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年近五旬的谭勇多年来一直有个习惯,晚上睡觉之前会关掉wi-fi和移动数据,以免微信等各种app发出的提示音打扰睡眠。手机则是不会关机的,这样的话,如果谁有急事找他,可以通过电话联系。
早上七点,谭勇就起床了。租的这套房子里没有wi-fi,他打开手机的移动数据,伴随着叮咚叮咚的提示音,各种微信信息映入眼帘。
谭勇看到“大家庭”里的群聊信息后,眼睛顿时睁大了。他赶紧穿好衣服,门都没敲,直接推开隔壁李斌的屋门,把睡梦中的李斌叫醒:“喂,你看看这个!”
李斌从床上坐起来,揉搓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道:“什么呀?”
谭勇把手机递给他,李斌看了之后,睡意全无:“夏琪说她知道凶手是谁了?”
“对,但是王星星、顾磊他们问她是谁,她又没说。只回复‘明天再说’。”
“这是她昨晚发的,现在不就是‘明天’吗?赶紧打电话问问她呀。”
谭勇点了点头,发起微信语音,但是响了很久,夏琪也没有接。
“是不是现在太早了,她还没起床,也没开wi-fi?直接打电话吧。”
谭勇遂拨打夏琪的手机号码,也是一样,没接。
“她怎么不接电话?”谭勇自语道。
“年轻姑娘瞌睡大,可能还想睡,就没接电话。或者就是手机没在身边?过会儿再打吧。”
谭勇没有说话,眉头深锁。
李斌穿上衣服裤子,对谭勇说:“反正我们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调查这起案子,不用去刑警支队报道。咱们先去楼下吃早餐吧,然后再联系夏琪。”
谭勇其实很想直接去夏琪家找她,但是现在毕竟才七点过,这么早就去打扰似乎不合适,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俩人洗漱之后出了门,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早餐店,点了米线、豆浆和茶叶蛋。一边吃,谭勇一边说:“夏琪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呢?”
“你确定她真的知道凶手是谁?”李斌嗦了一口米线,“我看她说的有点含糊其辞,没准儿是瞎猜的。”
“就算是猜,总得有点根据吧。她说‘今晚我思考了很久’,表示她说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她知道我在群里,当然能想到,她发了这样的信息,我今天是肯定要找她问话的。要是没有什么合理的怀疑对象,说得过去吗?”
“昨天那个范琳,不是说夏琪的嫌疑最大吗?结果晚上,夏琪就说她知道谁是凶手了——感觉像是在转移视线呀。”
“如果她不是凶手,人正不怕影子歪,根本就不用转移什么视线。反过来说,假如她是在刻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反而进一步加重了她的嫌疑。”
“没错,所以一会儿我们见到她后,看看她怎么说。除非她能有理有据地指出谁是凶手,否则的话,我们几乎可以判断,她就是凶手了。”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有证据。”
“但至少确定谁是主要嫌疑人后,就可以对她展开各种攻心战了,不像现在这样,面对的是七八个嫌疑人。”
谭勇点头,认为李斌说得有道理。他连剩下的半碗米线都不想吃了,摸出手机,再次给夏琪打电话——跟刚才一样,还是没人接听。
“夏琪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谭勇说。
“不会吧?我昨晚挨家挨户上门提醒,让他们一定要把门反锁好。这样的情况下也能出事?”
谭勇觉得理论上是不可能,心里却总是感到不安。现在是特殊情况,夏琪不可能睡得那么踏实,连续几个电话都没能把她吵醒。手机不在身边,也是不太可能的,现代人几乎一分钟都离不开手机,特别是年轻人,从打第一个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正常情况下,她不可能这么久都不碰手机。如此说来……
谭勇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站起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夏琪家看看!”
“行吧行吧。”李斌也不吃了,用纸巾抹了抹嘴,微信扫码付款之后,和谭勇一起返回玥海湾小区。
夏琪的家在三单元九楼902,谭勇来到门口,先按门铃,再敲门,等了几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拨打夏琪的手机,然后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仔细听,隐约听到了一阵音乐声,挂断电话后,音乐就戛然而止了——显然这就是夏琪的手机铃声。
“手机在里面,说明人也在里面,但她就是不接电话,也不开门。她可能真的出事了!”谭勇表情严峻地说道。
李斌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说:“那我去联系一个开锁匠,把她家门打开?”
