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南灵春

第三十九章:南灵春

且说那日云柏汐从崆峒山悬崖坠落,她并非想到死,而是因为空,心里空,脑子里也空,陌桑死灰般的面容躺在地上,自己就空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刚好眼前有一处悬崖,那悬崖边就像一个指路人在招引她过去,所以就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疾风、石尖、树枝刮花脸面,划破衣服,刺穿肌肤,但很快愈合,那疼痛感反而令她有所知觉,下方是一条长河,身体落入河里,强大的冲击力使她的身体坠入河底,脑袋撞在石头上,登时晕死过去,随着暗流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一阵孱弱的水流声,犹如身处小溪旁,继而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如初春时分的梨花香,沁人心脾,令人安静又舒适,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帘白帐,微微浮动,想起崆峒山上一事,登时坐起身来,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处室内,房屋大门和前后窗户都大开着,屋中央的圆桌上摆着一樽香坛,余烟袅袅,却闻不出它的香气,视野越出窗外,一池水中坐着一座假山,假山上来回循环的流着水,心想那潺潺水声就是从假山上发出的了,屋子十分干净,装饰简单,但是所用之物、摆放方位都十分讲究,不知是谁救了自己,从床上下来,发现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柔软的内衣,外衣也是用蚕丝所做,走到门外,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全是梨树,每棵树之间相距约有一丈,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繁簇而不拥挤,此时正值四月,每棵梨树上都拥簇着白色的花朵,嫩绿的树叶维护着每一朵花,花香四溢,浓烈无比,暗想屋内的那坛香或许就是清淡滲入屋内的梨花香了,所以才会闻着清淡不腻,心头登时一惊,梨花是母亲最爱,心中隐隐觉得救自己的人就是母亲,可回想之前在崆峒山上的情景,母亲竟然是暗影门门主,心口登时一疼,茫然惶惑,但她对母亲十分思念,就算她是十恶不赦之人,终究是那个爱她如掌上明珠的母亲,心口一热,冲进梨花树丛中,喊道:“娘!”

在花丛中一直走一直走却始终就不出去,云柏汐寻母心切,却不知自己闯入十分复杂的阵中,一阵乱闯到让自己失了方寸,四周只见梨树,眼前只见梨花,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鸣声不断,胸口烦闷不已,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不敢再走一步,就地而坐,捏了练功手诀,闭目调节体内真气,忽然闻到一股清平的干草香,倒是冲淡了浓烈的梨花香,体内的真气也顺畅起来,缓缓吐纳真气,待觉得胸口舒畅时睁开眼睛,一只手拿着一根干了的稻草就在咫尺,手指短细,十分白嫩,顺着这人的手瞧去,只见一名少年逆光而站,面对着自己,身着翠绿衣衫,相貌清秀,眼眸清澈,略带稚气,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安静的气息,云柏汐一愣,第一次看一个小孩儿这么久,回过神来,再看眼前男孩,仍是觉得十分俊美,清雅脱俗,想到此时自己的处境,又想起曾经那么信任的文钰也是道貌岸然,对长得俊美的男子不由得心存芥蒂,虽然对方还是孩子,站起身来时男孩也将手收回,看着云柏汐,目光也从俯视变为仰视,云柏汐环顾四周,全是梨花,之前还觉得清雅脱俗,现在置身其中久了,反而觉得犯恶,仔细一看见男孩,一双深灰色眸子,眼窝凹陷的很深,浓眉如刀削过,眉尾很长,鼻梁挺拔,唇如桃花花瓣,温润透着红晕,不似中原人,疑惑的问道:“小孩儿,这是哪里?你是谁?”

男孩道:“我叫南灵春,这里是清雅居所,我的住所。”

云柏汐见他不愿报自己家门,继续问道:“那府上令尊可在?小女子得府上搭救,需得拜谢才合礼数,请你带我去见令尊吧。”

男孩嘴角微微上扬,道:“我说了这里是我的住所,那就没有别人。”

云柏汐一惊,看向男孩,忍不住嗤笑一声,道:“难道?你?是你救了我?”

