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权利与权力
作者前言
继上集吐槽后几天,终于玩上老人环了,一下午死几十一百次,都不知道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等我玩几个星期了解一下。
然后玩几天就不玩了,继续玩碧蓝航线。
最近焦虑症比较严重,也有点倦怠期,不仅写字,连打字都不太想打,21集拖到今天才一次过打完剩下一半字拿出来发。
如果读者对我有兴趣(自恋.jpg),得闲吹水?
我的渣浪nickname:@野生痛车佬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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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冷。安第斯北峦区域极少降雪,却依然很冷,冷得刺骨,但冷不过人心。冷不过人心,如同“更接近黑暗”,我希望后世有谁能将我这句话流传下去直至世界终末,因为这句话是由我说出来的,因而具有一定价值,具备一定流传性,尽管只是随口说说,也许卡尔曼也只是随口说说,很多名言金句当时同样属于随口说说性质,有些有道理,有些没道理,更有些无病呻吟,流传下来了,甚至,当带着怀疑眼光去看待名言金句,甚至会发现绝大部分是要等言者本人出了名,或死后才开始被大众朗朗传诵。我认为这不合理,许多合理而又有道理的思想、著作就因为作者本人没有名气或还没死被埋没于世间,因为作者们没有名气,鹰精犬猛地活着,身体强健,所以作者们的思想、著作没有价值。这是个扭曲的时代,人心,人心比环境更冷,也更丑恶。
环路上聚集着好几百人,一望无际,甚至认为有三四千人,加多一位数也毫不夸张,确实有很多人来东区看打仗,今天这场仗受协议限制,圣托尔瓦德保证不使用投石机等跨射性攻城武具攻击城市区域,说要观战者们一同作为见证。既然朱莉安娜都那么保证了,就来看看打仗吧,很多时候用人品、荣誉作为担保保证什么什么……比如不攻击市区,由于战略需求依然攻击了市区,人品、荣誉之类在利益、优势跟前不值一银,连一金也不值。然而受协议制约的战争就不同了,明明白白地申明不使用攻城武具对市区范围进行攻击,或不对市区范围进行任何形式攻击,受到制约,围观者们的人身安全系数无限接近于百分百,大家都能放心地俯视战场,如同俯视着生死。
大概此前我们拒绝决斗一事传开了,全丘皆知,布里托雅和门多萨少爷今天有什么安排,我并未问询了解,假若她们也来贵族区东区观战,想必我此时此刻经历着的责难她也正经历着。路上许多人听闻我来了——许多人并不认识我,仅仅见过,知道矿场洛萨尼托少爷长什么样,身高特别高,看到我,说我来了,于是整条路的人齐刷刷地转来观察洛萨尼托少爷,想看清楚是个怎么样的不识好歹地将市长要求参加决斗制度此等光荣耀宗之事拒绝掉,并令市长大人找不到好台阶下台之恶质市民,而后眼瞳仇视,嘴里念念有辞,大体上,有部分听到,无外乎些恶毒咒骂之语,另外少部分人家中有人参加了今天这场战役,骂得特别响亮,估计大声公们也是因为这点,看穿着,他们都是平民阶层。幸而我早有准备,叫上朱利亚·冈萨雷斯、提姆·敏·塔安两位先生一同观战。至于胡利奈·冈萨雷斯女士,我有写信询问她,她回信说近日家琐缠身,不便走动,若有时间再来,于是我便不再坚持,大家都知道现时希尔瓦先生转了行搞老业务粮油批发,同时负责带两只化骨龙,全家人指望希尔瓦夫人及其小弟一份半民兵工资,胡利奈婉拒定因公事,外人怎便多问,况且问来也没用,便转而向朱利亚问好,请胡利奈同意我借她弟弟一天。朱利亚当时定与胡利奈一同料理化骨龙们,一封信分成好几次写,依墨色浓淡可见希尔瓦先生两只化骨龙很有本事,使三个大人劳上劳下,碌前碌后。他回信说正亦有前往东区观战之意,正好民兵组织新近又招来一批新哥,是些希望通过职权制压一下平民阶层之胸有忿气者,受过不公对待之年青气盛之人,老屎忽们工作压力骤降,有了假放,自然能去观战,顺带拉上塔安先生。朱利亚问我这边有多少人,回他说仅我一人,他再回表示讶异,但到时相会再谈。回想起来,切西利奈似乎与我总是形影不离,也难怪朱利亚如此反应,她刚好会战那天要陪同里奥去找斯卡洛·特莱克森先生,已经聘好一名临时工保镖,与定情之人分头行动,这感觉使人既割心,也头痕。
