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小溪
冥界
忘忧山
微风中透漏着一股暖意,万物经过春的滋润,在这股暖意中茁壮成长。
正如这片山坡上的草,原本只是点点绿意,不过十多日已是齐腰深,堆满了山坡,随着微风碧波荡漾。
绿海一角的空地上,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懒洋洋的伏在地上。
如丝般顺滑的皮毛蓬松柔软,随风起舞,妖娆的盘旋在空中,优雅中透露着高贵。
似乎被这暖风吹拂有些乏困,原本锐利的眼睛,此时也眯成一条缝隙,慵懒的张口打了个哈欠,漏出两排森森利齿,四颗如成人手掌般大小的犬齿格外显眼。
“九十九!”
随着一声有气无力叫喊,右前爪猛一上扬,将面前男孩击飞,一爪看似随意,却带着丝丝闪亮的雷韵,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儿。
闷哼一声,男孩瞬间消失,重重的撞击在身后的山体上。
痛!
撕心裂肺的感觉,顺着支离破碎神经传入脑中,让原本饱受摧残的大脑,瞬间崩溃。
瞳孔猛然放大,昏厥过去,顺着石壁上的凹陷,慢慢滑落下来,如一滩烂肉一般堆在地上。
灰袍外裸露的皮肤和小手,呈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若不出意外,男孩已经死去。
巨狼漫不经心的撇了一眼地上的男孩,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也许这就是狼冷血残忍的本性吧。
突然间,那堆已成烂肉的男孩动了。
先是一下,而后慢慢蠕动。
在一阵骨骼响动下,竟晃悠悠站了起来,微微停顿了片刻,朝巨狼缓慢走去。
潮湿散乱的头发下,眼色空洞,惨白的小脸中透漏着黑紫色,被冷汗渗透的灰袍里,身体随着骨响,不规则的走动,画面太过诡异。
已经死去的人,为何还能动?
是因为心中不甘的执念。
还是有人在暗地超控。
巨狼瞥眼静静的看着,缓缓朝它走来的男孩,眼神散漫有些漫不经心。
在这个走路的过程中,男孩身体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先是体内散乱的骨架快速复原,接着皮肤下的血肉缓慢蠕动,修复着残破的躯体,原本软趴趴的血肉越来越密实,脸上的暗紫色缓缓退却。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喘息声,男孩那空洞的眼神,在眨眼之间恢复了神色。
神智清醒,便意味着神经恢复,疼痛如潮水一般涌来,一遍遍撞击着他刚恢复的神智,想要将之淹没。
青筋暴起布满额头,煞白的小脸上肌肉不断抽搐,原本漂亮的小脸蛋扭曲变形,此时显得有些狰狞。
男孩深吸口气,舌抵上牙膛紧咬牙关,守住心台与痛浪抗衡,眼神也变得越发坚韧。
这种痛楚,即是成人也难以抗衡,这男孩硬是一声不吭,将之默默承受下来。
一步,两步,……
望着十多米外的白狼,男孩并没有一丝停顿,随着身体的走动肌肉拉扯,正在修复的血肉再一次被撕裂。
修复……断裂……修复,不断循环,但断裂根本比不上修复的速度,十几步后身体已无大碍。
终于能松口气了么?
“呸!”
张口随意的吐了一口黑色淤血,竟咧嘴笑了,只是这微笑让人看来,却带着一丝丝邪气。
白狼望着邪笑的男孩,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颇为着急的说道。
“古小溪!你就快点吧!还有一次,再晚了那花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古小溪就是男孩的名字,他和这名叫阿修罗的白狼在此,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实际就是挨揍,而且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从一开始的一次,到后来的一百次,九岁开始五年来,风雨无阻,每一天皆是如此,能活下来全仰仗他那恐怖的恢复力,和那变态的意志力。
望着有些着急的阿修罗,古小溪不由想笑,这家伙好歹也是头狼,不知为何却对花糕这种素食情有独钟。
挑挑眉表示自己也很无奈,他已经尽力了。
此时的他,已然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双腿发软,身体不断颤抖。
极度缺水让他的身体不再分泌汗液,喉咙如火燎一般,每一次呼吸胸膛都如撕裂一般。
身体恢复伴随着体力的消耗,由于没有能量补充,一百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后面几次走的都很慢。
特别是最后这次,短短十几步已经耗费了二十来分钟的时间。
相比于肉体痛楚,精神上的折磨更容易让人崩溃。
五米……
小溪缓缓靠近……
他的动作已经称不上走了,几乎是拖着身体往前挪动的,原本宽松舒适的灰色袍子,此时却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将那瘦小的身板压弯。
四米……
脑中的痛楚剧烈的搅动着他残存的神智,黑色的睎子没有丝毫波澜,眼神依旧坚定。
三米……
鲜血从口鼻溢出,身体几乎栽倒。
两米……
眼神涣散,神智渐渐被淹没。
一米……
眼神空洞,身体依旧没有停止挪动,整个躯体就剩意志在驱使。
终于到了……
带最后一步踏出,白狼暗自松了口气,平静眼神中泛着一丝敬意,他不是第一次看,这场景每天都会上演。
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崇敬,再到后来的折服,古小溪那瘦小的身影,在他内心不断变大,深深地印在它内心里。