“我认识一个开锁匠,就在附近,跟我是老熟人了,我叫他过来。”
谭勇说的这个开锁匠,正是两年前打开1203房门的那个。开锁这行属于特殊行业,是要在公安局备案的。这个开锁匠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经常跟警方合作,为人实诚、口风也紧,警察叫他办事,他只管按要求做,从来不打听原由,是谭勇十分信任的一个人。
十几分钟后,开锁匠来了。跟以往一样,没有多话,拿出工具就开干,有着几十年开锁经验的他,鼓捣了几下,就把防盗门打开了。李斌问道:“这门从里面反锁了的吗?”
开锁匠摇头:“没有,要是反锁了,我就没那么容易打开了。”
李斌和谭勇对视一眼,当着这开锁匠的面,不便多说什么。谭勇给了开锁匠五十块钱,说:“谢谢了啊,你回去吧。”
开锁匠应了一声,乘坐电梯下楼。
谭勇和李斌推开房门,进入夏琪的家。
“夏琪?”谭勇喊道,没人回应。
他们穿过门厅和客厅,来到卧室,看到了睡在床上的夏琪。俩人无法判断夏琪此时的状态,谭勇又喊了一声,然后靠近。
夏琪侧身盖着被子,看样子似乎是在熟睡中,但是经验丰富的谭勇定睛一看,立刻发现她的状态不对。他猛地掀开被子,俩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到了惊骇的一幕。
夏琪的心脏部位插着一把刀,早已死去多时了。
2
和法医一起到的,还有支队长江明。谭勇低着头,有点无颜面对队长。江明也没有责怪他们,只是说:“你们昨晚不是都住进这小区了吗?怎么还有命案发生?”
李斌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呀。昨天晚上我巡逻了一遍,挨着敲‘大家庭’每一户的门,提醒他们一定要反锁好房门。所有人——包括夏琪在内,都是答应了的。”
“我在群里也反复提醒他们,一定要反锁好门。”谭勇把群消息展示给江明看。“你看,夏琪还回复了的。”
江明看到夏琪回复的内容——“我关好门窗,反锁好大门了,谢谢老谭,你费心了。”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昨晚还跟老谭开玩笑呢,说凶手要是这都能作案,除非会穿墙术。谁知道,还真的……这狗日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李斌不禁骂了起来。
“别瞎说了,什么穿墙术,开锁匠不是说了吗,这门压根儿就没有从里面反锁!”谭勇说。
“对呀,这就更奇怪了。我们这样反复提醒,夏琪也明确回复,是把门反锁好了的,怎么后来又没反锁了呢?”李斌想不通。
“是不是后来夏琪出过门?”江明问。
谭勇摇头:“我刚才已经让物业把电梯和小区内的监控都调出来看了,夏琪晚上没有出过门。”
江明望了一眼旁边——两名法医正在检查和观察尸体。他问道:“能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吗?”
其中一位法医说:“从尸体僵硬程度、瞳孔和肌肉的超生反应等迹象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
谭勇看微信群里的聊天记录,说:“夏琪在昨晚11点51的时候,发了一条信息;之后过了六分钟,也就是11点59分的时候,她又发了一条,之后没有再发过信息了。如果她的遇害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左右,说明她在发完第二条信息后不久,就遇害了。”
江明问法医:“死亡时间的误差有多大?”