听提姆说近一个星期全市最大的新闻及热门话题是我与布里托雅,市民们分为两派,一边支持我们行使律法权利拒绝决斗,另一边则明显地围着市长汪汪叫,话虽如此,事不关己,大红底裤高高挂,他们分两派分二十派也好,仅止于舆论而已,我没感受到任何实际性帮助,因为如果有,骂我的人肯定不会站得整条环路都是,况且我还感觉得到支持我拒绝决斗的一方从一开始便是少数,甚至乎极少数,在社会整体倾向当中占比甚微,影响力几乎可忽略。平心而论,他们的心态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是一般市民,我也是一般市民,大家过着相同环境下的生活,也许我相对悲观点吧,总体上并没差多少,当人身处战矛之中,很难保持理性,为了求生,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由人组成的权力团体亦然,为求保持其统治压力,宁愿牺牲一个市民换取协议撤离也不肯主动打破地方法禁止战争期间所有本地人进出城市关口之无情木例,道理很明显,透过战争条约解除一般市民撤离限制比主动打破地方法限制所造成的影响天差地别,立法那个是它,犯法那个又是它,我是指杜姆法院,这就说不过去,而完成战争条约,或者叫协议吧,我无论胜败都与权力集团威望存亡毫无关联,只是一件工具,作为保持地方边境律法条例效能能被牺牲的工具,但我是个人啊,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啊,我还想牺牲十三万人保自己全家几条命呢,既然牺牲我一个人,意欲将我推进决斗制度以拯救十三万人有其逻辑性,那么我希望牺牲十三万人将他们全部拉入城市山道战以拯救自己身边自己珍重之人,亦有逻辑性可依,他们,整座要塞十三万人的价值并不比我与我身边几个人重得去多少。
两边部队前线离市区边缘相当之近,已经推进到一公里外了,最多再加几百米,防御部队被部署在战壕之中,采取古典战法,粗略估算有八百人以上,分列两排,共六处阵地。圣托尔瓦德则采用重视投矛火力之轮排战法,一千二百人左右,分列五排,共四围方阵,隔得很开,战线拉长,两侧超出杜姆战壕,但若遭受冲锋从中突破将战阵从中割开一分为二单边受压,人数顿时便无优势,料想圣托尔瓦德早摸透了防御部队的底,知道,信任防御部队,认准指挥部胆小如鼠只懂坚持防守,众所周知,战壕战正是因为投矛战诞生后才被淘汰掉的时代眼泪。亲眼目睹,何以节节溃败,心中有数,惟独大批奴隶信心十足,总能拿出理由来开脱,每次防御部队战败后撤,事实上战败,唇上却不叫战败,叫战术思量,叫占据高处,可您市东边是盆地平原,哪有佳处风位可占?再说,上年空军伤亡惨重,从加加林市接过两千只空军,打到今天,也没剩下几只,两三百只还是有,可前段时间向市民征召战鹰街知巷闻,我自然亦有闻传,他们想忽悠谁呢?正因为征来一大批新空军,费尔南多·何被空军总饲养所临时征去训练战鹰,逻辑同样清晰非常,只是大部分人宁愿不去想,放弃思考。因此,我与朱利亚、提姆二人下来贵族区东区第二环观战台关注战况,实质上更倾向于看防御部队出洋相,毕竟我们可是……有着另一层所谓身份。
许多人斜视我,双唇不住地开合,朱利亚道:“就这里吧,别跟其他人挨得太近,人群边缘一点正正好。”
