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不害臊(已替换)
一场大喜之后,是难以诉说的大悲。
燕尾京又一次陷入了沉痛中,基本能上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白帆和白灯笼,白色的圆孔纸钱随风乱飞,地上到处是烧过的纸灰。
斗魁山里一片安静,这座小镇里大都是孤儿寡母,他们失去了家人后无人照看,便被府主安排在这里。
燕尾京的痛哭声传来后,斗魁山里无论正在作甚的人都能抬起头来,不约而同看向燕尾京,脸上都是感同身受的悲伤。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呆呆站在山腰上,手里还拿着一束野花。
她亲吻了野花下,喃喃道:“很快就会有新朋友到来了,可我半点不觉欢喜。”
“我想,斗魁山所有孩子,与我的想法都一样。”
“我们失去过重要的人,被迫成长。”
我们不需要新朋友加入,只希望天下所有家庭都能圆满,而不是痛失所爱,成为没有来处的孤儿。
在这样的环境下,扶光神色冷漠,周身气息更显缥缈淡漠。
别枝见此,没有在撩拨他,更是很聪明的前往燕尾京,日日安抚那些失去亲人的人,照看那些懵懂的孩子。
扶光不管她是不是作秀,只要她愿意做实事就行。
扶光也没有闲着,他给了承影一个任务,让承影交好那些天赋不差的孤儿,每日他去教那些孩子练剑,偶尔会走出燕尾京铲除周遭的邪修,让燕尾京清静些。
虚空深处,与海域衔接之地。
墨言看了眼一只只离开的海兽,隐约察觉到海兽内部出了问题,直到意识到海兽暂时全面停战,才松了口气。
他神识扫过所有修士,探查到徒弟平平安安,便遁光回到城主府。
无尽冰海海域身处,重围天。
一群衣衫褴褛的修士席地而坐,一个个都气势强大,血煞之气扑鼻,空气里也都是焚烧过血肉的味道。说是误入了邪修之地也不为过。
但偏生他们眉目清正,灵台清明,自有正气在胸中酝酿。
衣薇兰坐在统领身边,好奇道:“时哥,您觉得重围天是个怎样的性格?”
这话问出来,衣薇兰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但重围天都有自己的意识了,再古怪的事情她也能心大的接受了。
时流年端坐在大石头上,目光幽深的望着头顶这片天。
这方天地被人为开辟出来,本就是为了抵御海兽,但无数年来从未听闻过它有意识。
或者说,祂。
但转头一想,天地都有天道意识存在呢,有个重围天意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流年想了想说:“我以前觉得祂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诡异。大家都知道,虽然天地间诡异很少,但每个都无法杀死,每个都是天灾级别的,一旦出现在密集的人流中,那就是灾难。”
“可那日与重围天意识简单沟通后我才发现,重围天很好,虽诡谲阴森,却也带着一丝神性,会庇护苍生。”
至于重围天高大上的意识为何化人后会那么阴间……
时流年看了看重围天常年四季血色弥漫的土地河流,再看看头顶阴云密布随时骤降的瓢泼大雨,咸湿的海风……一时间竟觉得与新娘子格外的搭。
衣薇兰扬起脸望着天空,眼角上有一道深刻的疤痕。
那是她与海兽大战时,被海兽利爪抓伤的。
因海兽利爪有腐蚀性的毒,害得她虽保住了一条命,这疤却没办法消除。
但衣薇兰并不在意,在这里朝不保夕的,哪怕她再美,又能给谁看。
一场大战下来,收拾地再漂亮也会变得脏兮兮的,连头发都被血水浇成一缕缕。
她一脸向往的说:“真想见见重围天。”
她是统领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儿,从小在重围天长大。
自从知道重围天有意识后,她便很想见一见重围天。
见见这个她一直保护,也一直为之战斗的‘人’。
“统领,难得这几日清净下来,您知道是因何缘由吗?”有人疑惑的问,“海浪并未退去,驾驭海浪的海兽都没有退却,但它们却没有动静,我这心理总有些不安。”
时流年沉思道:“似乎有强者出手,阻拦了一部分海兽强者,那些海兽恰好是指挥者。”
“指挥缺失,低等海兽不知该如何去做。而没有指挥的约束,海兽嗜血的天性无法压制,自相残杀也实属正常。”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指挥怎么消失的。”时流年喃喃道。
无尽海域外的人可能不清楚,或者隐隐才能感知到海兽中是有指挥的。他们却十分清楚,海兽里确实有指挥,指挥级别的海兽都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将这些指挥一网打尽!