“前后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法医说。
“死者的手机呢?”江明又问。
“就在床头,凶手并没有把夏琪的手机拿走。”李斌说。
“夏琪11点59分还在发微信,证明她那个时候还是活着的。死亡时间误差不超过半个小时,说明她是在11点59分到12点29分这半个时间内遇害的。”江明说。
“我明白了。我和李斌一会儿就调查‘大家庭’的人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谭勇说。
“这个小区的楼道,没有安装监控吗?”江明问。
“没有。”提到这一点,谭勇格外沮丧。“我已经意识到这是存在安全隐患的了,昨天就去找了小区物业,让他们务必在三天之内,在每层楼的楼道里安装好监控设备。但是我没想到,还没等到监控安好,就又发生命案了……”
江明能感受到谭勇的挫败和懊丧,拍着他的肩膀说:“老谭,你已经考虑到各种问题了,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甚至还和李斌搬到了这个小区来住,已经无比尽责了,所以无需自责。只能说,这次的案件非比寻常,凶手异常狡猾,他可能正是因为考虑到三天之后,楼道里就会安装监控,所以才抢在这之前行凶。至于他是怎么办到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入室杀人,需要我们群策群力。玥海湾小区连续发生命案,而且都跟同一起事件有关,现在必须成立专案组了。具体事宜,需要跟陈局汇报和商量,再做决定。”
谭勇默默颔首,同意成立专案组。
这时,另一个女法医在进行过仔细的检查之后,说道:“江队,我发现——死者不是在床上遇害的,而是在别处被杀害,然后被凶手抱到床上,摆出睡觉的姿态,并盖上被子的。这样做显然是为了伪装成死者是在睡觉时遇害的假象。”
这是一个重要信息。江明、谭勇和李斌一起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一番,江明明白了:“如果死者是睡在床上的时候被杀害,血液喷射出来的面积和角度,应该更大才对,跟现在床单和被子上的血迹形状不符。”
“没错,正是如此。”女法医说。
“但是这有点明显,凶手如果不是太蠢的话,肯定能意识到,我们警察一眼就能看穿,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李斌问道。
“我猜是因为,凶手没有太多时间来进行掩盖,只能进行拙劣的伪装,然后匆匆离开凶案现场。因为他知道,楼下有两个警察。夏琪发了微信后,万一有人给她打电话,却发现她始终不接电话,就有可能意识到她出事了,从而到这里来进行确认。”谭勇分析道。
江明点头同意谭勇的分析。“夏琪不是在床上被杀死的,但肯定是在这个家内。我们检查一下门口、客厅、卫生间等地方,看看能不能发现她是在哪里被杀害的。”
于是,几个警察分别在这个家中不同的地方进行勘察。一段时间后,他们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估计凶手在离开前,已经把地上的血迹处理掉了。”李斌望着地面说,“这个家用的是光滑的地板砖,用抹布或者纸巾,很容易就能清理掉血迹。”
谭勇蹲在门口,仔细观察地面,说道:“门口这一片,好像特别干净,估计是凶手擦拭过地面。如此看来,夏琪很有可能是在开门的瞬间,就被凶手杀死了。”
“嗯,我也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夏琪的房门没有从里面反锁,因为她打开过房门。”江明说。
“但她为什么要开门呢?从逻辑来说,凶手杀死夏琪——并且是在夏琪发了‘我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这条信息后,就立刻找上门来将她杀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凶手担心夏琪报警,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杀她灭口。这样的情况下,夏琪应该无比提防才对,不管任何人上门来找她,她都不该开门吧?”李斌说。
“确实,如此敏感的情况下,正常人恐怕都不会把门打开。特别是,来找夏琪的,正是那个被夏琪‘知道了’的凶手。她再缺心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开门,让凶手有行凶的机会。”江明说。
“而且,凶手的胆子这么大吗?夏琪发了那种意欲不明的信息在群里,应该很多人都会觉得好奇。接下来有人给夏琪打电话,或者直接上门来找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这种时候,凶手居然敢入室杀人?暂且不说他是通过什么方法让夏琪把门打开的,就说他这大胆的程度,就有点匪夷所思。通过他之前的作案手法来看,这必然是一个冷静、狡猾的凶手,而不是粗鲁无脑的凶徒。他怎么能保证,在自己行凶和处理犯罪痕迹的时候,一定不会被前来找夏琪的人碰到呢?”李斌说出自己的疑问。
“所以说,夏琪死亡事件最大的疑点,就是两个。”江明总结道,“第一,凶手用了什么方法,让夏琪乖乖地把门打开?第二,他是如何保证,作案的时候一定不会被人发现和碰到的。凶手一定使用了某种‘诡计’,才能办到以上两点。”
几个警察同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江明说:“这件事,我们站在这儿是不可能想通的。现在,我们回一趟刑警支队,先把夏琪的手机送到技术科,破解密码,看看能不能从她的手机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我通知陈局,开一个紧急会议,商量成立专案组的事。”
谭勇和李斌一齐点头。两个法医把夏琪的尸体抬上担架,运送上车。谭勇在九楼902的门口拉起警戒线,并通知物业,暂时不准任何人靠近事发地点。处理完这些事情,他们开车前往理市刑警支队。
3
昨天晚上,苏晓彤根本没有睡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心里一直想着夏琪说的话和关于凶手的事。早上八点半,她在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中醒来。很显然,“大家庭”昨晚没看到信息的人,今天早上睡醒后,看到了夏琪昨晚发的那条惊人的信息,纷纷开始回复。
李雪丽:@夏琪什么意思啊?你知道谁是凶手?
范琳: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啊
范琳:不是说今天说吗?@夏琪起床没有?
韩蕾:夏琪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现在估计还没起呢
范琳:现在是特殊情况,还能睡这么安稳?