背对城市,正前方,正东边对着防御部队右翼战壕,看得倒也清楚,而他们左翼就离得较为之远了,战线也足足有一公里以上长,合计两千人要在这一千多米矛线上展开一场血战。
提姆对我道:“先生,如果你觉得离人群太近,我们可以再离远点。”
“可以了,谢谢两位,gracias,看样子来东区看打仗,呃,该来看打仗的人都来了,两位认为有多少人啊,人山人海,我敢说一半人都跑来上下东区了。”
朱利亚道:“三成吧,我估计。”
提姆昂首仰望上环,似乎点着人头,正当我以为其点着人头时他又往下环望,上下几环路边站着数不清点不尽的人,承诺不使用攻城器具不攻击市民之条约竟具有如此魔力,竟吸引来近半数居民离开家宅。
围观群众间各阶层、各制服、各年龄都有,上至一百二三十岁紫皮老人,下至两三岁小童皆有,大部分家长并不介意其子女提前感受人间离别之痛,路上经过几对老幼,听到其交谈,使我心寒,他们灌输给子女之观念与我小时截然相反,才使我心寒,更加清晰地认知到这个国家将临狂热边缘,再过不久,席卷整片社会的狂热将会再一次地把所有市民卷入战矛风暴之中,无人能幸免。一般来说,古籍提及过史前许多国家会因为宗教纷争而发动战争,甚者长达数十年,就只为了一座叫做大马士革的城市。作为现代人当然觉得史前的人真蠢,竟为了宗教这种权力道具涂炭生灵。但我们又得要处身设地地代入到史前古人的角度去揣摩前人所求之何物,因为现代没有宗教这些骗人玩意,导致我们傲慢,带着偏见地评判史前记载之事,甚至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确实,现代人相信原子之神,相信伟大意志创世者,不相信一切宗教,尽管并不能使现代人高前人一等,但是月球人来了,月球权力集团建立了半岛联合政府,将自己当做宗教一样来经营,人们虽然知道宗教是样操控心灵的手段了,但很多人并未想通一件事,那就是很多人盲目地崇拜月球权力集团,正如史前人类崇拜各种宗教那般狂热。
三十年前我和同龄人听得最多的话大抵都是些千教万教别教打仗之类,尤其是混血人种和月球人,紫皮能超越四成成年率长大成人已经来之不易,还教去拿命打仗?反正我父母是千万不教的,更进一步说,参加防御部队那些人几乎是些走投无路的社会闲散人员。长大后我才知道父母所述社会闲散人员并不属实,因为抽签兵役制存在,闲散人员们哪怕渴望进入防御部队也无它途径,每个年满二十二岁的男女都只仅有一次抽签进入防御部队的机会,当时我没抽中,然后就没然后了,还省下五只战鹰钱。基本上抽中兵役签的贵族阶层花钱买五只鹰以鸟代人乃常规操作,人各有志,因此也会有些胸怀壮志之贵族子弟进入防御部队,比如埃里克森先生其女,她没抽中签,趁战矛烽烟,人手缺乏临时开放志愿响应之势主动参加防御部队,同期亦有许多所谓社会闲散人员报名,想要跳过抽签进入防御部队只可透过战时开放期,所以他们盼望着打仗,还盼望着前线多死点人,盼望刚好多死那人使自己成为刚好够名额编进部队之幸运儿;我也盼望,不仅盼望打仗,还盼望纳德兰尼亚毁灭,因为看不到希望,他们不断地从民众身上夺去各种各样生而为人本应拥有之物,看不到改善的希望,推倒重来吧,通过战争,将一切推倒重来。大部分人看不起跟我抱持相同想法的人,多数排挤少数,而我则认为,尽管我并不比大部分人高尚,大部分人亦不比我更正当。
“两位认为今天这仗哪边会赢呢?”我随口问道。
提姆道:“多数又是圣托尔瓦德吧。我敢拍心口保证今天来东边看打仗的每个人都至少被问过一次你这问题啦。”
“安啦。”朱利亚爽朗地道:“明眼人全都看得出又会输一场仗啦,今年以来杜姆赢过吗?场场被压着打。说句难听的,哪怕,别说总指挥,哪怕其中一位军团长有雪弗尔一半水平,只有其中一位,输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沦为大家笑柄。”
我道:“哟,很难说哦,杜姆这屁地方总有鹰屎运哦。”
朱利亚疑惑地问道:“嗯?有什么鹰屎运?”
