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梁上江湖客,槐下抬轿鬼(2)
离开普法寺,林青和赵申牵着白马继续向晋阳城中走去。因为有赵申在,入城时少了很多繁琐手续,一进城门,林青看到宽敞的街道,井然有序的建筑,与云州城那萧条的景象不同,晋阳城要热闹很多。
赵家住在东城,他们二人便顺着街道向东城走去,赵申心里正胡思乱想,都是关于虎精吃人的事情,他问林青说道,“林兄,黑熊山那一伙劫匪该不会真的是被虎精蛊惑了吧?咱家商队那些被杀之人岂不是要变成伥鬼?”林青笑道,“那住持的话信不得,年前云渺峰上匪首大会时你也在场,你看那黑熊山上的众人哪一个像是精怪?”
赵申回忆时,只觉得那些人个个凶恶,但若说他们是妖魔鬼怪,却也难以令人信服。但他到底是个迷信之人,那住持与僧人普静两个一唱一和,把云州虎精传闻说得煞有介事,总是令他耿耿于怀,于是仍是愁眉不展。林青见他这副模样,便猜到几分,便又开口说道,“至于那虎精传闻,其实也是假的。”
赵申听他这样说,又连忙问道,“何以见得?”林青反问道,“你在驼子岭住了许多日,可还记得山洞石床上的那张虎皮么?”却说那日赵申昏迷不醒,被陈宜山带回驼子岭上,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下那张虎皮,他又怎能不记得,于是连连点头,忽地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诧异道,“林兄是说,那张虎皮就是传闻中的虎精么?”
林青说道,“是了。当初家父要带人抢劫千春节的寿礼,又担心官道上行人众多,行动时不免伤了无辜路人,正好那时山寨里的兄弟们在山上猎到一只猛虎,杜英便剥了虎皮披在自身上扮作虎精,又让金旺等人涂着青面去扮伥鬼,从前山寨未毁时,这些人每年一到除夕夜里便在一起唱傩戏,因此扮成鬼怪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众人看着也是惟妙惟肖。后来杜英等人在那条官道附近折腾了一段时间,路上行人果然少了许多。”
赵申得知事情始末,心想原来自己在驼子岭那十几日里,竟然每天都睡在虎精身上,不禁哑然失笑。随后又问道,“你们在官道附近这样折腾,官府就不管了?”林青说道,“杜英等人神出鬼没,想来官府也不好缉拿。”赵申又问道,“后来呢?你们得手后就不再扮鬼吓唬路人了么?那普法寺的住持为什么要把这事安排在自己身上?”
却说林青那时尚且年幼,回忆起来也有些恍惚,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杜英等人胡闹之下招来一个游方道士,那道士揭穿了杜英等人,又跑到驼子岭上大闹一场,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成了我师父。那张虎皮就是被他带到山洞里去的。至于那普法寺的住持么,多半是道听途说了此事,又听闻了晋阳商队在云州被劫之事,于是便捏合到一起,无非是要诈取钱财。”
一想到那僧人的一副油滑嘴脸,林青不免感到一阵厌恶,他又说道,“我见那僧人一脸嫌贫爱富之相,恐怕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赵申听罢,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暗自揣摩着,“那住持毕竟是个侍奉佛祖的修行之人,纵然他真如林青说得这般,我也不好与他计较。”
二人又行了半晌,便来到赵家宅院门前,林青看见院门两旁挂着桃符,一边写着‘年年多庆’,一边写着‘月月无灾’。暗道,“赵家年前经历一场劫难,看样子,今年更盼平安。”正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讪笑,林青回首看去,见是两个华服公子正在窃窃私语,他二人身后跟了许多厮役,脸上都是凶狠模样。
赵申亦有所察觉,见了那二人,作揖道,“陈公子,高公子。”他二人草草回了礼,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笑道,“赵大郎,眼下正是晦节,家家都送穷神出门,你怎的倒把穷神往自家请?”说罢,又瞥了一眼林青,与另一个獐头鼠目的大笑起来。
赵申知他二人见林青衣着穷酸,因此故意讥讽,立时脸上露出不悦神色,说道,“二位慎言,林兄是我家贵客!”二人听罢又哄然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你既然自甘堕落,咱们也不好多管闲事,告辞!”说罢便带着众多厮役离去了。
林青见那一众人走远了,向赵申问道,“这两个是何人?”赵申面带愧色,说道,“那模样清秀的是我家近邻,名叫陈泽,少年时常与我一起玩耍。年长后,他结识了一群酒肉朋友,方才他身边那模样猥琐的便是其中之一,名叫高瑞成,街坊里有个诨号,称他为高太岁。”说道此处,赵申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陈泽年少时心思单纯,后来不知怎的,与那高太岁混在一起,如今不务正业,日日声色狗马,又养了许多恶仆,为祸坊间。我见他变了习性,近年来便少与他结交。他心里记恨,因此常在人前讥讽于我,方才那番举动却不是冲着林兄,还望林兄不要见怪。”
林青坦然道,“我与他本来也不相识,来日更无缘再会,又怎会在意。”赵申笑道,“林兄在关外号令群雄,一呼百应,想来度量也非常人可比。可笑区区纨绔,两眼如豆,不识得真人!”说罢牵起林青手臂,回身去叩院门。
少时院门开启,里面迎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那人见了门外的赵申,喜笑颜开,说道,“公子回来了!”随后又看了一眼林青,正不知如何称呼,就听赵申说道,“这位是林公子,我在关外结识的朋友,方才在城外偶遇了,便带他回来做客。”
那厮役知道自家公子年前往云州走了一趟,又听说林青是赵申关外结识的朋友,于是不敢怠慢,连忙把二人让到里面,一行人穿过廊庑,直奔正房而去。早已有人把消息报给了赵敬之,赵敬之听说有关外的朋友来访,亲自到门外相迎。
赵申带着林青见过自己父亲,又遣散了厮役,三人关起门来,这才把话说开了。当赵敬之得知眼前这个少年便是云州匪首时,不免吃了一惊。一番寒暄之后,赵申便拉着林青去沐浴更衣,他见林青是习武之人,又让人把自己平时外出游猎的装束取来给林青换上。
收拾过后,林青已经换了一个模样,他身穿黑色缺胯衫,脚蹬乌皮靴,腰系革带,头上虽然仍是一顶浑脱帽,不过已经换成了乌羊毛制成的赵公浑脱。赵敬之又令下人们杀鸡宰羊,为林青接风洗尘。众人正忙得不亦乐乎时,只听院门外叩门声不停传来,声音巨响且十分急促。
正在正房与林青叙话的赵敬之眉头紧蹙,对管家说道,“你去看看何人这般无礼!”管家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还能是谁?想必是虎头的又找上门了。”林青听到虎头帮三个字,心中暗笑道,“我还没去找寻他们,他们反倒自己来了!”
赵敬之点了点头,也觉得管家之言有理,旁人若是登门,是不会闹出这样大动静的。他心中暗想,“若真是虎头帮之人来了,恐怕管家出去是打发不了他们的。”想到这里,便对林青说道,“林公子稍等片刻,外面来的恐怕是一帮子泼皮无赖,我去把他们打发了就回来。”说罢,在管家的陪同下便向院门走去。
赵申听说是虎头帮找上门来,脸上也现出愤怒之色,又对父亲放心不下,因此草草嘱咐林青几句,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赵家院门外,虎头帮帮主张盛带着一干手下仍在不断叩门,人群中还有从云州逃回来的大胡子,却不见高老大和白脸皮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