王星星:是啊,我本来都是睡到十一二点,这两天七八点就醒了,根本睡不着
沈凤霞:我去把夏琪叫醒!
顾磊也醒了,拿起手机看信息,对苏晓彤说:“沈凤霞好像迫不及待了,直接跑去找夏琪。”
“她不是一心想给袁东报仇吗,恨不得手刃那个凶手。”
“那夏琪会把谁是凶手告诉她吗?沈凤霞知道后,不得立刻找那人拼命呀?”
“夏琪是不是真的知道谁是凶手,还另说呢。昨晚我们不是分析过了吗?”
“这倒是。今天肯定好些人都会找她问个清楚,特别是警察。且看她能拿出什么话来说吧。”
俩人正聊着,沈凤霞在微信群里发了一张照片,配以文字:这是怎么回事?!
苏晓彤和顾磊看到照片,同时愣住了。九楼902的门口,拉着一圈警戒线,中间有一个“禁止靠近”的指示牌。
“902……这不是夏琪的家吗?怎么拉起警戒线了?”顾磊愕然道。
“我看电视里演的,往往这种情况,代表出事了。而且通常都是……命案。”
苏晓彤说到这里,和顾磊对视在一起。俩人的眼神中全是惶恐不安。
看到沈凤霞发的图片后,群里的人也噼里啪啦发着信息,内容都是表示惊讶和疑问。王星星说,我们也去看看吧。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
“我们要不要也去现场看看?”顾磊问苏晓彤。
“‘现场’应该是夏琪的家中吧,门口能看出什么?不过,我们还是得去看看,听听他们怎么说。”
“好的。”
夫妻俩迅速穿好衣服。一旁的顾小亮还在熟睡中。他们没有吵醒儿子,起床后,去卫生间简单擦了把脸,就出了门,乘坐电梯来到九楼。
“大家庭”的所有成员,现在都聚集在这里——还有这层楼的邻居。狭窄的楼道里,此刻站了十几个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苏晓彤和顾磊凑过去,听到众人正在跟901的一个老阿姨打听消息。
“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好几个警察都进了对面的房子,在里面待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他们抬着一副担架出来了。应该就是对面的房主吧,那个年轻姑娘。”老阿姨说。
“她……死了吗?”李雪丽脸色苍白地问道。
“我不敢乱说,警察也不让我们靠近。但是我看到担架上的人,被白被单盖住了脑袋……”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众人对视在一起,紧张、恐惧和焦灼的气氛凝聚在他们周围。
就在这时,小区物管来了,说道:“怎么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警察不让无关的人靠近,都散了吧!”
“这户是不是发生命案了?”苏晓彤问物管。
这物管估计是事先被警察叮嘱过别乱说话,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不知道,这事归警察管,不归我们物业管。我们只是按照警察的吩咐,不让业主们靠近这里。各位别让我们为难,都回去吧。有什么情况,警方自然会通报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庭”的人自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看出每个人都有交流的欲望。李雪丽说:“要不,去我家坐会儿?”
众人默默点头,一起进了电梯,来到十二楼,李雪丽的家中。
原本天天聚会的场所,此刻仿佛变得陌生起来。众人分别找了个位子坐下,李雪丽也没有端茶倒水,和大家一起坐在客厅里,叹息一声,说道:“怎么会这样?”
“夏琪应该是遇害了,对吧?”王星星难过地说。
“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要不然警察在她家门口拉起警戒线做什么?”韩蕾低沉地说道。
“昨天晚上,她还在群里发信息,今早就遇害了……这么说,凶手是在夜里进入夏琪家,将她杀害的。”范琳说。
“这个凶手,显然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人。”沈凤霞冷冷地扫了在座所有人一眼,冰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何必说得这么隐晦呢?直说好了,就是在座的某个人,昨天晚上进入夏琪家,杀死了她。”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事实。但是被沈凤霞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仍然让很多人感到不适。好几个人皱起眉头,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到底是不是这回事,还是打电话问一下老谭,向他确认一下吧。”顾磊打破沉默,说道。
“其实,老谭已经间接地确认过了。”苏晓彤说。
“啊?”顾磊不明白。
“老谭就在群里。就算昨晚的消息他没有看到,难道今早的这些消息,他也没看到吗?他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就等于印证了此事。”苏晓彤说。
“有道理……”
“早上进入夏琪家,处理这起案件的几个警察,老谭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应该在刑警支队,和同事商量如何调查此案。而调查的对象,当然就是我们这些人。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找我们问话了。”苏晓彤说。
“那么,在警察上门调查之前,我们先‘自查’一下吧。”范琳说。
“怎么自查?”李雪丽问。
“昨天晚上,夏琪在群里说,她好像知道谁是凶手了,之后就被杀害。那么凶手杀害她的动机,很有可能是杀人灭口,以防夏琪向警察透露某些关键信息。”范琳说。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范琳说的有道理,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那么,夏琪昨天晚上,必然是掌握到了某些‘关键信息’。而且这些信息肯定是昨晚才掌握的,不然她不可能昨晚才说那样的话。”
“但是昨天晚上,她没有跟我们任何人接触过呀。”王星星说,“不是大家都待在自己家中吗?”