提姆笑道:“哈!一听就知是外地人!”
朱利亚坦率地说:“哈!那我本来就不是本地人啊。”
提姆也许本想往下拿朱利亚取笑一番,临时改变心意,对其解释道:“你总知道外号怎么来吧。”
朱利亚道:“这肯定知道啦。”
提姆道:“我就说些你们外地人没听过的杜姆传说。”
朱利亚道:“请,hijodedueme。”
提姆开始讲故事,道:“有些小仗轻易击退攻城部队我就略过了,有些大仗被打得跟条狗一样,你看上年今年这种叫大仗,被进攻方摁在地上摩擦,以往有过很多次,但每次大家都以为城要沦陷时却总有支军团跟打鹰血一样势如破石反败为胜,像有原子之神护佑——”
朱利亚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不是城防系统起到作用?”
“城防系统几百年来从来没变个好吧。”提姆道。
我补充道:“每次倒不至于,你忘了其中有两次不关防御部队事而是派人用决斗制度解决吗?”
提姆惊道:“两次吗!?”
“反正呢,”我对朱利亚道:“每次总有支军团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扭转战局,决斗制度也无败绩。并不是因为城防系统天衣无缝,其实漏洞遍布,而是冥冥之中似乎总有股力量使杜姆免于沦陷命运。虽然说倒轻松,我们这代人没经历过战争,谁也没资格保证打起上来打输之后不会陷落。”
提姆突然道:“哎,少爷。”
“嗯?”
“您拒绝了决斗制度呀。”
“是啊,我老妹她也拒绝了,所以两边只好重新开始打仗。”
“有点想不明白,首先只是我一家推测,市府有说过万一打输了,首先你们两位拒绝决斗,重新打仗打输了不就真输了?市府提过打仗打输之后怎么办吗?我是觉得上边肯定不会轻易拱手送城吧。”提姆最后望向朱利亚。
我亦向朱利亚寻求其意见:“没提过喔。那你了解过吗?”
朱利亚尴尬地道:“我们都在民兵里干,怎么有事只有我知而提姆不知啊,应该会要全市市民进行被动防御吧,既然都决不成斗了。”
我说:“既然如此吧,为何当初不直接拒绝决斗呢?”
想来关于战争胜负之结束过程颇具疑点。首先市民全体转为防御力量即使伤亡惨重,至少城市绝高概率能保全自身,毕竟攻城部队一两千人要面对十几万躲在暗处投矛的市民,一人投一柄矛都够收攻城部队多少次皮啦?决斗是否莫名其妙呢?再者总比决斗制度落败好听吧,如若上头从一开始就认定要撤离市民倒另当别论。
“要能理解上头想法,我已经当市长啦。”朱利亚叹道。
“是啊,但我意思是前后有很大矛盾。”
提姆问:“怎么个矛盾法?为了避……斗胆说句公道话吧,为了避免市民参与防务导致大批市民伤亡而同意派个别人参与决斗制度解决战争残局其实很正常吧。当然了,你作为当事人听到心里肯定难受,而牵涉到那个不是我才说得出公道话。”
“我能理解,如果放到其他任何人身上我也会说跟你一模一样的公道话。重点是防御部队和市府为什么要同意雪弗尔提出的方案呢?她无,本来就无权指定我们作为决斗对手。”
提姆愣住,说:“我不是很理解,她有权指定决斗对手吧?”
