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继——前不久才接受了女皇的亲手册封,大夏国唯一一位上将军。

显赫地位已经在他过去崇拜的偶像大将军文渊之上了。

不过显赫的地位显然不能为他指路!

他开始后悔,干嘛为了耍威风而一脚踹开了引路太监。

红墙下的迷宫真是让人找不到北。

就算穿越西域那片沙漠时,也没这么煎熬啊!

他只知道宴会选在了养心湖中的湖心岛上。

在那里,就看不见战争带来的一丁点伤口。

所有人都能放开心身,毫无顾忌的享受人间仙境。

霍继停下脚步,与水中倒影四目相望。

倒影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沿着水渠就能找到养心湖,找到养心湖就能找到宴会。

他又何必沿着迷宫一样的石板来回折腾呢?

靴子尽情摧残园丁耗尽心血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直到一切都快不成型时,霍继终于有了发现。

一声声乐曲激荡人心,反复敲打着他的耳膜。

霍继知道这首曲子讲述了先皇神武大帝创立大夏帝国的丰功伟绩。

此起彼伏的笑声向他述说着——人们早已把上将军给忘了。

“狗东西!”

霍继一口粘痰吐在了湖心桥上刚刚粉刷一新的红栏杆上,才不管会不会破坏了这里的优雅氛围。

那个穿着龙袍的女人和这帮混账东西能在这里欢歌笑语,还不是靠他霍继九死一生夺来的天下。

他只是晚了个把时辰,居然就忽略了他。

霍继落座后黑着脸一个劲喝着闷酒,女皇宇文曼招呼了他两次都没有听见。

仅次于女皇席位的国姓爷文泰有些坐不住了,按道理霍继怎么也算他文家的家将。

这霍继摆出这个样子,简直让文家祖祖辈辈蒙羞。

好在宇文曼用眼神示意他保持冷静,鼓乐之声也没有让过多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尴尬。

文泰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上将军饶了末将吧!”

欢愉的宴会因为酒鬼的哀求而破坏了气氛。

酒鬼的酒早已化作冷汗流了个精光。

他早些时候是叛王宇文楼的一名将军,好在他偷偷找半仙算了一卦——宇文楼没有帝王之命。

所以宇文曼刚到泗水,他就第一个赶来投降,并献上了宇文楼的详细兵力与军队分布。

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继续做将的资格。

宇文曼...并不喜欢这种墙头草,谁知道这种人那天又会叛变!

这一点,酒鬼装酒的肚子清楚得很。

他对飞黄腾达早已放弃了念想,但也不愿莫名其妙被砍了脑袋。

刚刚发生的一幕,他看在眼中。

于是捧着酒杯祝贺刚刚荣任上将军的霍继,想借助杯中酒来化解霍继的尴尬,好给将来铺一条路出来。

然而这双好死不死的醉腿,偏偏倒到...倒到偏偏。

看着就要走到了,结果脚下一滑,杯中美酒泼在了上将军身上。

喝了不少敬酒的霍继已经将先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毕竟像自己这样年纪就能封上将军,可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霍继对封赏毫无推辞,至少他觉得没有被封王封侯就已经体现自己如何高风亮节。

可是...可是捡漏女皇...狡猾的女人!居然对自己明升暗降!

只给了他一个空头衔,最高权力都给了文泰!

呵呵,还美其名曰“国姓爷”!

眼前的酒鬼...

一定是这个女人报复刚才那一刻,故意找人弄脏了他的朝服,让他出丑。

霍继用粗话赶走了前来劝架的人群,一只手提起了脸色煞白的酒鬼。

虽然他不能对女皇泄愤!

也不能对过去的少将军——今天的国姓爷泄愤!

至少,他能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眼前的醉鬼身上。

霍继对着酒鬼拳拳到肉,打得对方嗷嗷直叫。

满厅文武都是来参加女皇特意设立给众功臣庆功的宴会,既是庆祝别人,也希望别人来庆祝自己。

霍继这场拳脚展示,就连荀羽都无可奈何,其他人也只好坐观其变。

“上将军,这只是一场误会!”