望着身前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古小溪,它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和毅力,支撑着他一连五年依旧如初。
若换做自己别说五年,可能几个月精神就会崩溃。
爪子轻轻抬起,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白狼看似轻松,实则不然,每次击打都要拿捏的恰到好处,多一丝古小溪也别等恢复,直接就过去了,少一丝则达不到效果,这是对感知和力量双重考验。
随着一声哀叹,爪子快速挥动,古青阳瞬间消失,重重拍在山石上,深深陷入印证着他五年来成果的深坑中。
白影一闪,在古小溪落地瞬间将其接住,踏着青草尖朝着山顶略去。
青草地尽头是一片花海,这些花朵酷似罂粟花,有的还是花骨朵含苞欲放,有的等不及了早已盛开,尽情地展现着那妖娆的身姿。
花朵下的枝叶也是五彩斑斓之色,在微风中摇摆着纤细的身姿,好似一位粉妆玉琢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花海中,一个青石砌成的院子,孤零零伫立在中央,看那青苔点缀的斑驳墙壁,这院子存在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院内的建筑,有点像现在的四合院,三层石楼和左右几间偏房点缀其中,搭配着各种盆栽,看上去但是古色古香。
院中,一位手挽藤篮的白衣少女,站在一个一米来高,黄白相间似玉做成的大瓮前,痴痴的望着瓮中,那半瓮乳白色的液体,目光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少女不大约十五六岁,一头秀发用玉钗盘在脑后,面容娇小,眼神清澈略带单纯,挺秀的鼻梁,淡红色的嘴唇微微翘起,圆润饱满。
完美的五官,似被人精心雕琢而成,皮肤细白圆润吹弹可破,看上去一切都那样的完美无瑕。
一件素白纱衣轻轻搭在身上,纱衣上那柔美略带青涩的线条,将纤细曼妙的身姿,完美呈现出来,如含苞欲放的花朵,美得让人窒息。
女孩的名字也如她的人一般美丽,名叫孟青鸢,是这座小院的小主人,也是唯一的女性。
孟青鸢从小便和父亲孟臧坤相依为命,生活在这里,这么多年来,父亲从不让她下山,以至于到现在,她也没见过大山外面的情景。
在她记忆里,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小山脚下的大河,那是一条古怪的的大河,漆黑的河水一眼望不到边。
古怪的大河名字也很古怪,名叫魂河,至于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她觉得可能和这条河那古怪的声音有关吧。
每次去河边,都会听到莫名古怪的声音,似咆哮,似呼喊,又像有人在低声吟唱,……
仿佛河中有无数的人,在各自表述着自己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她曾问过父亲,父亲望着漆黑的河水,无声叹息,轻声自言道,还不到时候……
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父亲仿佛苍老了许多,那声无奈叹息,好似与她以后某些事有关,多半关于这条古怪的洗魂河,也可能是为了,她那离家出走的哥哥,
也就从那次开始,她没再问过任何问题,她知道终有一天,父亲会一一为她解答的。
孤独的生活中,时间过得很慢长,无聊的她只能和山上的花草说话,外面妖娆妩媚的彼岸花,青翠繁茂的断魂草,甚至古怪吓人的泣骨树……都是她的述说对象,也可以说是她的朋友。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阿修罗和古小溪的相序到来。
精灵古怪的阿修罗和憨傻中带着一丝幽默的古小溪,让她枯燥无味的生活,充满了趣味。
对于两个比自己小的,孟青鸢就像大姐姐一样,把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
三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可随着慢慢长大,孟青鸢内心慢慢有了变化。
特别是对古小溪……
独自幻想,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少女初熟,情窦初开的她,心中不免多了些思绪……
巨狼腾空踏花,飘然落到院内,不知是想的入迷了,还是巨狼动作太过轻盈,面对身旁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她竟然没有察觉。
望着出神的孟青鸢,巨狼眼中流出一抹柔意,视乎刻意躲避着她,踮起爪子蹑手蹑脚的往前走了几步,将口中的古小溪对准大瓮,轻轻放进去。
尽管已经小心翼翼,可还是被少女眼角余光看到,被眼前黑影惊醒,目光紧紧盯着瓮口。
瓮中,那滩乳白色的液体,刚好将古小溪身体包裹住,不深不浅,只剩一个头浮在液面上。
脑袋微微下垂,双目紧闭,略显稚嫩的小脸上布满黑紫色的淤青,嘴角边黑色的斑斑血迹,彰显着他的痛苦经历。
孟青鸢幽叹一声,绣眉微皱在绝色的面容上,划过一道忧伤,原本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随着琼鼻微微抖动,两颗晶莹的泪珠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