“她就是没有权利指定我作为决斗对手啊,以她身份,代表圣托尔瓦德是吧,怎么能有权指定谁呢?个人对个人才可以。”
朱利亚道:“她以指挥官身份提出决斗制度确实无权指定谁作为决斗对手。”
“那天你知道还给市府当护卫!?”我对朱利亚抱怨道。
朱利亚顿时委屈,沮丧地道:“唉,后来才知道,专门查过原来战争代表决斗有另外一项规则,那时我是真不知道啊。你听,提姆不也不知道吗,没几个知道。”
提姆仍百思不得其解,道:“可是指挥官怎么无权指定呀?”
朱利亚道:“她并非以个人名义提出决斗制度申请所以无权指定对手,很好理解吧,你没了解过决斗制度?”
提姆道:“我是没了解过,大体知道怎么回事而已。”
“比如说她专门指定一只菜鹰,或者一个老大爷,明白吗?”
提姆道:“这就明白了,另外有什么矛盾呢?你说了有矛盾。”
“主要各方面讲不通,无论指定两个一般市民啊,防御部队应允指定市民为对手啊,危机临头仍咬死律法禁止市民撤离啊等等……每一个环节全是矛盾。”
朱利亚道:“少爷啊,你们拒都拒绝了嘛。”
“是啊。”
朱利亚道:“再纠结它矛盾矛盾矛矛盾盾又何必呢。”
“也是,何必呢,你这矛盾讲得可有意思啦。”我拿出烟盒,给两位民兵派烟。
杜姆市区东边一驼平川,平原荒野地形,因此攻城方式被极大地限制住,从开战至今闪电战、潜入战、佯攻战都用过了,圣托尔瓦德还有投毒战可用,而从未投过毒,我想是因为水库位于山顶特区,游击队能混上山腰来,却无法进入山顶特区,估计他们心中有数,早了解过近卫军团乃何方神圣,纵有十五个加里宁柯洛达·阿隆索也搞不掉十四名近卫军团,个个都是八十米投矛能命中两厘米靶心的怪物。因为前三种攻击方式毫无成效——至少几次攻击夺走了数百名市民性命,起码有点进展,但一日未攻入市区,杀死那几百人一般市民对进入市区前的平原攻防战其实仍毫无帮助。
攻城部队摆好阵型,侧翼突出,数轮前攻后撤,试图诱使防御部队离开战壕掩身之处发动冲锋。守方今日作战竟冷静非常,纪律严明,无任何一人血气攻心,战至红眼绿眼对后撤方发起追击。双方你投我收,防御部队固守战线,绝不退让一厘,亦不前攻一分。
地面部队渐渐疲累,山顶开始派出空军飞往平原战场上空,攻城部队反应迅速,部署于战线头阵以东约两公里之车队厢间冲出大群战鹰迎击空袭鹰团,短短十分钟,天空殒落无数鹰烈,荒原升腾起大团怒焰,火海撕裂开圣托尔瓦德战线,燃烧油投落地点经过缜密计算,由少部分高智商空军进行操作,竟将攻城部队南侧左翼与一部分中央主力单独隔离,血雨染红了双方拉至前线的木制对空弩机,却淋不熄烈焰。
防御部队收到通信指令,当即从北往南按顺序离开战壕对攻城部队左翼进行快速包围,全军出击——虽然我认为略显冲动,同上年冲动相提并论,甚至产生既视感来——优先对两成圣托尔瓦德部队发起猛攻,矛雨越过火线,刺中数人。待火海渐渐平熄,攻城部队中锋与右翼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开战壕正对侧位发动猛攻,锋线四散,各自仿佛早有计划,一一就位,从北边对防御部队展开二重包围,一时间形势再度逆转,防御部队腹背受敌,明显慌乱,先前隔着冲天火焰击杀数人之优势荡然无存,背水一战,眼看攻城部队包围网即将完成,山顶再度派鹰进入战场,俯冲至平原中央战阵,转为低空冲锋,对攻城部队主力西侧右翼拼死一波。