男孩道:“也不全是,我师父教我救你之法,我只是按照师父所说的做而已。”

云柏汐恍然大悟,人家是有师父的,点了点头,看了下四周,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干草,道:“那你师父是谁?我去见他,多谢你师父救命之恩。”

南灵春微微一笑,道:“师父就是师父,谁言谓谁,我师父说了,你的命数未到,就算没有遇到我们,你也不会死,你是自己救了自己,谈不上与你有救命之恩,但是你想见我师父,则需要你破了这梨花阵才可以见他,他就在阵外。”

云柏汐眉头微蹙,对方果真是高人,这梨花阵自己从未见过,如何破?道:“我对阵法没什么研究,告诉你师父,就说我认输了,带我去见他,我倒想看看你师父是何许高人。”

南灵春仍是不急不躁的道:“曾经听闻云柏汐聪明伶俐,从不服输,如今小小阵法面前就自认输赢,真是浪得虚名,不过平平无奇一女子嘛。”

云柏汐见他语气十分平静,但言语听着让人十分不爽,咦了一声,看着南灵春,道:“诶,我说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我云柏汐是不是浪得虚名不需要你来评定,小小激将法,才不会上你的当,再不带我拜见你师父,我就要大展身手,将这里的梨花树全部毁掉,你信不信?”

南灵春做出无所谓的神情,道:“你随便,你若喜欢的话就动手吧,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等你没力气了,吃些东西长了力气再毁。”说罢转身就走,云柏汐大感讶异,嘟囔着嘴不知说什么好,眼见南灵春走进梨花丛中,急忙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你就不心疼这些梨树吗?喂!”已不见踪影,追上去的话又觉得没面子,站在原地气得跺脚,竟然被一个小孩子轻视,怒从心中起,环视周围的梨花树,道:“看我不毁了你们!”从丹田提出一股真气聚在双手掌,朝面前的梨树打去,忽然一道梵音符出现在梨树面前,挡住她的掌力,掌力登时反弹过来,云柏汐大骇,侧身避过,掌力打在另外一棵梨树上,同样一道梵文音符予以回挡,掌力又被挡回,接二连三,连绵不断,云柏汐只得运用轻功避开,心中登时苦不堪言,自己被自己的真力困扰,见真力在梨树间窜流不止,激起每棵梨树的梵文音符,便想着用御剑植发冲向天上,越墙而出,岂料刚飞高一丈时只见一张泛着金光的梵文音符压顶而来,将她逼入梨树丛中,那股真力也迎面而来,无可计施,生生接下掌力,登时觉得双臂发麻,连退一丈才站定身体,没想到自己发出的真力最终还是打向了自己,吃了亏,再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四周,梨树又恢复到之前模样,天空亦是无风无云,一片湛蓝,幡然醒悟,难怪南灵春不怕自己毁坏梨树,早料到自己不是这阵法中梵文音符的对手,从而也不免失望,显然这一切都不是她母亲所为。

云柏汐暗想就算自己穷尽一生也未必能破阵,想必摆阵之人本领远在自己之上,自己可不想一生困在这梨树间,态度也谦和起来,朝空中拱手拜倒道:“不知高人在此摆阵,晚辈云柏汐自不量力,武功卑微且不懂阵法,还请高人高抬贵手,放晚辈出去,晚辈必定感激不尽,前辈,晚辈认输了,此阵法晚辈难以破解。”等待良久,依然如常,没人回应她,云柏汐又气又恼,却无法发泄,朝着天空提高音量道:“前辈,你既然救我又为何将我困在这里?我都说了我破不了你的阵,你怎么就是听不见呢?你能不能换个方法,来个痛快的,别这么折磨人呀。”仍是没人回应她,只有她自己自说自话,见对方根本不听她的,无可奈何,道:“好吧,我们就这么耗着,大不了老死在这里,挺好的,这里环境这么好,实在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故意说给对方听的,让对方认为她已经自暴自弃,至少会出面打击她一下,可惜对方仍旧没有理她。

