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洞
这山洞深处,虽不宽敞,但一人通过绰绰有余。最奇的是,洞内两壁如用一整块金刚石打造的一般,晶莹剔透,映向洞顶参差寒光、现出五彩斑斓之色,美亦美哉、妙则妙矣!久香一路感叹,这人世间怎会如此神奇的地方,如果说久香对于“美”一直有一种执着的追求的话,这金刚石所铸的山洞便满足了她对于美的所有期望,华彩、绚烂、绽放、宁静、通透、清澈,纵是神智不全、魂魄不齐亦可以深记得感受到美的震撼。她此时想起了婆婆家的那具人像,饱满、充盈、温柔、恬静、高贵、超凡,是另一种美,同样夺人呼吸、摄人心魄,‘可我哪儿有魂魄?’想到此,久香不由苦笑一声,‘我不过就是个七魄只余一魄半的人...呃?当时婆婆只说我灵魄尚在,可没说那半魄是什么!被那个杜独菲一打岔,什么都没有问清就借着个无名女尸,跑到这世间来。集魄集魄,魄在哪里?如何集得?’久香又一叹息。然而叹息之间,她一低头便又一次陷入了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还是那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尘埃,似乎连身为尘埃的自己随空气律动的节奏都如此熟悉,久香不再害怕,甚至还有一些期待。一阵光波激荡后,她“看”到了又一段影像,这次是两个人,两个虚影可以勉强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女孩脑侧两个环形小髻、绸带轻扬,男孩儿一身短衣,脑袋后面一个鬏儿。声波阵阵,爽脆响亮,竟不似前两次那样难以分辨。
男孩说:“不就是打了个下人!大伯和舅爹都说该打!你怎就因此就不理我了?!”
女孩说:“你大伯说打就打?君子犯法还要按律例判罚呢,怎地草民的命就由你大伯舅爹说了算?你大伯舅爹权势比皇帝都大?哼,再说了,生死自有天定,你大伯和舅爹说要人命就要人命,怎地他们不仅比皇帝大,还比天公老爷、地府判官都牛?”
男孩分辨道:“不是没打死嘛!你让我救我不是救了吗?”
女孩不依不饶:“你大伯舅爹让你打你就打,我让你救你就救,别人说什么你都同意,那要你这脑子干嘛使?还不如拿去剁碎喂猪、丢茅房沤肥种菜!这么臭的脑子,烧成灰能防蚊驱虫,磨成粉能毒死老鼠!”
男孩哭了起来,叫道:“你又骂我!我错了还不行吗?至于吗?”
女孩儿不依不饶:“错了?道歉有用的话,要衙门干嘛?(呃?这句怎么这么耳熟?)”
“那夫子都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夫子还说了:屡错屡改、屡改屡犯,顶个屁用!”
“夫子啥时候说这个了?”
“就刚才,现在,我,女夫子说的!”
“你......说什么都不行,你到底要我怎样?”
“把夫子的行义篇背默千遍!”
“一千遍?!那不得......小半年?!”
“夫子说了:‘体肤之痛,方得永记!’”
“夫子什么时候...!唉,知道了。”
......
女孩身影消散。尘埃重聚。男孩执笔,边念边写:“浦草满池,叶其茂盛;与仁为邻,主敬存诚;与德相依,尊贤使能;与暴过密,武断专横;与奸相亲,凶残刁横;近朱则赤近墨则黑,众口一辞亦可铄金,鱼龙混杂,仁义礼智,何以对证......”
马炳生行至一半,发现身后脚步声渐止,忙回头找,发现久香呆立原地,道她是被洞中奇景惊住了,便笑道:“你看看你,这一副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呆会见了大哥可不能这样啊!马上到寨子里了,你走快点!”久香紧走两步,追至马炳生身后,脸上莫名冰凉,竟是在泪痕挂在腮边,心道奇了怪了、这副身躯还真是多愁善感,看俩小孩儿拌嘴也能激动成这样。耳边传来前面带路的马炳生喃喃自语,他又在唱那歌谣:“东郊四贤马屁精、前低后高打更人、天寒地破盘子疼、回首不堪返旧梦。”
久香边走边问道:“马大哥,你这唱的是什么呀?来回来去就这四句。什么马屁精、打更的啊?”
马炳生眼一瞪:“啥啥马屁精!打更的!不懂别胡说!那是东郊诗仙马炳生、先帝厚犒大情圣、牵魂夺魄攀紫藤、回首不堪返旧梦。那都是我的丰功伟绩!这做人哈,就要像我仄样儿,文武双全、知情知趣、洞察人心知道不?”
“噢噢”,恩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拐歪儿还厚,“那什么什么魂魄、紫藤、返旧梦什么的,意思是?”
“那个啊!当初我在峨眉山学艺的时候,师傅曾经告诉我,这世间最厉害的不是什么拳脚功夫,而是一种摄魂夺魄之法,师傅说那叫‘紫藤大法’。本来要等时机到了,师傅就要传授给我入门心法的,可惜没过多久,师傅惨遭陷害,我也被仇家追杀至此。唉,如果师傅老人家看到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要把我胳膊腿打断!”
“啊?!马大哥,你都这么惨了,你师傅还要打你?”
“对啊!师傅啊,最恨徒弟不知上进!我要了三年饭,现在又要加入帮派落草为寇,简直就是有辱师门、不上进的典范。师傅打我都是轻的。可惜...”马炳生停下脚步,一声长叹,“现在想让师傅打,都么机会啦!”眼眶竟是一红。
“哟!怎么?加入我们就是有辱师门啦!马炳生,要不您回吧?别让我们这帮草寇耽误了您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