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胜负手

第二十章:胜负手

三十余艘货船渡入天河,叶玄紧绷的心神终于得享片刻松弛。

他很庆幸,这个时代已没有“战舰”这种东西。所有昂贵且对制约单个武者没有帮助的东西,过去几百年间都已渐渐腐烂、消失。比如战舰,比如城弩。灾害纪元的战争,是比武和刺杀;灾害纪元的军备,是“火水旱蝗”。

湿腻微风伴着落日余晖映在河中的倒影,安抚着慵懒倚坐船首的六人。就连寒星的腰杆,也不似平日那般端正笔直。

“功高慑主,大恩如仇。就不赏你了。”叶玄靠着船舷,轻轻踹了下残影的小腿。

“无耻。”残影白了他一眼,语带得意地笑骂道。

木青儿就盘膝坐在身边,此刻残影却不担心这般放肆会招致什么惩处。就算木青儿想揍她,待她明白叶玄话中之意,也必不会计较这般小事了。残影相信,在青儿姐被逼到忍无可忍之前,自己应该可以嚣张很长一段时日。

与胡亢一战,真正的胜负手,正是残影喝出的那一声“无耻!”

胡亢铁鞭点出,残影当即开口讥刺,却直至第三招才惊扰了他。若再晚得半瞬,待叶玄身子被震出战圈,胡亢容得片刻喘息,便会迅速看清场间局势。到了那时,“让招”之事恐再也扰他不得。

隐蝗奇袭,三招便遭迫退。如果没有残影那及时地、绝妙的一喝,如果没有那条趁势点出的小小血口,叶玄对于后续的战局,实不敢抱太多幻想。

这一战,说是残、叶二人共同杀了胡亢,也不为过。胡亢抡鞭时的半分迟疑,就只与之对战的叶玄感同身受,场间余人均未察觉。残影机敏已极,听得叶玄一语,便明其意。木青儿等人则是待叶玄阐明因由后,方知残影今日竟立下如此大功。

“少主,今日这事,是不是我惹出来的?”见叶玄终于无事,鬼蛾心下稍安,情绪却仍低落,刚又听得叶玄叙述,才知此战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凶险,心中更增愧疚、更感后怕。

叶玄不愿当众责备鬼蛾,温言劝慰道:“归根究底,是我惹出来的。不贪财,就什么事也没有了。”鬼蛾摇摇头,垂目抱膝,叶玄的话没能安慰到她。

残影伸手在鬼蛾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尽量扮出轻快的语气调笑道:“我若输给‘阮棋’,‘胡亢’也不会来。别把自己想得那么紧要。”是否果真如此,残影也不知道。若在夕霞落败,木叶家声威遭损,或引更多撕咬,一路需杀更多贪狼。那样胡亢可能依然会来。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紧要。”这本是残影好意开解之语,鬼蛾心下郁郁,平添许多敏感、哀怨。想到残影,一时自惭形秽,只将头埋得更低。自己在夕霞惹事,是小影出手摆平。后引来了胡亢,要斩自己左手,叶玄翻脸死战,又是小影急智破局。

同是“玄青书院”的孤苦儿,她比残影后入夜宫,却先至“旱境”,也曾一时自得。后来,小影身法越来越快,路数越来越奇,几乎每次打架都能使出没见过的新招儿,她渐渐有些跟不上了。鬼蛾清楚,少主不会偏袒藏私,那些怪招根本不是叶玄教的,而是小影自己琢磨出来的。

再后来,自己执掌“治安兵团”,闲散度日。小影入了“莫问塔”,没几年竟将叶玄赶了出去,嫌他碍手碍脚,不会办事。叶玄成了闲人,“莫问塔”却在残影手中风发泉涌,直贯云霄,“血筹官”之名响彻天际,飘散北南。

