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那天中午我没吃饭,虽然有点饿但不厉害,就没吃。这和下岗好像没什么关系,就是不想吃。已经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觉得没胃口,又放下了。

吴玉花说:“你怎么不吃饭?”

我说:“我不饿。”

她说:“不饿也要吃点。”

我没说话。

吴玉花那天没去开会,对些我有些忿忿不平。工厂都倒闭了,连这种会都不去开到底还是不是人?也仅限于此,没说出来。主要是她理由很充分。她头天晚上上四点班,说晚上十点左右厂部的人来下通知,说明天上午开大会。

“不年不节的开什么会?”

可能厂部的人认为事情都定下来了,就把大会内容和他们说了。

“开什么会都知道了,就没必要去了!”边吃饭她边和我说。

仍旧没说话。心里在盘算什么,突然,不知为什么又对她说:“知道了也应该去,毕竟是下岗的会……”

“是啊,”她说,“其实大家也不好受,毕竟在厂里干了一辈子,现在,说倒闭就倒闭了,你说能好受吗?所以,厂部的人走了大家也没说什么,一直干到十一点多,把机床打扫的干干净净才住下了,就算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她这么说,也就理解她了。

问我几时回来的?

告诉她,其实我也没赶上,只赶上一半儿,但大会内容基本知道了。

“可不是吗,”她说,“听说成立了留守处,以后的事留守处管。”

我说:“是这回事儿。”

还是的些不放心,下午去了厂大门口。因为刚倒闭,厂大门口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像厂里平时休班,少了许多人,只有办公楼前有几个人进出,搬弄自已的东西。在蓝球场和中间的道路上,警卫室的人推着小铁车打扫开会时遗留下来砖头、纸板等什物。看着这人有点眼熟就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

问他:“师付,打扫了几车了?”

他笑了笑;“就这一车……”

“就这一车?”我随口说。

他说:“这人呀,说也怪,以前厂子正儿八经开大会要打扫好几车,可今天这会就不一样了,大部分人把随身坐的带出去了……”

“唉……”他叹气,“早这样工厂还能垮了?”

我没说话,只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从这些砖头纸片上能看出来大部分人还是讲良心的。又似乎不止这些,觉得那儿不对劲,工人们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如此通情达理,肯定有别的原因……

试想想,如果你是家庭一员,除了要对家庭做出应有贡献之外,家里也有责任包容你的种种不足——就比如开大会拿半头砖坐着,开完会抬屁股就走,把垃圾留在会场。从表面看是工人素质低不讲究,但朝深里挖恰恰是对工厂的信任,把这儿当成自已家了。他们知道工厂有能力处理垃圾,不用自已操心。

现在不同了,工厂倒闭了,这儿不是自已的家了,人都很自律,带来的砖头还是自已带走吧——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就是说,从宣布倒闭的那一刻起,大部分人已经和工厂决裂了,不再把这儿当家了!虽然工厂倒闭是先抛弃了工人,可工人马上就接受这种抛弃,也叫人难以接受,或许是我瞎想的,不知是否真是这么会事?不是也有女工赖在台上哭吗?可能几块砖头说明不了什么?据观察那天站着开会的人根本就没拿砖头和纸板——“我要是拿了会怎么处理呢?”蓦然间竟惊出一身冷汗,“是带走呢还是把坐过的东西扔在原来的地方……”还真的没想过,像在无意间窥见了别人的秘密也包括自已的!这身凉汗出的真没道理,不管怎么处理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厂子已经倒闭了还想这些干啥?

没再和打扫卫生的交谈,充其量就是看大门的,说多了没用!

立马回家和吴玉花商量下岗的事,也知道不用急,刚下岗,还没来得及消化呢?

这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也是这么说的:“干嘛这么争呢,这才刚下岗?”

虽然说不出理由,还是告诉她:“反正下岗了,还是早做盘算的好!”

“这倒也是,”她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回老家看看,那几亩地到底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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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你想回老家种地?”