或许女皇亲自替酒鬼说话起了作用,霍继终于收起了拳头。

“女皇陛下,末将只是找人喝酒呢!”

语毕,他捏着酒鬼的脖子,对着被他撑开的嘴巴就灌下一壶烈酒。

“快喝快喝!这是女皇赏你的,喝的越多功劳越大!!!”

霍继话中有话的瞟了一眼文泰,又拿来了两坛烈酒准备给酒鬼灌下去。

酒鬼拼命抓住霍继的手臂,一来希望掰开掐住喉咙的铁爪,二来靠着这点支持保证自己还能勉强透口气。

酒鬼的双脚胡乱踢踏,只是力度越来越弱,双眼也越来越白。

哐~~

酒坛子被飞来的烛台砸了个粉碎。

是国姓爷文泰扔的!

烛台击碎酒坛后,在铜柱上留下了深深的银色印记。

霍继知道,刚才那一下要是砸在谁的脑袋上,明天又要多一场丧宴。

不过...他赌文泰不敢砸他!

于是又拿了一坛烈酒...

文泰走到了跟前粗暴的推开了霍继,掉地的酒鬼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四肢趴在地上如同一条壁虎逃离了是非之地。

“上将军是想要练拳还是喝酒,我都奉陪!”

文泰瞪着霍继。

一路走来,那么多好人、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永远成为了脚下的黄土。

这个霍继只是带着大军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磨磨蹭蹭。

他霍继才是那个最后赶到捡了便宜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不满!

如果霍继想打,他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就算宇文曼一再说国体求稳,他文泰教训文家子弟难道还怕闲话?

“够了!!!”

宇文曼愤怒的捶了一下桌子!

从没有人见女皇发过怒,所有人都被声响吓个不轻。

执勤的禁军主动走了过来,只等女皇一声令下就拿下什么人,然后拖出去棍杖伺候、或者砍头...

“朕见前朝李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刻意诛杀功臣,以为他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所以心中一直思考,如何能与你们共享富贵,让子子孙孙繁衍下去。而你身居高位却肆意妄为!现在看来,罪过也并非全在李昰一人身上!朕的赏罚均按律法而行之,从不按个人喜好而为!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枉费了自己做出的功勋!”

女皇的话让霍继不由得笑了起来。

真是夫唱妇随!

女皇宇文曼!

国姓爷文泰...不,是宇文泰!

霍继只能强忍着收了手另寻他人“把酒言欢”。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还不能得罪文家的少将军。

不然得到一个背信弃义的坏名声,今后的日子恐怕难以在手下面前服众。

宇文曼见婢女叫不动国姓爷,亲自走下台阶将文泰拉回了原位。

接着宣布宴会继续。

这摊子已经够烂了!

她必须励精图治,而不是让烂摊子变得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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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姓爷!”

屋内的侍女瞧见文泰后,不约而同的屈膝行礼。

随着声音,宇文曼自然也看见了文泰。

由于她吩咐过国姓爷前来不需要奏报,所以当她看见文泰时,文泰也看见了一个猎户模样的男人。

猎户正捧着画像跪在那里,听见国姓爷前来,也同其他人一样向文泰行礼。

不等文泰开口,宇文曼挥手屏退了周边的人,包括那个猎户。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害怕她们走漏什么风声。而是重新得到帝位后,每天都忙的前脚踩后脚。

她不希望两人仅存的一点温存时间,还有人在一旁碍手碍脚。

她肆无忌惮地钻入文泰怀中,突如其来的舒适感让她忘掉了先前的烦恼。

“曼儿...”文泰轻轻拍了两下宇文曼的后背“还在寻找皇弟的下落吗?”

(这里的皇弟指宇文曼的弟弟宇文赐)

“凭借奶妈对特征辨认后,都不是真的。”

宇文曼摇了摇头。

文泰说道“看来皇弟已经离开了皇城,我们应该扩大范围!”