鬼蛾很早便觉,自己除美貌胜过小影之外,与她相较实乃一无所长、一无是处。心念及此,大珠大珠的泪水自一对凤目中涌出,擦也擦不干,拭也拭不净。

残影右手一撑,蹭到侧旁,窄臀紧紧贴在鬼蛾胯上,纤弱的手臂将她丰健的身子揽入怀中,像个大姐姐似的,轻抚着她在河风中凌乱的密发。

“为何要决生死?”一阵伴着低泣的沉默过后,孤雁向叶玄发问。她不明白一向胆小、圆滑的叶玄,今日面对强敌,为何要主动将场面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雁子,你连这都瞧不出吗?”不等叶玄回话,残影抱着鬼蛾插口道。四人之间,残影与鬼蛾最是亲近,与寒星最为疏远。至于孤雁,她入夜宫最晚,武功一半是叶玄所授,另有一半是跟残影学的。

更重要的是,残影诱引并教会了她“打雀牌”,让这生无可恋之人找到了半分情趣。是以孤雁平日虽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残影心中却将她当作半个徒弟。

“瞧不出。”孤雁漠然应道,不生气,也不斗嘴。

“哼,为师今日就教你个乖。”对面若是鬼蛾,残影定会诱她、逼她说些谄媚言语,才肯相教。孤雁不识逗弄,她只好自说自话,嘴上讨个便宜。

“我们是什么兵力?二蝗,四旱;对方是什么兵力?一蝗,二十五旱!若真打将起来,就算青儿姐能顶住胡亢,就算少主一人能抗十旱,还剩十五人,咱四个怎么分?

即便单独拎出来打,你胜得了楚天穷吗?你胜得了言禾吗?我与小蛾,又胜得了桑寿通、仇诗迈吗?”残影说话间,又望了望“寒星”与自己怀中“鬼蛾”。若有机会,她倒真想与“仇诗迈”较量一番,但对于胜负,实无丝毫把握。

残影故意顿了一顿,她知此刻另外三人,也在幻想自己与那几位宗师对战的情景。“假若估算战力时,认为对面只有‘一蝗,二十五旱’,那就大错特错!除‘航帮’首脑外,另外那一十九位大宗师,真的是只身前来吗?那七艘巨船,里面又藏了多高手?

胡亢挑战青儿姐,一个使‘玄竹’的,一个使‘铁鞭’的,战到最后无论胜败,双方多半是个气衰力竭的局面。到那时,船里船外,众人齐上扑杀我们,又如何能挡?就算‘胡亢’不是这样想的,那一众‘宗师’里面,可难保没有下作之人。

对面不知少主品阶,只会更增气焰。屠杀之势一起,少主再动只怕就震不住了。要解此局,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蝗奇袭,速杀胡亢!断其首、破其势、寒其胆。少主那第一刀几乎成了,可惜呀……”残影凝望着虚空处,回想起不久前的凶险与刺激,心中仍自亢奋。顿了片刻继续道:

“就算没能速杀,拎出‘胡亢’与‘少主’对决,仍比由‘青儿姐’动手要好上百倍。纵然两败俱伤,我们这边也至少是个‘隐蝗乍现,明蝗未动’的场面。你是带兵的,知道什么叫‘不动如山’吗?”

残影考校孤雁,却又自问自答:“不是要像山一样岿然不动,而是‘山不能动’!青儿姐,就是我们‘木叶家’的‘山’,山一动,势就崩。在外人瞧来,一旦‘青儿姐’跟‘胡亢’交上手,我们的底牌就算掀了。

反过来说,我们几人越强,‘青儿姐’在旁人眼中就越恐怖,这就是必须由‘少主’来接‘胡亢’的原因,也是当初想让‘小蛾’一人屠灭‘焦、甘’的理由。”残影说罢眼望叶玄,等他夸赞。

怎料叶玄却道:“你说的道理没错,但我不是这么想的。”眼中透出深深的余悸与自责:“辱骂胡亢,叫嚣生死,只因我真的害怕了。在枯荣城,人们背后叫我‘裙下之主’,我不生气;你动辄说我贪财好色、胆小抠门儿,我不生气;一路北归,我渡河遭人勒索,夕霞蒙冤受辱,也不生气。唯独今日给胡亢一迫,我就怒了。你说这是为何呀?”

