。
秦毅看了看那新生的小坑又看了看胡审榕,换做平常他又要教训他一顿为何老是鲁莽,只是今天他没力气也没功夫再斥责他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长叹了一声,坐回到了虎皮宝座上,“审榕啊,我知道你有怨气,如果有的选择我也想和兄弟们平平安安的在山寨待上一辈子,兄长这四十多年没有半点作为,到如今已经没什么所求的了。我现在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大伙能平安,如今唯有如此我们才可有条活路,他们都死死的盯着我们呐。我知道你对官府的人还有戒心,但是上次来我们山寨的那两个人,他们说如果能保证人质的安全,并且将财宝送还就可以放我们离开,我对他们的承诺有信心!即便你不信他们你也要相信我的。”
胡审榕低下脑袋,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即使再有想法也于事无补了,因为他了解秦毅,做出这个决定一定也是他深思了许久,一旦他想通了,就一定会这么做了,他只能顺从秦毅的意思,他的一生就是以这位秦毅作为他的中心。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的时候吧?我承诺过带你回村子,以后过着归去乡野的日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老死,如今我们还有几十年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呢?这些年我们堆积的财宝取一些便足够我们过剩下的日子了,剩下的给弟兄们一起平分了吧,然后带着大伙一起回我老家陶县,重新建起我们的村子,每人再取个好娘们,生些娃儿,这样的日子可不比在山上做山贼来的快乐?”秦毅说道,嘿嘿的对胡审榕干笑道。
胡审榕明白的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也就是那时候起他决定了一生都要跟着这位大哥,有个自己的家这也是他的梦想,他激动地流下了滚烫的泪水,那泪水滚滚涌出流向他的嘴角,他觉得这泪水大概是他这一生中尝到最甜的泪水了。他扑通一声的单膝跪地,却正好砸在了方才踩坏的地板上,差点让他失去了平衡,木板的断痕好似插到他的关节上了,但是他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好,大哥,我都听你的,啥也不管了以后我们兄弟俩一人娶个娘们,好好过日子,什么狗屁山寨什么狗屁财宝,老子通通都不要了,这辈子就跟定你这大哥了!”
“诶,兄弟你傻了不是,你不是给为兄娶了一个娘们了,一个就够了,够啦!”秦毅仰头看着天花板不停地大笑着,胡审榕摸着后脑勺也嘿嘿的笑道,这一刻他们都很开心,是由衷的开心。
翌日,天刚过寅时,众人约好了时间一同前往刘瀚之的军营。真一难得有上战场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且是害怕众人会丢下自己,真一一整夜都不敢入睡,因为他这一睡怕是一个炮弹也炸不醒他。索性就熬着夜整夜未眠,就连杨定戎一个微弱的翻身都能让他心悸一动,立刻坐了起来,这一晚上他大概是别想能好好睡了。
终于在真一已经是难以熬住了,靠着床头打起了盹,杨定戎像是算好真一已经困得不行的时机,就在这时伸展着身子懒懒地起了身。真一却在这时像捕捉了杨定戎的动作,瞬间清醒了过来,鲤鱼打挺似的翻起身来,与平日里好不容易从懒觉中觉醒的状态不同,竟然没有丝毫困倦。
“我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大叔,我们现在出发吗?”杨定戎还在换衣服的空档,真一就踩着中间的桌椅,蹦到了杨定戎的跟前,一脸惊喜的望着他,投来好似多年不见主人的狗狗突然见主人归来的那种兴奋的眼神。
这会儿杨定戎还没什么状态,难得的早起也是颇让他不经磨难,不知是不是装给真一看的,他睡眼惺忪又满脸困惑的表情随即扫来,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无神的回看着真一,不过这天还未全亮,还蒙着一股淡淡的蓝黑色,他倾了倾脑袋朝着真一问道,“恩?你那么早起来干嘛?赶紧回去再睡会吧!”
真一听罢突然间有些害怕,又有些沮丧,因为昨日的安排就没把真一考虑进去,这已经让他觉得可能又要被抛下了,他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不不,大叔我已经睡饱了,现在特有精神,你看!”说罢,当着杨定戎的面原地跳了起来,一蹦一蹦的蹦的老高。
“停停停,楼下客房里面还有人家在睡着,你瞎蹦跶个什么劲!”杨定戎赶忙按住真一,这才发现真一衣服换的如此之快?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他一整晚都穿着外出的衣服躺着床上等着自己。
“不是我不让你去,只是这次可是实战,你没有任何经验,去了怕也帮不上忙,最好还是呆在家里合适,等着我把你王二叔带回来就好了。”杨定戎扶稳了真一,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慢悠悠地说道。
“阿?我才不要啊,怎么您这不让我去那不让我去的,好不容易有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嘛!”真一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杨定戎没有继续答话,似乎在这问题上没有得商量,他用力扎了扎腰间的腰带,整理好了衣装,就要背上他那把大剑时候停顿了下来,缓缓将剑放在了身边,一声沉吟后又靠坐在了床沿上,缓和的对着真一说道,“真一,并不是杨叔不想让你去,只是此去讨伐山贼,是以以命相搏斗,凡是动兵者致凶致险,你还没经历过实战,况且这次与猕豪那时候的战斗完全不同,要抱着杀死敌人的觉悟去战斗,你才刚出世还没受到足够的锻炼,如果你想成为守护国家的战士,先磨炼好你的意志,练好本事,等到有了那份觉悟的时候,你自然就没必要向我请求了,听话好吗?”杨定戎笑着,语言极尽温柔,一只手轻轻地靠在了真一的头顶上。
真一低着头没有答话,他也在问自己,犹疑着自己是否能想象那杀伐的场面。回想起了前阵子面对猕豪的攻势,生死关头前那刹那的畏缩,那阵持久的空白。那只是一只不同与人类的野兽,他尚且没有那种觉悟,何况是人呢?“好吧,我明白了,我会乖乖呆在家里的。”他放弃了坚持,但突然间他又直问道,“可是,疯丫头呢?难道她有这样的觉悟了吗?”
杨定戎此时已经起身将剑斜背在了身后,一声清脆的布帛拉扯的声响,剑身被紧紧束缚在了身后,“傻孩子,你还把她当孩子呢?她可比你想象的要强的多了。”
说罢便踏出了门外,留下的真一脑子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杨定戎从门槛上跨出的背影,诚然他无法想象到那个成天和自己斗嘴,还被自己捉弄的疯丫头在杨定戎面前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他觉得更加失落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跨出了好几步,原来还只是个停留在起点的傻子。他有些泄气的坐在了床上,身后的红缨枪也从他腰间滑落如同他的心情一般糟糕。
“还坐在那干嘛呢?大家都在等你呢!”杨定戎突然又探了个脑袋出来,顽皮的笑道。
真一下意识的回转了头,扫视了一圈后,一副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说道,“我......我嘛?我也可以去了吗?”
杨定戎点了点头,又摆出一副怕麻烦的样子,“我生怕你一会又给我去捣乱,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差事可以交给你负责,你保证一定能完成。”
真一哪里听得了是什么任务,只要能带着他出去,这就让他感天动地一般的快乐了,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放心大叔,交给我好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