“不用找了!”

宇文曼再一次摇起了头。

她重新坐上龙椅时,宇文赐就凭空消失了。

这一纸悬赏令,背后有多少家庭白白被偷走了孩子,只是因为巨额赏金带来的邪念,让不少人都愿意赌一把无本买卖。

“可是万一有人拥护皇弟自立为王...”

皇家这种事太多了!

他知道要求宇文曼对弟弟痛下杀手,根本做不到。

但是找回来安置在身边,就可以断绝对权力有邪念的家伙。

“如果皇弟将来有治国天赋,让位与他又如何!?”宇文曼坦然的笑了“夺取皇位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我从来不觉得这身龙袍有多么重要。”

“那倒也是...”

文泰听完也跟着笑了。

很快他想起了这次前来的原因“上官贞兄弟几乎把东边走了个遍,依然没有寻到轩敏妹妹的下落。”

“小弟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上官贞死了,死在了宫门之变的那场混战!”

宇文曼提醒文泰,上官贞不愿意再使用这个名字,他以后都将以贾勉的化名生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上官贞没有告诉文泰,而是单独请宇文曼前往上官家的祠堂。

宇文曼清楚看见了祠堂中上官贞的灵牌,不需多言,聪明的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是上官家只剩他...”文泰说道。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尊重他个人意愿!”宇文曼离开了文泰怀抱,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形象“这么来说,这次又是一无所获了。”

“并非如此!”

文泰使劲拍了拍手,两个精壮的士兵抬进来了一个朴素的木箱。

“退下吧。”

在文泰吩咐下,士兵对着女皇和国姓爷拱手行礼,随后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宇文曼对这个简易的木箱有些好奇,她相信文泰绝不会大半夜进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送她一箱珠宝。

“这是先生的遗产。”

上锁的箱子被打开后,里面是满满一箱书籍...有名家巨儒之作,也有各种奇谈异录。

“阿泰希望我保管好他们,等找到轩敏妹妹后,在转交给她?”宇文曼试问。

“这些东西是先生遗留在顺城的唯一家当。”文泰看着屋外的天空,仿佛能看见遥远的顺城一样“那里的形式危如累卵,后陈、东魏都虎视眈眈,这些东西不该被战火所吞噬。”

“是啊,范阳郡也拒绝臣服于朕。”宇文曼轻叹一声“我们与顺城唯一安全的通道全靠运河。”

“所以,我们必须继续战斗下去!”文泰挥舞着拳头。

“到了出征的时候,我自然会请求阿泰帮忙。”

宇文曼知道,不把敌人打趴下,对方自然不会将国土双手奉还。

然而眼下还不能派军东征,因为西域士兵已经闹起了思乡之情,阿伏欹乾也多次请求大夏兑现承诺,派大军助他重返西域。

西域兵自然无法再为她所用。

手中的军队除了白衫军和文家军、以及各地勤王之军,还有宇文楼的降兵和经过宇文楼又转手到自己这里的顾进那些杂兵。

兵器库中既有先进的火器,又有破烂的铠甲。

将军之间的隔阂还未消除,各军的士兵又说着不同的方言。

阿泰以为他名正言顺的拥有文家军,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太杂太乱了!

现在绝不是与强敌你死我活的时候!

文泰拿出木箱面上一本字迹刚劲有力的书。

“《李陈帝国》?!”

宇文曼有些吃惊,因为饱览群书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书名。

“这本书为先生所写,上面写着启呈女皇,所以无人敢私自查看。”文泰有一说一。

“谢谢你,阿泰!”

宇文曼接过了书本。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文泰挥手告别。

宇文曼也挥着手送走了文泰。

她知道两人未婚,文泰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

她暗淡的目光慢慢落到了手中的书本上。

书本翻开了第一页,上面的黑字如同排列整齐的士兵,正等待着女皇的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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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风飘絮下:南朝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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