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牢狱之灾

迷迷糊糊间张明感觉被丢到了一间屋子里，然后就再没动静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进来两个人架起来他，简单检查后把他带到了一间谈话室，拿来了一盒盒饭，一瓶水，告诉他吃完了谈谈。头晕眼花的张明没胃口吃饭，喝了一大口水，抬头看了看对面早已经坐那的两个人。

两人都是便装，一男一女，穿着很随便，像是政府的。男的大约四十岁上下，眼见发际线奔后脑勺去了，但梳到了前面，显得头顶还不算秃。女的稍微有点姿色，不过眼角的皱纹说明她也不年轻了，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资料。

男的先开口，“你涉嫌非法聚集、袭警，造成一名警员受伤，对社会生产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张明自从下井干活后很久都不愿意动脑子想事了，想的越多越痛苦，但现在由不得他不想了，这俩人看来是打算唱黑红脸了，他反问道：“现在几点了？”

女的抬起头，“晚上7点过一些，你睡了6个多小时，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大碍。”

“你们打算怎么办吧？”张明知道，现在肯定是拿拘留判刑吓唬自己，然后逼着签解除劳动关系合同协议。这一套用的太多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拿这一套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法律是特定的工具，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前些年棚改正热闹的时候老家村委几个人把村部的集体土地不知道怎么倒腾卖给一家私企了，全村人都不愿意，聚到村部门口讨说法，那人可比今天人多多了。结果呢，人家照样调来一批武警，直接包围，拘留，打伤了一票人，最后屁事没有。不过后来听说，操作卖地的人啥好处没拿上，都被上面人吃干抹净了。

男的说道：“如果你同意接触劳动关系相关条款，承诺不再闹事的话，我们会做好相应的协调，不起诉你。实话说，你袭警这一条就够让你小子进去蹲三年了，你考虑清楚，你还年轻，有未来。这是协议，你看下。”

张明看也没看，拿过旁边的笔划了两下签完，“行了吧？”

程序走完，他被关进了一间大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有几个人了。他这才知道，这里是县拘留所。这会估计被抓起来的人都和自己一个遭遇吧。

看了一眼屋里的人，他到通铺上躺下回忆白天的事。大家都很克制，最后怎么就乱成一团了呢？谁先动的手？集体活动最怕有人浑水摸鱼，更怕对面有人混进来浑水摸鱼。

老马倒下去的那一下子看起来很吓人，千万别出什么事了。工作算是没了，再找吧。

“哎，那个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说说啥事进来的？给大家听个乐？”一个黏糊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明没进过拘留所，没睡过这种大通铺，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不过他也不想惹事，进了这里还争什么，当老大吗？已经被像狗的关起来，再去挣一坨屎有什么意思。

“嫖娼。”他答到，再不想说话了。

“哎呦，这小子，折了一个胳膊还挺吊，那谁，你给他讲讲规矩。”一个一身肉的大个子站起来，伸手就来拉张明。张明想了想，没反抗主动爬起来，低头哈腰的说道，“各位大哥，对不住了，不懂规矩，抱歉。”大概是看他长得老实巴交，又服了软，几个人才作罢，又各自聊天去了。

都落到这地步了，还争什么啊。张明倒是不怕打架，初高中直到大学他都多少学了一些格斗技术，一直没放下，但是打架解决不了什么事。在这个时代私人的暴力根本不被允许，被人砍个半死敢反抗那也是互殴，绝对不会判正当防卫。

而且自己左胳膊肿着，右手指关节那块也疼的厉害，白天那一拳打出去就知道这后果了。普通人打架，打来打去自己累的半死，对方什么事都没有才是常态，可对稍微练过一段时间的人而言，裸拳一拳打对方脸上固然效果惊人，可毕竟头骨比指骨结合的多，手掌骨折太正常不过，要不然上擂台又要缠手又要戴拳套呢。

就这样，一天天熬着，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进来，偶尔也有人出去，大通铺很快睡满了人，有时也会有人打架，但没出什么大事。张明倒越来越习惯这种日子了，每天听别人吹吹牛，扯扯淡，听喜欢装逼的分析国际形势、贸易战、下大棋什么的，他的话少，不愿意多说话。有个白胖子刚进来时被吓得不成样子，他作为监舍“老人”给解了下围，白胖子就跟上张明了，撵着和他说话。闲着也是闲着，他就听，听烦了就让白胖子闭嘴，倒头就睡。白胖子叫李守利，说他开着一家不大的饭店。他悄悄告诉张明自己是被人搞了，他们故意找了茬把自己关进来的，出去后不管花多少代价，自己一定找关系报这个仇。张明不想理他，自己就是个挖煤的，搞那么复杂的社会关系干嘛，出了这个门谁还认识谁？

第十天，终于通知张明拘留结束，签字、领个人物品，出门。手机早没电了，打了车回到出租屋里，冲完电看了看未接电话，果然，没有爹妈的，不奇怪，自己从小什么事都不愿意麻烦他们，互相都习惯了。

一个陌生电话有好几个未接，还有几个是工友的电话，看来大家普遍出来的比自己早啊。找到老马的电话拨过去，手机关机中，一种不好的感觉让张明有点慌。

他打开微信，想看看班组工作群有什么消息，结果工作群已经找不到了，他又拨老于的电话，响了一阵子，终于通了。

“小张，你出来了？我出来好几天了，你咋样？”

“我没事，那天我看老马伤的挺重，他咋样？”

“额……”，老于犹豫了一会，“老马去世了。”

张明有点发愣，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家伙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呢？

“老于！你别扯淡，开这种玩笑算什么事儿！”

“没骗你，那天好多人被抓了，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听说老马已经火化了，他家里人好像有很多人去堵了市政府大门，后来不知道怎么谈妥了，就息事宁人了。”

挂了电话，张明好久没缓过劲来。乱世人命不如狗，可这不是乱世啊，生产事故不说了，人命标好价了，大家也挣得卖命的钱。认了。可这……

平时心情好了和老马开玩笑，说也得救他一次，不扯平心里不痛快，可最终还是没能还上。

张明决定去老马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