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善长
像一道炽热的白光直射着你的眼睛,你下意识的想伸手挡住它,却发现好像有无数条似蛇的烟雾缠绕在你的周身,使你无法动弹分毫。世界是七彩的颜色,你竭力想睁开你的眼睛,却发现这道光又刺眼了几分。你挣扎着想摆脱这种束缚,缠着你的东西更紧了。
像是有风呼啸而过,围绕着你,你感觉有点冷,是那种从身体内部散出的寒,侵蚀着你的骨头、肌肉、血管跟皮肤。与此同时你又觉得那道光刺眼了几分,那些烟雾更紧地缠绕着你。你觉得一种说不清的窒息感在压迫着你的周身所有毛孔,连带着呼吸也慢慢沉重起来。
像是身处荒野,孑身一人被这天地所排斥且压迫。
猛然一股失重感袭来,你感觉脱离了所有束缚却在往下坠落。
似落水一般的你突然有力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往下坠落,从自己身体里散出的白烟缓缓汇聚成一股向上飘去。
极远处又或许是在眼前有两粒光点,一黄一绿,缓缓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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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惊醒后发现自己后背已然湿透,就像是自己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旁边传来一声焦急的问候:“少爷做噩梦了吗,奴婢这就去弄点安神的汤药来。”
这个名叫李牧的孩子寻声转头望去,一个小姑娘满脸慌张的看着自己,李牧感觉此刻的自己脑子一团浆糊,下意识的答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清醒过来的李牧觉得头痛欲裂,他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脑子也不好使了,竟然什么东西都没见过也没记住啥样。
于是脑子迷迷糊糊的他又睡了。
梦中一种朦胧的直觉告诉他有个人在他床边注视了他良久。
“老爷,少爷刚刚又做噩梦了,奴婢为少爷备好了药,不过少爷又睡着了”
此时客厅中有三人,进来的女婢为居中正坐的老爷禀报完事之后躬身告退了。
李家家主姓李名善长,字天赐,年近五十已须发皆白,独子李牧十二岁。官拜右仆射十四年之久,气质超脱,看上去正气凛然。
屏退了女婢之后,李善长转头说道“事已至此,我李家对此恩情无以为报。来世若有机会,我李家定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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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声望去,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面容被影进了黑暗中看不真切。“李大人言重了,当年您对我族有救命之恩,这些年您为苍生尽心尽力,此番作为,吾等自愿为之。”
随后二人起身,抱拳作揖良久无言。
黑袍人走后。李善长站在客厅门口仰头注视着远方。良久,良久。像是想要看清那片压迫肺山的黑云之后,到底有无冲破黑暗的鹰鹫冲霄直上。又或是在想,惊雷之后的这片大地,是会焚烧还是会有雨润万物。
“想来也是无须问你太多,叮嘱你太多,不过事已至此,你过来一路应该没有引起别人注意。”李善长说着,却一直凝视着远方毫无表情波动。身边一直站着陪伴的素衣青年道“老师放心”。
“嗯”
又是很久的沉默。仿佛客厅中也被远方的黑云所勾引出一股气旋萦绕着两人,像是一种牢笼又似一种刑具想切割他们的每一寸肌肤。空旷的客厅显得愈发阴暗,从天空向下望去,此刻的屋子就好似一间灵堂。
“如何说,如何做,如今已不用再教你,如何思,如何选,今后好自为之。东西已给你备好,你下去吧。”
青年伏地叩首三拜不起。
李善长依然凝视着远方,丝毫不为青年颤抖地掩面告退所动,好像心死之人对万物万事的漠视。
青年行至中门,转身面向李善长,再叩首。
李善长看到一幕时,嘴唇微动反复的重复着一个名字“王懿、王懿。。”
回望屋内,正中高挂着先王十年前赐予他的一幅字“中正平和”,落款“贞明”。李善长忽然觉得好笑,这些年几数次预想过有这么一幕,事到如今却真与预想的还是有些不一,人呐无论如何还都是怕死的。
他就这么看着“贞明”两字,像是回忆那些年的种种,又像是在推衍着此后轨迹的发展。
他站在桌边,手中慢慢旋转着自己的茶杯,偶尔会心一笑,偶尔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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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醒来时屋内已燃起灯火。
他一直在回想之前梦中感受到的那个人。像是梦到的,又像是真实存在的。很虚无缥缈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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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真实感受到,那人伸手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屋内倚着桌子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一直在点头,李善长站在李牧的床边,看他醒来后说道:“钟婷临走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可就死死地掐着我的手,眼睛就那么盯着我。我明白她要说什么,自认我也没让她失望,十年来我带你踏足的山水,我每句每段教你理解、思考的古语名篇。我希望是开拓你的思想,培养你的见识,我希望是经历诸多挑战,失败过后的你依然能觉得我还没做到更好,我还没找到那条最直接的路。我希望是你面对诸多质疑时,能有敢于承认错误的勇气,也有敢于反驳权威权贵底气。我希望你在看过这世间不论是所谓的美好、阴暗、丑陋、欢愉之后,能看清每一件事情背后暗自流淌的纹理跟人性的无奈与选择,能理解尊重各自的路。可惜你始终是个孩子,终究也是个十岁的孩子。我也是生来第一回做父亲,方方面面做不到关心理解,平时枢密院事务繁忙,也无法每日陪你。至今为父也是没明白为何就养成了你之前那么跋扈的性格。
两年前,你从肺山山顶滚落,方家与王家登门道歉。就他方向东跟王朔两条臭狗也配与我示威?可惜就算他俩在此如何耀武扬威,我也只能忍着,唉,死到临头,才觉得这些旧事,还真是越想越气。”
一旁的女婢在李善长话音刚起就已醒了,低着头安静地在一旁站着。
“春华?”
“奴婢在”
“这些年与牧儿的相处,可有让你为难?”
“回老爷,这些年侍候少爷,陪少爷成长,奴婢觉得很开心,且自少爷失慧以来,少爷性子变得如此沉稳,也更好相处。”
李善长注视着她,春华却一直低着头,李善长忽然觉得连她的表情都无法捕捉。
“抬起头来。”
李善长感受到了一种触动灵魂般的冷漠,因为他直视的这一双眸子他好像于哪见过,似一口深井,幽幽穆穆。
毫无波澜,毫无生气,毫无萤火。
对视了良久。
李善长应该想起了什么,落寞的眨了下眼,转身后摆手道“走吧。”
李善长坐在床边看着发呆的李牧,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李牧的手背,像是一种无言的低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