叶玄也学着残影的样子自问自答:“哼,我自觉机敏狡黠、宠辱不惊,现在想来,皆因我自出道起,从未遇过真正的强敌。我以为自己擅权衡、知进退,可实际上,我只有在居高临下、胸有成竹时,才有勇气退。一历生死大险,一遭强人威压,就只会像条疯犬般扑上去撕咬。”

残影望着叶玄,神情复杂。她不愿接受这个解释,更不愿叶玄如此轻贱自己。

“今日险些累了你们,对不住了。这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叶玄环视五人,满眼愧歉。

“少主…你别这样说。”鬼蛾敛了泪,带着哭腔劝慰道。

“若重来一次,你怎么选?”残影低声询问。

“假如我心智尚存,会交待师姐,只硬接胡亢一招,显了蝗境,立即认输。气力不损,威慑不减。届时以败将之姿,诚心与胡亢相谈,将半数金砖赔给南人谢罪,换小蛾、寒星两只手掌。

对面没人真的在意‘焦、甘’之死,却必定不乏贪财之辈,这般谈法,多半可行。若对方仍不依不饶,我便绕开胡亢,向‘楚天穷’叫阵,扬言我若战败,就将自己双手一并赔了。只要‘楚天穷’敢应,就可凭他显我蝗境。到那时,想要扑杀合围的,都得重新拔拔算珠。”叶玄语气凝重,仿佛眼下战端未启,胡亢未死。

“我们筹备数月,往返半年,耗千人万金,冒空巢之险,这般辛苦取来的金砖,给人恫吓一下,就随随便便赔出一半?”残影在叶玄开口前,听他上文,观他神色,已隐约猜出他要说什么,此时亲耳听见,仍是愤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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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那要是他们想全吞呢?要是他们不肯放过小蛾、寒星呢?”

“这不太可能,尤其在我示出善意又亮出底牌之后,更不可能。”叶玄没有说出这句。因为残影问的,是如果。

“简单。我们六人当即转身逃跑。胡亢自重身份,绝不会追。只要胡亢不追,群氓便无人敢追。金砖的事,全当是一场春梦。”叶玄坦诚心中所想,也预备好应对残影的发作。

被残影搂在怀中的鬼蛾,此时紧紧握着她的右手,捏得指节发白,这才压住残影几欲脱口而出的咒骂。残影虽没开口,叶玄瞧她神色,其意却极分明:“你要不要脸!”

也是心有灵犀,叶玄索性不等她说话,直接应道:“要脸,还是要命啊?”

残影深深吸气,此时反倒成了鬼蛾将她揽在怀中,一下下顺抚她的背脊,低语劝慰:“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残影强压怒火,语调更增坚毅:“叶玄,我唤你少主,就不怕你将我性命押上赌桌。你做家主的,自己也当有此觉悟!”

叶玄伸手止住木青儿,回呛道:“胡亢有此觉悟,他死了。”

听得叶玄讥刺,残影怒意又升:“人在江湖,哪有不危险的道理?你若当真惜命,我们就舍了这批船,封了莫问塔,弃了枯荣城。寻个清净之地,做群富贵闲人。你传我一身本事,我替你看家护院,这一世赔了给你,那也认了!是你自己偏要敛财,敛财为得什么,却不跟我说。那也罢了!你要赚钱,我就帮你赚钱,你要取宝,我就随你取宝。只求你有个男人的样子,不要总是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你是皮又紧了?”木青儿眼望残影,凶芒隐现。

残影再如何愤怒,却不敢冲着木青儿咆哮。此时胸中一口恶气,当即闭嘴又不甘心,忍了许久,满眼噙泪恨恨憋出一句:“哼,回去再算吧,路上你可打我不得!”说话时也不敢盯着木青儿的眼睛,语罢起身进了船舱,扮出一副愤而离席的模样,实则是与木青儿顶了嘴,吓得赶紧逃了。