攻城部队组织起一群圣托尔瓦德人,大概有五六十个,一群人横拦于鹰军前进方向之上,对鹰阵投出毒气矛,矛头冲撞地面,团团红烟漫起,先头鹰军并未受到影响,与人进行近身肉搏,近百只鹰与五六十个人类混战,死伤惨重,只杀死其中一人,利喙捅入其太阳穴,直捣大脑,当场发疯,继而死亡。其余战鹰穿过红烟后很快失去意识,铲落地面,被人逐一踩烂头部。与此同时,两支小队由防御部队中央战团撤出,赶往防空弩机阵地,拖曳器具从攻城部队西北边接近其后方,机械师对防空器械进行紧急改装,使其能以水平角度射击,对攻城部队主力后侧发动攻击,对空弩炮在人群中散射,扫倒十余人,但目测无人伤亡,失衡倒地之人即刻起身,朝向投矛射程外之对空弩机,束手无策,上层亦无针对弩机小队进攻之计划。
防御部队虽被双向夹击,仍打得顽强非常,保持每五分钟投一轮矛,甚至连指引风向之气象学家也有空便投几柄矛。战斗已经进行超过了六个钟,原野之上尸横遍野,粗略点算,合计已足足五十余人死亡,若受伤未亡,医疗队伍会将其拖到战区之外进行急救,至于死亡军团成员,只得由其躺在原处,待战斗结束随杜姆防御部队拉回市区沤肥。由于医疗队亦为显眼目标,双方许多白衣者中矛受伤,暂未发现两方医疗队有人倒地永逝。先发动攻势的圣托尔瓦德部队开始渐显乏力,防御部队稳住阵势,将防线拉回西边,交战双方重新回到西东对峙之阵,八个钟后返回原点,防御部队派人进战壕取出大批爆炸矛,硬是将攻城部队锋线压退数百米。
此时胡利奈领着她丈夫希尔瓦先生与两个孩子来到我们旁边,肩上站着提姆的信鹰。侏儒安第斯神鹫飞回主人身边,接过一只活幼猫,兴奋地低头开吃,猫血溅到泥土上,很快变黑。
“来,奶酒。”胡利奈道。
“谢谢。您好,希尔瓦先生。嘿,你们好呀。”我假装开朗地对他们道。
五杯成年人标准装饮品一并装于皮革购物袋中,里边还放有各种零食,拿出零食,发现袋底有三枚手榴弹,难怪如此坠手。此乃方才朱利亚要提姆派信鹰送信给希尔瓦先生问他来不来看打仗之附带福利,既然他执意请客,我便也不跟他客气,俗语有云,客气是保持陌生人程度交际之手法。
两位小希尔瓦畏畏缩缩地扭捏,迟迟未开口说句“hola,se?orwaterman”或者“hola,se?orlossanito”,若对象只得我一个也就算了,本来我对些门面礼仪并不太讲究,大家见过几次,认识,其实礼仪已经不重要,而提姆·敏·塔安亦在场,这就很有所谓,除非提姆·敏·塔安与两位小希尔瓦也见过很多次且大家同样并不太讲究礼仪,这是前提。大概每一代人青年时,比如我、朱利亚、提姆,就拿我们自己举例,每一代青年人身心皆值气盛之时,每一代青年人中很少会有谁年纪轻轻表现得跟密卡萨夫人一样对家人、友人、任何人都毕恭毕敬、字斟句酌,使得她身边每一个人都感觉很累,像生活在学校里一样——虽然她本来是位se?oraviejaescuela,就跟现代社会竟然还有学校这种东西一样不可思议,当今年代还留有学校这种封建腐败产物,这就很费解。