他突然出声道:“重围天,是你吗?”
轻微的风拂面,是不属于海域的温暖。
非人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点点隐晦的笑意。
——你庇护苍生,我庇护你,不必优思。
不知怎么的,时流年心底突然一松。上千年的负担在此刻崩裂出一道细细的纹路,尽管少得可能,却让他的气息缓和了些许,连眉宇间常年肃然凝思的褶皱也舒缓了。
他在心底回道:“谢谢你,重围。”
轻笑声响起,阴冷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而上,直到四肢百骸都被冻结。
但时流年没有任何抵抗,他知道这是重围天的力量,祂不会伤害他。
“我是重围,但我有名字,唤我藜芦便可。”她的语调悠扬轻缓,极大程度上缓解了阴凉的语气。
时流年抓紧时间问答:“海兽何时会再次出现?”
白雾重重里,新嫁娘坐在白骨堆砌的宝座上,懒洋洋地敷衍起第一工具人:“两个月后。”
她拦住了想要进犯人族的海兽指挥,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将这些指挥全部杀死。而指挥死后,海兽族群便会感应到,会重新选择新的指挥,时间最少也得一个月。
留给人类的时间,足有两个月。
这两个月或养精蓄锐,或召集天下修士支援都是足够的。
时流年得了消息后,便不再骚扰她了。
藜芦微微抬手,一道道血红色的长线操控着一具具傀儡,以飞蛾扑火的姿态扑向海兽,抱着海兽自爆。
这里的傀儡有之前闯入进来的人,更多的是海域内的海兽。
以海兽对付海兽,她是半点都不心疼。
她忙着对付海兽时,时流年嘴角微微上扬了下,又很快拉平。
——谢谢你为人族争取的时间,藜芦。
燕尾京里,妙舞与杨若英也从边界回来了,他们住在了云敛的城主府里。
杨若英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去拜会师父。
与海兽拼搏中,他时常能感受到师父的注视,他心知师父定是关注他的,是他不孝,害得师父挂念。
来到墨言的院子里,杨若英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的墨言大长老。
他快步上前,神色也没了再边界时的冷厉深沉,虽没有笑,周身气息却温暖了下来。
“师父,弟子回来了。”杨若英如玉柱倾塌,徐徐跪倒。
墨言没有第一时间扶弟子起身,而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下他,见他不仅平安无事,连气息都沉稳很多,欣慰说道:“快起来吧,看来你来燕尾京一趟,对心境的帮助不小。”
以往仅仅看着都觉得这孩子偏执成狂,恐早晚有一日走到极端。
没想到一场大战后,他压抑在心底的那些东西消失不见。整个人明朗了许多,连眉宇间的红尘气都少了几分。
这孩子,合该是他的弟子啊。
墨言痛快极了,一高兴就想起了其他事,他戏谑的说:“流光楼的左护法被你给拐了。”
他幽默又委婉的问:“左护法是否有若木峰的请柬?”