“也不全是……”又说,“种地怎么啦?又不是咱自已种,老家的人不都种地吗?”

“这倒也是,”她又说,“不过听说,留守处成立以后,就给大家安排工作,我是怕种地咱也弄好了,这边又安排了可怎么办?”

“没那么快吧!再说,回去看看也不一定种……”

我一再坚持,她只好说:“那好吧,就回去趟……”

第二天早上告诉女儿,中午她自已吃饭,我们要回老家,骑着车子,下午又把她驮回来。

其它两件已经说了。

从下岗,到办完这三件事,大约用了一个星期左右,这期间厂里的形势逐渐发生了变化。开始是吴玉花和我说:“贾清,知道了吧,厂里留守处开始上班了!”

“上班了,是吗?”我说。

“是啊,很多人都去问过了。”

“问什么?”

“还能问什么?当然是安排工作的事!”

“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有人去就行了,问好了还不是大家的事,也落不下我一个!”

“怎么回答的?”

“也没准信儿,说在家等着就行了。”

“估计就是这么回事儿……”

“别人问的都是正式工的事,临时工怎么安排没听人说……”

“这不一样吗,临时工也不是我一个,别人问了也落不下我!”

“这倒也是。”

这是在家里。在外面眼看着厂大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有几天简直成人堆了。对此,也不大动心,还是上面说的问好了谁也落不下,问不好成天摽在那里也没用,家里等着,没必要去凑热闹。没想到郝强来找我了,对他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慢慢介绍。

来找我是叫我跟他到厂里“闹”。

问他:“闹什么?”

他说:“还能闹什么?你想人家别的厂倒闭都把工人的去向安排好了才倒闭,那像咱厂什么也没说就稀里胡涂倒闭了!”

我说:“不是有留守处吗?”

他说:“闹的就是留守处。那几个小子,平时都是厂长狗腿子,不闹闹咱心里的火发不出来!”

问他听谁说别的厂都安排好了?因为据我所知,在我们县我们厂是第一家倒闭的,还没听说在此之前有其它厂倒闭的。

他不耐烦的说:“你就甭问那么具体了,到底去不去?”

只能答应“去”。

这也成习惯了,从进厂就听他的,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过后还是听他的。

我和他从进厂就住一间宿舍,呆了三四年,对他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刚进厂就是我的崇拜偶像。他不但个子高,人还长得帅,工作也不错,干钳工,工厂的人都知道“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他在中间。虽然说不上最好,也算第二好了,不像我进厂就干翻砂。除此之外,还是厂蓝球队中锋,和宣传队成员,这在当时更是高不可攀。

不仅如此,他家还是城里的,非家业户口。听他说,干钳工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说他父亲是八级工,这在当时全县只有两个,父亲是其中一个。他父亲在运输公司上班,说因为技术好,打从年轻就不用在车间干活,而是到外面修理趴窝的车。以后老了,要退休了,可因为技术好,公司不叫他退,叫他拿个马扎坐在警卫室门口听声……

“听什么声?”我问。

“这都不懂,当然是听汽车声了,公司的车打门口经过,有没有毛病马上就能听出来。”

这么说,连他父亲一块崇拜。

可住久了,毛病也很多,具体又说不出来,说他坏吧也不是太坏,说好吧,也说不出那里好来。后来终于弄明白了,他毛病就是清高,还能吹,比如吹他父亲等等,从不把人放在眼里,什么人也能挑出毛病来,都不如他。但对我好像除外,可能我是农村来的,和他没有可比性,不是一个量级。再加上我做事都很自觉甘拜下风,对他不但没有威胁,还有也有好处,还可以随时随地听他吹,只要他愿意,随便吹,能充分享受清高。