云柏汐无奈,她最讨厌这种被束缚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想回到之前醒来时的房间,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路,四周全是树,全是花,看的人眼花缭乱,想打又打不得,一屁股坐在一棵梨树下,背靠树干,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肚子也饿了,道:“算了,饿死渴死算了。”

不久,南灵春出现她面前,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炒青菜和一碗米饭,放在云柏汐面前道:“吃饭了。”

云柏汐见他毫无防备模样,心思一歪,一把抓住南灵春的手腕,目光凶狠的道:“带我出去,不然要你的命。”手心里传来一股冷冽的寒气,她本身热性强盛,忽然觉得对方寒冷异常,就连自己的麒麟热火也压制不了,大感惊奇,看着南灵春,只见他仍旧不急不躁,就算疼也不喊,十分平静的道:“你想杀我就杀,我不会武功,要杀我不用费太大的劲。”

云柏汐听他说完,心中只叫苦,自己才不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传扬出去,当真是毁了一世英名,虽然本身名声也不好,无奈,放开南灵春的手,又装作可怜模样道:“你们到底要怎样嘛?要什么说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们,钱吗?我把我家的钱庄全给你们,怎么样?”南灵春白了她一眼,看来不为钱,云柏汐十分歉意的道:“哦,不好意思,你们都是清高之士,视钱财为粪土,那要,我身上的秘密吗?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偶然机遇服用了麒麟火温养的三七草,之后我的功力就大增,受了伤也就能不药而愈,麒麟神兽就在峨眉山后山,你们想要的的话就去拿吧。”

南灵春看着她道:“这些事我和师父又不感兴趣,你要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破阵。”

云柏汐见对方仿佛世外之人,威逼利诱不起作用,只能放弃,叹了口气,道:“好吧,饿了,先吃东西。”拿过竹篮一瞧,大失所望的道:“啊?你们就给我吃这个,青菜?白米饭?”

南灵春点了点头道:“对。”

云柏汐苦不堪言,仍抱着希望道:“能不能来个烧肘子,烤鹅?再来一壶女儿红?”

南灵春道:“没有。”

云柏汐登时来气,扔下竹篮,哼了一声,道:“这我不吃,就算在峨眉山,那也是用猪油炒的菜,平时还可以开小灶吃荤的喝大酒,你不给我吃肉,不给我酒喝,我就饿死算了。”说罢脸转到一边去,瞧也不瞧篮子一眼。

南灵春也不多说什么,从地上捡起篮子,将散在外面的菜用筷子夹进盘子里,摆好之后放在云柏汐面前,道:“我放这里,你总会吃的。”说罢转身就走了。

云柏汐听他最后的话十分笃定,她就喜欢跟人反着来,可不喜欢让自己正中别人下怀,闹人笑话,不屑的将篮子一脚踢的老远,忽见草丛间一翠绿影子特别显眼,看清模样登时一愣,那是峨眉派掌门印符-玉麒麟,掌门陌桑临死前给她的,之前一直未曾想起,也刻意不去想起,霍然看见此物,在她眼里这不是什么掌门信物,而是陌桑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当日情形立时浮现在脑海里,眼眶登时红润,心口针扎般的疼着,全身跟着颤抖却落不下一滴泪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捡起玉麒麟,往日与师父的相处情形一一浮现,再难抑制心中悲痛,萎顿在地哭出声来,直哭到难以呼吸也难宣泄心中悲伤,一想到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师父这个人的存在,眼泪就流了出来,身体依靠在梨花树干上,尽情的哭着,尽情的悲伤,尽情的不甘心、不想相信,就此哭死随师父而去那才是世上最好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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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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