很少人去学校,只知道有,学院制度跟学校势不两立,没有学校才正常——跟她相处像住在学校里,跟学校相处,我可受不了,活遭罪,所以绝大多数青年人讨厌学校,光听着就觉得跟活见鬼般恐怖,而就正是这绝大多数青年人踏入中年阶层开始,他们开始变得像间学校,开始讲究这样讲究那样,其中就有所谓礼仪,处处讲究,奉“以和为贵”之类虚无缥缈的陈词馊句为哲理信条,但他们很少会去读叔本华,说哲学没有哲学,这就很恐怖了,想到万一以后自己成为同样一种人,就很焦虑,焦虑症发作,左手幻肢处隐隐刺痛,提醒自己不去跟熟悉之人讲究礼仪,对初次相遇之人完全可以讲究,有必要讲究,而对有一定感情基础之人则无讲究之必要,除非说想刻意保持距离。我改变不了这种环境、这种社会,但至少别被这股浪潮所吞噬,做自己。
“你……好。”小希尔瓦们扭捏许久才开口轻身地向我、提姆问候,声音细得差点没听清楚是“hola”抑或是“ahora”。
“唉——”希尔瓦长叹一声,个中苦艰尽显,听者无一不动容。
提姆道:“上次他们还很开朗啊。”
嗯,我也正想说,正想问。
希尔瓦失落地叫孩子们去找朱利亚小舅玩,对我们诉苦道:“少爷,上次多得你提醒啊,近来我转回去专门批发粮油了,唉,纺织业玩不来,玩不来。这一个月来啊,我算是知道你——”他看向胡利奈,再看我,对我说:“——和少爷你处处针对纳德兰尼亚了,是真有问题,它有问题,就该被针对。”
这位阿哥之前一直比较中立,如今亦满口愤慨,定发生过些使人鬱滞之事,我不敢开口问他,眼神鼓励他往下继续讲,却听到胡利奈破口大骂:“我要上班,他要开店,都有事做,想着将孩子们扔进托儿所起码半桶水别碍着我们吧,哎,一进托儿所,几天,几天!整个人都变了!他奶奶个羊驼!”
声声皆苦,句句皆悲,像家里出了原子大的惨事,可两只化骨龙坐在朱利亚肩膀上笑得稀烂,外人很难想象得出希尔瓦家究竟出了什么原子大的惨事,能令到一家之主们如此哀鸣频频。
希尔瓦先生怒斥托儿所:“puta,我现在才知道,半年前开始所有托儿所、学院就被明令禁止西班牙语上课了,全部改用月球语,卤味,不但强行换掉几批教授,专门换些平民阶层,还整天给我孩子灌输些讲西班牙语不文明,讲月球语才文明,伟大意志!整得他们对家里人还能说几句西班牙语,对外人反而说西班牙语变成件羞耻,不所谓文明的事!这明摆着就是歧视!像以前不好吗?哪里不好吗?洛……沃特曼少爷,你今年贵庚?请别介意我问一下。”
我诚实地道:“三十四。”
希尔瓦道:“我比你大六岁,都是八零后嘛,一六八几几年,那我们小时候,你也去过托儿所吧?”
“去是去过,但很快就回家了,去那地方不如给长女带,我父母说当时他们这么想,前后去了半年不到,混血嘛,具体原因你明白。”
希尔瓦道:“可不是,唉,当时凡是个混血都被地球人欺负。说来惭愧,我也欺负过混血,记得是个叫荷尔施泰恩的可怜家伙,长得比较矮。之后再没见过他,长大后想给他道声歉也没机会了。但,当时托儿所都是用西班牙语吧,对吧?贵族区除了些新晋贵族,大家都说西班牙语。”
“嗯,我记得是。且慢,难道当时有贵族区托儿所教月球语吗?”