叶玄低头不语,仿佛给残影骂亏了心。大战之后难得的轻快一扫而净,空气又转低沉、凝重。

其实早在“枯荣城”内,残、叶二人就商讨过“万一胡亢拦路,该当如何应对”的问题。那时最坏的预想,就是直面“整个航帮”外加“三、四个宗门”。万没料到,似“穷天楚、桑寿通、言禾、仇诗迈”这等位格的宗师,竟一口气惹来十九个!这远远超出他们的计划。如此危局之下,“叶玄”这张“暗牌”该怎么使,二人事后复盘,仍不免生出极大的分歧。

“我们逃了,兵士怎么办?”孤雁只等残影吵完,才说出闷在心中的疑问。

“只要他们不抢金砖,四散而逃,场间没人会与杂兵计较。”叶玄淡漠道。

“杂兵”二字,让孤雁心中很不舒服。叶玄瞧在眼中,会错了意:“我只是在说事实,并非想要辩解什么。纵然真会被‘胡亢’屠尽,我也顾不了他们。”

叶玄的无耻坦荡,反到让孤雁心下轻松少许。忽而有个问题涌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她想知道“若我舍不下这些‘杂兵’,抗命不退,你待如何?”闪过这个念头,孤雁当即暗骂自己下贱,恨自己怎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期许。

她与叶玄,从一开始就只是“生意”。若是残影、鬼蛾不退,叶玄或肯死战,不过残影骂得虽凶,却是最不可能临敌抗命之人;要是寒星不退呢?孤雁拿不准叶玄会不会为她留下;但如换成自己……哼。想到那一袭黑影飘然而去的情景,自己又为什么会生气?

丈夫死后,孤雁自忖不该再对任何男人有任何幻想,无论身体还是情义。如今这是怎么了?回想起来,叶玄对着胡亢喊出“分胜负,决生死”那一霎,自己的心也突然紧了一下。无论有没有叶玄,都不妨碍“守约”,那又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死活?

正思量间,叶玄已经起身,在甲板之上寻了一桶清水,缓缓拔出“雪脏”,擦拭着尚未污干的血迹。残阳的余辉映在刀身之上,泛不起一丝光亮,只将那一抹灰白衬得愈加惨淡。

“不知罗摩家的人,渴了你多久。百年,还是千年?跟着我,饮下的第一滴血,是航帮胡亢之血。丫头,我也算对得住你了。”叶玄爱抚着“雪脏”清洁后愈显污浊的腰身,喃喃自语。

流亡日记-节选(24)

今天林觉带我和安涅瑟到城中游玩,只带了六名护卫远远跟着,比第一次见到他时还少。

还是和昨天一样,他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指指点点。城中有很多商人,这点与“昆斯特”并无二致。他领着我们逛了很久,整整一个白天,这城着实不小。城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对他都极尊敬。小摊贩或许是通过“护卫”分辨他的身份,而那些看上去比较豪奢的店铺中的管事人,明显是很熟悉他。

我们在一家“布铺”停留了很久,那店很大,看上去像是老板的男人拿出好多不同颜色和纹路的布,让我看,让我摸。这些布的手感跟我身上穿的有点像,很滑腻,是“昆斯特”没有的材质。我对这个没兴趣,但林觉似乎很期待我的反应。此刻我还不确在林觉面前,可以多大程度上表现自己的好恶,先装一下。不知演得像不像。

安涅瑟好像真的挺喜欢这些,没出息的东西!也不能全怪她,从小到大没让她自己选过衣服,都是裁缝给我量身订制时,顺便用残料帮她做一套。就这,别的女奴已经嫉妒得想撕碎她了。裁缝也不情愿,认为给安涅瑟做衣服是一种侮辱,真可笑,谁又有空管匠人的感受了。

终于离开了这些让人厌烦的五彩缤纷,临走时,我看到林觉的护卫给了老板一些东西,像是钱币。他不会要给我做衣服吧?