若木峰乃是杨若英在上玄宗的洞府所在,墨言这是拐着玩儿的询问弟子是否对妙舞上心了。
杨若英没有一口拒绝,而是低眉沉思。
当他面无表情时,如冰霜雕刻而成的面容威压重重,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
“弟子需考虑考虑。”他慎重的说。
他得承认,与妙舞一起在边界并肩战斗的感觉很好,他对妙舞也有些好感,但这些好感不足以让他们成为互相扶持的道侣。
再看看吧,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就如十几年前,他总以为一家人会欢喜和乐,永远在一起。
但家破人亡却在朝夕。
唯一的弟弟不知生死,仇人也还好端端活着,让他日夜无法安寝。
墨言并未多言,他看得出来弟子心中还有死结未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与左护法交代一些,便去闭关吧。”墨言指点道,“这次生死磨炼,你的收获应该不少,好好体悟对你有好处。”
“是,弟子这就去。”
门外,妙舞披着黑色披风站在长廊,她望着灿烂的向阳花,心情好了许多。
城主府遍地都是这种花,或者说整个燕尾京都栽种着向阳花。
每当开花季节,金灿灿的如同阳光一样,让人见之不忘,心生无限暖意。
她欣赏了下花儿,拿出震颤的玉简输入灵气,大冤种少楼主的身影出现在光幕里。
无声无息间,妙舞心底被鲜血刺激的暴虐消弭,满腔煞气变成了无语。
“逐月和孙瑾瑜呢,你是不是将人给赶走了?”她无奈的说,“你怎么一个人?”
还真是不怕再被刺杀啊。
容娴坐在大树树干上,头顶的树叶挡住了阳光,她温柔的说:“你也是一个人。”
妙舞沉默了起来,片刻后下意识地小声道:“我是暂时一个人,我有一个同伴,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互相信赖。”
她也不知为何要说这些,只是本能的反驳少楼主‘一个人’这种话吧。
“我不在你身边,也没有流光楼的事务处理,每日在边界拼杀,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容娴奇怪道:“虽然你脾气暴躁,性格又不柔软,但不是还有你那同伴陪你么?你何必露出这副流浪狗狗被踢了一脚的表情来。”
妙舞神色扭曲了下,说谁流浪狗呢。
她被少楼主更了下,一时间连心中近乎浸透骨髓的悲伤都淡了少许。
她并非只有若英一个同伴,而是只剩下若英一个同伴了,其他人都牺牲了。
“少主,人不会一直都幸运,也不会一直都拥有的。”妙舞说道。
容娴听罢,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你同伴成亲了,但新娘不是你?”
妙舞:……硬了,拳头硬了。
她顶着额角的青筋,近乎咬牙切齿地强笑回答:“我与他并非那种关系。他只是去见师父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我没有嫁出去还真是遗憾。”
“那你干嘛表现得跟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似的,一副悲春伤秋的模样,让我差点以为你被人夺舍了。”容娴瞬间松了口气。
妙舞:……
真是太想揍死这个小混蛋了!!
“直接说,你要做什么!”妙舞沉着脸说,“我没那么多闲时间跟你瞎扯。”
容娴不高兴了,她哪里是瞎扯啊,她明明是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开导一直沉浸在杀戮中的护法而已,恐她伤了心神。
这人怎么就不识好人心呢。
她正准备反驳时,眼里一道白光闪过,她定睛一看,忙道:“妙舞,让我看看你身后的兔子。”
妙舞也不高兴了:“叫姐姐。”
一直都叫她姐姐,今日却突然喊她名字,没帮她处理事务后翻脸比翻书都快。
容娴错愕了下,还是不慌不忙的答应了,她自然而然道:“妙舞,让我看看你身后的姐姐。”
妙舞:……
“你看屁去!”妙舞直接爆了粗口,将玉简捏碎了。
大冤种少主还真会给人添堵,明明不在跟前的。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额角青筋都蹦跶地更欢了。
“怎地这般气怒?”刚走出师父院子的杨若英,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长廊上气冲山河的妙舞。
那火大的模样让他都忍不住好奇了。
这些时日一起并肩作战,他深知妙舞是个心软的姑娘。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比一般修士还要有底线和良知。
所以——这得多大的事才能惹得她怒火冲天,杀气腾腾。
妙舞:“……只是想到死在海兽中的袍泽罢了,那些海兽真是该死。”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完全不想将大冤种少主的事情告诉杨若英。
流光楼在外还得留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