希尔瓦道:“至少我没听说过有,即使学院,也会分班。多少个世纪,多少年了,一下子涌进来成千上万平民阶层,因为他们不会西班牙语,所以要我们陪着平民用月球语?老话说入乡随俗是吧,很有道理,贵族、平民全都认这老话道理,但一份通知下来,贵族说这老话马上没了道理?真变了天了啊,之前我两个一直自己带小孩完全不知道托儿所变成这个毛样,要早知啊,继续自己带好了,胡利奈要上班要武术训练,那我可以带嘛,辛苦就辛苦吧,总好过被洗脑啊。”
我早听说有此奇事,却以为是奇闻,送孩子去托儿所的贵族家庭尽管占比很少,三到四成,人数加起来不少了,按人头算一千来人怎么也该有吧,半年前开始,却没听闻过有抗议,加上也没听闻上下议院发布过什么消息,难道山顶有权力控制议院吗?假如为了托儿所该用西班牙语还是月球语进行全市公投,那必然大部分人会选月球语,平民阶层九万票,压倒性多数。那么因为我没收到通知说要公投,报纸也没登载过议院通过了什么什么条例,是否可以说明此行为山顶特区一意孤行呢?
提姆正好问出我想问之事,他说:“先生,很多工作繁忙的贵族阶层也送孩子去托儿所,若如您所言有份什么文件,假如有这种文件勒令托儿所改用月球语并且辞退掉一批贵族教授,应该激起众愤才对,加上改变、新增什么条例需要上下议院表决,两边我都没听说过呀。”
希尔瓦道:“这两样我也没听过,但确实贵族区所有托儿所全都改用月球语了,而且强制性,不允许儿童在托儿所里说西班牙语。贵族阶层工作人员走了一大批,您说呢?尽招些平民阶层!”
“下达这类通知一定要通过议院啊。”我道。
提姆替希尔瓦打抱不平,讥讽地笑道:“嘿,谁知道呢,您不也遇到天尊亲自绕过律法找您出场决斗吗?一切以它们为准,它们有最终解释权!呵!”
希尔瓦皮笑肉不笑,怎么笑得出,此刻想笑也很难笑,忧愁地望向自己两只化骨龙,只听朱利亚对他们说西班牙语,他们对朱利亚说月球语,连我这个外人都感到不是滋味。这就是纳德兰尼亚,说变就变,完全不给人适应余地,也不遵循由它制订出来的律法,谁一有意见,马上收监,关到没意见为止,连议会审决也给跳过了,我不认为上下议会上百号人能放任山顶胡作非为,尤其是上议院,全由贵族阶层组成,各种大佬,想买通几个人很容易,买通全上议院三十几名贵族政客谈何容易呢?凡事无绝对,有一定,少许可能性,除了钱,山顶还有很多能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比如恐惧,亦即威胁。贵族阶层有部分人为钱财所困,比如战时希尔瓦先生,转行从事纺织业接些零散订单为几万十几万银币,而并非所有像希尔瓦先生同等经济状况的贵族阶层实质上缺钱,他们为钱财所困,却并不真正缺钱,几个人吃饭吃得了多少?房子又是自己的财产,每个月交点公共设施维护费、民兵保护费、治安费,杂七杂八加起来大几千,水不用钱,平时买几百银币蓝雪,不用一度一百多元的电,算他一家平均五口,两大三细,每个月平均开销一万出点头银币,这点小钱随便哪家四级贵族都拿得出,要活得好,难,而活着,单纯地活着就很简单,每家人有每家人需要用大钱的地方而已。像政客贵族,他们自然不需要考虑银钱问题,山顶自会考虑如何给他们提供值得他们考虑的问题的问题,提供?安排才对吧,将议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以前又不是未试过,正因为已有先例才创造出议院制,除非山顶找到方法控制上下议院,尽管我不认为山顶能将议院每个人都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