午间我们在一个很大的酒馆里吃饭,酒馆很喧闹,我们坐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倒还挺安静的。“昆斯特”没有这么大的酒馆,这有点像大贵族家里的宴会厅。当然,比王宫的还差一些。用餐的时候,林觉的侍卫守在门外,安涅瑟站在一旁服侍我们。

我终于知道“小木棍”是干嘛用的了,他们用这东西吃饭。酒馆的侍者给了我三种不同大小的汤勺,我猜是林觉吩咐的。用木棍吃饭想来不难,回去学一下。我也明白没有“叉勺”是怎么回事了,小木棍替代了它大部分的功能。

这里的人也喝酒,我没见过这种,但基本可以确定是酒。林觉把酒端给我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可能怕我以为是毒药吧,哈哈。我特意把酒杯放在鼻下嗅了嗅,冲他点点头,让他放心,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不怎么好喝。

林觉有些惊讶,随后露出畅快的笑容,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我的空杯,也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碰杯子应该也是一种礼节,而且是极其友善的那种。之后我主动跟林觉行碰杯礼,他开心极了。

林觉的酒量很差,这么小的杯子喝了二十几杯就有些醉了。父亲开心或者不开心时,都是抱着桶喝。酒足饭饱之后,林觉继续带着我们游玩。我见他身子打晃,伸手扶了他一下,他望向我的神色竟充满了感激,好像我刚从“火刑架”上把他救下来一样。

午后,他又带我去参观了一些漂亮的瓶瓶罐罐,依旧没什么意思。接下来是画和字,这个我有兴趣了!

这里的画大多是纯黑的,也有彩色的。画得有人、有物品、有风景,但都不怎么像。林觉带我来的一定是城中最好的店铺,所以我猜“画得不像”是故意的,就像唱歌的时候故意把发音弄乱一样。我希望通过“看画”收集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但今天没什么收获。这些画都不够宏伟,从中看不出王国、宗教之类的东西,甚至这里的画都很少出现“一个以上”的人,连人与人的关系都看不出。

字很有意思,这个世界的人喜欢把字挂在墙上,这家店铺墙上的字甚至多过画,林觉家里好像也是。墙上的字各式各样,有的很臃肿,像是蜷缩的麝鼠。有的很枯瘦,像被小丑鱼啃过的骸骨。有的很规整,有的很躁动,但我总觉得这些就是同一种文字,只是有人故意用各种办法扭曲它们,就像画故意不画清楚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黑石上那些像“法锤”的文字,会不会也是这种文字的某种扭曲?该死,我为什么没把黑石上的字临摹在羊皮本上。

我看到这个世界的人写字了,用的是画笔,写起来又蠢又慢。从各个方面来看,这个世界不可能如此落后,我猜这又是艺者的矫情。不过至今还没见到碳笔或是相似的东西。

还有,这些应该能卖挺多钱的字,都写在一种很脆弱的纸上,我根本没用力就扯破了一个角,后来店家把那幅字卷了起来,我猜林觉把它买了。我可能犯了个错误,不过应该无伤大雅,林觉没有丝毫不高兴的反应,看着我窘迫的样子露出宠爱的笑容。这让我感觉有些屈辱。

我们在画铺停留的时间比布铺更久,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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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铺出来后,林觉带我去了一个卖宝石的店铺,店家见了林觉,表现得极其谄媚。不是害怕,是那种商人见到大买主的谄媚,我猜这个人就是店主。同时我发现这个店铺有自己的带刀护卫。

店铺里摆满了“女巫”送我的那种宝石,我还看到了黄金!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金镯子安静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我拿起来感受了一下,重量和质感没错,就是黄金。我可以绕到横木后方,随意触碰店里的东西,应该也是跟着林觉的关系。这次我很小心,不能再碰坏任何东西。

林觉似乎对这些金器没什么兴趣,于是我也装作不喜欢的样子,把镯子放回了原处。

过了一会儿,林觉对店铺老板说了些什么,老板怔了一下,走进内室,片刻后捧了一个木盘出来,木盘上放了三个精美的小木盒,老板逐个打开,每个盒子里放着一枚宝石,也是“女巫”送我的那种。