“是没有当面接触,但是可以打电话,或者微信私聊呀。”范琳说。
“昨天晚上,夏琪跟你们哪些人私聊过吗?”王星星望着众人问道。
范琳举起手。“我主动承认,夏琪给我打过电话,聊了大概十几分钟——但我想,她应该不止跟我一个人打过电话吧?”
苏晓彤想了想,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否则事后调查起来,反而显得自己可疑,于是也承认了:“是的,夏琪也跟我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
“还有我。”韩蕾说。“不过,我真不知道她还给你们打了电话。我还以为她只给我一个人打了呢。”
“还有吗?”范琳问。
“我。”李雪丽说,“她也给我打了电话。”
“其他人呢?”范琳望着王星星、沈凤霞和顾磊。
“没有,夏琪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不信你们可以看我的手机通话记录。”王星星刚说出口,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是可以删除的。“如果夏琪的手机还在,通过她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就能看到。”
“她也没有给我打过。”沈凤霞说。
“我就更不可能了。我和晓彤是一家人,夏琪给晓彤打了,没理由再给我打。”顾磊说。
“这就怪了。我猜,夏琪给我们几个人打电话,应该不是闲聊那么简单。因为她跟我们聊完之后,就在群里发了信息,说‘今天晚上我思考了很久,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那么很明显,她肯定是在和我们四个人聊过之后,发现了某个人的疑点或者破绽,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是,她凭什么就锁定我们四个是嫌疑人呢?难道王星星、顾磊和沈凤霞,在她心中就是绝对的好人吗?”范琳说。
“不会吧。我们这些人当中,谁看起来像好人,谁看起来又像坏人,是那么明显的事吗?我不认为夏琪有什么方法,能够进行这样的甄别。”李雪丽说。
“有没有这种可能?她原本是打算给每个人打一通电话,进行试探的,但是打到第四个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所以剩下的三个人,就没必要再打了。”苏晓彤猜测。
“有这个可能。”范琳点头道,进行总结。“如此说来,凶手大概率是我、苏晓彤、韩蕾和李雪丽四个人之一。而昨天晚上,谁是第四个接到电话的人,就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
4
理市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公安局长陈新,副局长郝东、江明、谭勇、李斌等人,聚集在一起开紧急会议。针对的自然是玥海湾小区发生的一系列连续杀人事件。
汇报案情的,是从一开始就负责调查此案的谭勇。他在白板上一边书写要点,一边讲述案情。
“第一个死者,是被人推入玥海中溺水身亡的龚亚梅。她死后,律师冯铮来到理市,告知‘大家庭’的成员,龚亚梅把大约两亿五千万的巨额遗产,平均分配给了大家庭的每个成员,一共九份,每个人能继承到两千七百多万。
“但是这些遗产不是一次性支付,而是分成二十年,每年138万左右,条件是,每个继承遗产的大家庭成员,在这二十年内,都不能离开理市的玥海湾小区,并且只要‘大家庭’中有人死亡,这个人的钱就均分给其他人。换句话说,人越少,能继承到的钱越多。
“于是,龚亚梅死后仅仅三天,就发生了‘鸡汤投毒案’。有人往鸡汤里悄悄放了剧毒的火焰茸蘑菇的粉末,导致所有人集体中毒。袁东抢救无效死亡。而这些中毒的人当中,包括凶手本人在内,他用苦肉计避免了自己成为最可疑的人。
“投毒案之后,无论是警方,还是大家庭的人,都引起了高度的重视和警觉——凶手杀人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减少遗产继承者的人数,从而让自己分到更多的钱。大家庭的人不敢在李雪丽家继续搭伙吃饭了,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和防备。
“我为了调查案件和提供保护,和李斌一起住进了玥海湾小区,就在他们同一个单元的二楼。但是我们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们刚刚住进玥海湾小区的当天,也就是昨天,又一起入室杀人案发生了。这次遇害的,是夏琪。
“这次的案件和‘投毒案’比较起来,蹊跷了很多。凶手是如何将夏琪杀死的,是一个谜团。昨天晚上,我和李斌多次巡查、提醒,反复叮嘱所有人,一定要把门窗关好,并且将房门反锁,目的就为了防止有人半夜入室行凶。因为大家庭的成员关系亲密,要想悄悄弄到对方的房门钥匙,配一把备用,是比较容易办到的事情。
“昨天晚上,夏琪明确表示已经关好了门窗并将大门反锁,今天我们去现场的时候,发现窗户确实是关好了的,不可能从外面进入。大门没有撬锁的痕迹,但是门没有从里面反锁。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我们怀疑,凶手用了某种诡计,骗夏琪打开门,然后在她开门的瞬间将其杀害,再将尸体转移到卧室,布置成她是在床上被杀死的假象——这一点,我们已经和法医一起验证过了。