总的说来,我们关系一直不错,一直维系到现在。

别人就不行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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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关系紧张,对他印象不好。如果仅是这样也很正常,年轻时,谁都有清高的毛病。可听他车间的人说,他除了瞧不起人,仗着自已技术好,在车间里也不大干活,挑三拣四的,还没有人敢说他,时间长了就给人造成磨洋工的印象。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比较能“混”。当然,话又说回来,吃大锅饭大家都有点“混”,凡事有个度,超过这个度就不大受人待见了。

他还没超过这个“度”,大家对他又爱又恨的。

我也说不好。

我对他有意见也是因为这些事,虽然不一个车间,毕竟一个厂的,大体情况都知道。他在车间里怎么干活虽然不清楚,但如果在我们车间他这来派是不行的,两个人翻砂箱、抬铁包,也是磨奸耍滑另一个马上就知道了,第二天就没人和你一块干活了,名声也就完了。

可能因为这些,结婚以后我不大和他联系,又有些阴错阳差,虽然比他结婚晚一年却分在一个宿舍楼里,还在一个单元,他住三楼我住一楼。就免不了在楼外面经常见面,他还是老脾气,见了面高兴就冲我点个头,不高兴招呼也不打,昂着头就过去了。我也是看情况,看他高兴就凑过去说几句话,不高兴就躲的远远的,省得遭嫌弃。

那天见面是在楼头南北路上,我有事外出,他在那里和几个人说话儿,把我拉住说有事找我。

问他“什么事?”

他领着朝里面走:“到家里说吧!”

我说;“来我家也一样。”

他也没说别的,跟着来到家里。

不是不想跟他爬三楼,主要不想看见他老婆刘秀英,她比吴玉花漂亮多了,也会打扮,还觉得她还很会撩人,打从认识就有这种感觉,想和她在一块,又怕和她在一块,又怕见到她想入非非,虽然都不年轻了,这毛病一点也没改。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来到家里没看见刘秀英,这才稍安,也庭担心,就是那天说了叫我跟他到厂里“闹”。我一楞,没回过神来,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像这种事他一般不会找我,因为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根本就是个无用的人怎么找我呢?又一想,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厂了都散了,可能不好找人吧。再一个据我所知,下岗倒闭在县里我们是第一家,没听说那里有倒闭的,也没听说有人闹,有点害怕。

把这话说给他听。

他根本不听,说:“你就别打听了,反正其它厂子都这样……”

“哪家厂子?”我问。

“可能是外地的吧……”他这才说。

“你是说外地?”

“是啊!”

刚要寻思答不答应,又催促说:“你就说吧,到底去不去?要不去我可要找别人了!”有点威协的意思。只好说“去”。这里面有个情况,我们除了一个宿舍,我和吴玉花的婚事还是他和刘秀英给说成的,这事现在不说,以后再说。刚才说了刘秀英是他老婆,当时他们正谈恋爱,我和吴玉花谈的时候他们帮着出了不少主意。所以,即便对他印象不好也没法拒绝,正好借着这件事还他人情。再说,虽然叫跟着闹但没说怎么闹,可以自已掌握,他就是这脾气,说话硬了点。可能还是好意,厂里这么多人怎么不找别人呢?

就说:“那好吧——闹就闹!”

他点头,讲了一通大道理。就是这种人,总觉得比别人聪明,那天讲了很多,能记住的只有几个字:“法人、法人代表、,财产归属权”。意思还是明白的,说现在乱糟糟的,工厂就像个没娘的孩子,没人管。说国家的吧,可国家并不参与工厂生产经营,说大家伙的吧,工人除了干活也没多少决策权;说厂长的吧,厂长也没多少权力,要不,也不会跑。更没有财产处置和人员处置的权力等等。

我拼命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同意他的看法,实际上一塌胡涂。

见我这样,他好像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惟命是从的人,说得太多就是浪费他的权威。

“所以,就是要挣回属于我们的权力!”最后说。

我说:“?好吧,都听你的!”

这才走了。

临走告诉我:“明天一敲门,你出来跟我去就行了。”

把他送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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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废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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