老板讨好地拿出宝石递到我手中,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棒在掌中细细观察,实在看不出和“女巫”送我的那块有什么区别,除了色泽更淡一些。我把宝石还给老板,他又递给我第二块,我又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换来了第三块。

第三块宝石也被老板小心地放回盒中后,三个盒盖都没有关上。林觉指了指这三个盒子,大概是问我喜欢哪一块。我猜林觉要送我宝石了。

果然,我随手指了右边那个盒子,林觉看也不看老板,直接从盒子里拿出宝石,郑重地放入我手中。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的身体。我当然不会拒绝,无论是宝石还是触碰。我登陆的时候,身上也戴了一些宝石,明天挑一块最好的送给他,我们的关系就更紧密了。

我握着宝石,凝望着林觉的眼睛浅浅一笑。林觉似乎动情想要抱我,却强行克制下来。很好,回赠宝石后再被他抱,会显得更有尊严。

走出店铺后,我握着宝石的右手有些无所适从,林觉体贴地将宝石接过,放到侍卫棒来的木盒中。天色已近傍晚,林觉带着我来到一条人群密集的街道。这里虽然拥挤,但人们看到带刀的侍卫,都自觉为我和林觉让出足够的身位。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像是小广场的地方,广场的一处围着一大圈的人,看来是有表演。这次连侍卫也花了些力气,才让人群分立两旁,给我们让出一条道路。走到近前才发现,表演还没开始。

演员们朝我们这边望了望,没有向林觉行礼,但明显加速了准备工作。过不多时,表演开始。

表演者共有五人,三个人在旁演奏三种不同的乐器,像是热场,然后两个演员亮相。二人先用做作的语调对话,声音越来越高亢,似乎是在争吵,然后两人同时拔刀向对方斩去,我明知是假打,还是被震住了,二人劈砍腾挪,动作之快从所未见。人群中传出阵阵的喝彩,也并不怎么狂热。

“当”一声炸响,双刀相撞,人群又一阵喝彩。接下来,双刀互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王庭宴会上的打击乐一样。我全神贯注,目光几乎跟不上刀光,每一次眨眼,都会错过一式精妙。就在我连呼吸都要滞涩的时候,两人突然同时向后纵跃,场中留下了大片的空当。这一跃的距离,不太对劲儿啊!

更大的惊骇冲击着我的心防,应该说,我的常识。左边那人忽地腾空而起,至少有三个我那么高,像天神一般凌空下击,右边那人刹那间缩成一个球,用一种我不能想象的速度滚到一旁。扑哧一声,钢刀斩入坚土,直没入柄。这真的是表演吗?

那滚倒的人见对方刀身陷入土地,也不进击。另外一人腰身一拧,钢刀从坚土中拔出,两人又斗在一起。后面的表演已经没心思看了,我需要时间消化刚才的情报。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时间来平复我的情绪!

神智稍复,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刚才究竟露出了多么没出息的表情呢?这是何等的失态!我鼓起勇气望向林觉,发现他也看着我,又是那种让我感到屈辱的宠溺笑容,好吧,至少比鄙夷要强。

表演的时间并不长,后面也没再出现更加不可理喻的场面。看完表演,林觉带我来到附近小街旁一个有些寒酸的露天店铺,一个棚子,几副桌凳,一口大锅。我明白林觉的意思,有时候平民煮的脏东西格外好吃,在“昆斯特”也是。

凳上坐满了人,侍卫们过去给了每人一枚钱币,挺有礼貌地请走了他们。这家店的老板、厨师、侍者都是同一个矮小的男人,小摊铺常常如此。林觉没有理他,侍卫对着他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恭顺地回到了大祸旁。另一个侍卫拿出手帕,为我们清洁了一副桌凳。我大方地坐在凳上朝林觉笑笑,他露出宽慰的表情,坐到我左边的凳子上。

我拉了安涅瑟在我右手边坐下,她有些惶恐的顺从了我。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今天午间安涅瑟侍立在旁伺候我和林觉用餐,自己一口菜也没吃,林觉显然已经清楚了她女奴的身份。然而此时林觉对于安涅瑟的入座,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