“而这次案件的重要线索,是昨天晚上,夏琪在接近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内容是‘今天晚上我思考了很久,好像知道凶手是谁了’。当时群里有人问他凶手是谁,她却没有回答,只是说‘现在晚了,明天再说’。之后就没有再发过任何信息。我们有理由怀疑,夏琪通过某些方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而凶手为了阻止她报警,赶紧将其杀死灭口。
谭勇说到这里,江明打断道:“我补充一下,刚才技术科的人已经破解了夏琪手机的锁屏密码。查看了她的微信聊天记录和短信、手机通话记录。发现昨天晚上,夏琪分别给范琳、苏晓彤、李雪丽和韩蕾四个人打过电话。时间都是十几分钟。这几通电话打完后,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她就在群里发了那条表示自己知道了谁是凶手的信息。之后她就遇害了。所以我们怀疑,夏琪有可能是在跟她们四个人通话的过程中,发现了凶手的身份。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是这四个女人之一。”
“如果夏琪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为什么还要发信息在群里,而不是直接报警呢?”陈局提出疑问。
“可能夏琪并不是那么拿得准,所以发信息在群里试探凶手的反应和态度,结果招来杀身之祸。”江明说。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应该开门。恐怕正常人都不会蠢到这种程度——明明知道凶手已经盯上自己了,还要给他制造杀死自己的机会。”
“是的,夏琪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开门,是此案一个很大的疑点。”谭勇说。
“玥海湾小区,两年前就发生过一起外地租户被杀案。这起案子直到现在都没有破。你们认为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和两年前的案子有关联吗?”陈局问。
“我认为有关联。只是目前暂时没有发现两者的必然连续。但是这些案子,都和1203这套房子有关系。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谭勇说。
“那么,把两年前的案子算上,玥海湾小区目前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大案要案。如果不尽快破案,将造成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引起民众的恐慌。我宣布,立即成立专案组。成员和组长,由你们刑警支队来确定。”
江明望了一眼谭勇,对陈局说:“专案组的成员,是我、谭勇和李斌三个人。组长我建议是谭勇。”
谭勇望向江明,感到意外。一般情况下,专案组的组长,都是由成员中职务最高的人来担任的。
果然,陈局问江明:“为什么组长不由你来担任?”
江明说:“因为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就是由谭勇负责调查的。他对涉案人员的了解和熟悉程度、为此付出的代价、对破案的决心和毅力,都超过了我。谭勇不但住进了玥海湾小区,甚至为了破案,放弃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遗产。这样的精神和决心,必定能转化成智慧和力量,在我和李斌的协助下,相信一定能及早破案!”
听到这番话的谭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向江明投去感激的一瞥,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陈局点头表示同意:“好,就这么办!”
散会之前,陈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龚亚梅把两亿五千万遗产分给了九个人,现在还剩几个人?”
“袁东死了,夏琪也死了,我放弃了遗产继承权。等于是少了三个人。目前,每个人能继承到的数额,已经从之前的两千七百多万,变成四千一百六十多万了。”谭勇回答道。
“等于说,短短几天之内,每个人能继承到的遗产,已经增加了一千三百多万。如果接下来还有人死亡或退出,数额还会越来越高。”陈局蹙起眉头,表情严峻地说,“在这种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一些人贪婪的本性,完全可能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谭勇、江明,还有李斌,你们一定要群策群力,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凶手再次杀人,并将其抓捕。这起案子,就拜托你们了!”
江明、谭勇和李斌一起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