这表示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地处置安涅瑟,对她好些也不算对别人的侮辱。这里的贵族挺好,不像“昆斯特”的那么矫情。事后回想,才第三天就做这样的尝试实在有些过早,这就叫恃宠而骄。以后我要小心一些。

很快,老板端上三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这碗和汤勺绝不是小摊上的,侍卫还带着这些吗?林觉真是体贴。

这是蛇羹!调料的味道太重了,我竟没闻出锅里熬的是我最喜欢的蛇肉。这种质感,绝对是蛇肉,不会错。这个世界有蛇,太好了!除了蛇肉以外,还有别的肉,我认不出是什么。安涅瑟和我对望一眼,显然她也尝出了蛇的味道。

吃完一碗后,我又指了指锅,示意想再要一碗。林觉高兴极了,马上招呼老板又端了两碗过来,另一碗给了安涅瑟。他自己的蛇羹只下去小半,一直在看我吃。我已渐渐摸到了些和林觉相处的诀窍,在他面前不用太过矜持,偶尔犯错、示弱,给他包容我、保护我的机会,在恰当的时候表示出对他的依赖、赞许,这些都能使他欢喜。

我的第二碗蛇羹见底时,林觉的第一碗也吃完了。他见我吃饱,自己也不再续,示意侍卫付账。林觉自己身上似乎不带钱。我伸手拦住侍卫,指了指他的钱袋,又看看林觉。林觉会意,拿过钱袋递给了我,我摸出一枚钱币仔细观察,是银。我把钱袋交还,侍卫付了一枚银币,老板千恩万谢地行躬身礼。

我感到愕然,一枚银币能买五碗蛇羹,这里的穷人是有多穷啊!很快我察觉到这个想法不对,和贫穷无关,是银的问题。这个世界的银,很贵。所以说林觉在宝石店表现出对金器的冷淡,可能是基于相反的原因,或许“黄金”在这里不像在“沃夫冈伽”那么值钱。

吃完蛇羹,天色已晚,林觉没有再带我闲逛,一天的游玩结束。林觉送我回到小院,在院门口将装着宝石的盒子交给安涅瑟。

回到卧房后,我和安涅瑟一边喝着清苦的汤水,一边交换今天的情报。这清苦的汤水我越来越喜欢了。

夜晚我让安涅瑟留在了我的卧房。在“无尽海”漂流的日子,我已习惯了有这贱种在身旁安睡,如今登上陆地,这脚下的坚实,并不能驱散深夜里噬咬我的孤独与恐惧。

今天的收获如下:

一:我们所在的城,比“昆斯特城”更大。通过白天的观察,我越发觉得,林觉家应该就是这个城的最高权力。如果这个世界的常识和“沃夫冈伽”一样的话,那么越大的城,就意味着城外有越大面积的附庸领地。所以那个“女巫”就是国王吗?

二:今天进一步确认,这个世界存在我无法理解的力量。表演者能跳那么高,也是“巫术”吗?人们好像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

三:已经三天了,我仍未发现这个世界有任何“神”的痕迹,没见过院子里的人祈祷,城中也没看到像是神殿的地方。难道这个世界没有神吗?那可太妙了。

四:善待安涅瑟不会引发林觉的不适。那如果我当着林觉的面鞭打她呢?我能隐约感觉到,这不是个好主意。

五:这个世界有金、银,但金和银的稀有程度与我原本的认识不符。

六:登陆以来,我所见到的土地都是黄色的,与“沃夫冈伽”的红土截然不同。

七:我最爱的蛇肉,以后仍然可以吃到!

八:最重要的一点,林觉是喜欢我的。

补充任务清单:

一:学会使用这个世界的钱币。这比学说话容易得多。

二:尽快搞清楚“女巫”是不是国王。如果是,为什么侍卫如此之少,和“巫术”有关吗?

三:尽快弄清楚林觉有没有妻子和子女。

四:找到碳笔或类似的东西,快要写不下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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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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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胜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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