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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承认当时他的情绪是不满的,同时他也是认真的。他的骨子里永远存在自信,源自于他自以为的潜能(或许还夹杂着些天真),而他灰色的眼珠中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睿智的光彩,将他内心中的孤单寂寞掩藏地完美无瑕。他从小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偏爱,现在他近乎习惯了。如果母亲没有那么早离世,他或许还能感受到一些存在于这冰冷国度的唯一温度,不至于让他彻底沦落为国王的器械,还是令人轻视的那种。
临走前,面对大臣们和几位家族成员的好心劝告,与其说他寻找并渴望拥有强大能力,不如说他自信地寻找解脱——逃亡。
他踏上了岸边,凝结着白色花纹的石板路铺展而开,通向祭台。千百年来,也许他是第一位来到这里的人,他猜想。
他远远望见巨大的菱形柱体般的冰石悬浮在祭台中央,依稀可以看出里面被封印的冰封之子。据古书记载,冰封之子厌恶人类,天性怪异。由于拥有“千年不化”之称的强大的寒冰力量,维恩莱特家族的统治者畏惧其无可撼动的能力而出此对策,将其封印于此。无疑,当年的这个举动更是加重了他的仇恨心理。
赫鲁认为自己还是有些机会的,就是在冰封之子解封后苏醒之前动手。
当他踏上祭台的一刹那,他扭头说道:“跟到这里,就没有必要再躲了吧?”
十一个护卫从他身后的迷雾中渐渐凸显出晃动的黑影,直至赫鲁看清肯梅尔·克里夫骑士的脸。他们跪地行礼。肯梅尔·克里夫骑士曾是北部领域的护城长,是维恩莱特国王得意的将领之一。
肯梅尔·克里夫骑士解释说:“王储,原谅我们,我们必须为您的安全负责。”
赫鲁平静地回答:“这个称谓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们不如直接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死了,这样会轻省很多。”他转身在祭台上继续前行,“但我不会失败,也不会死在这里。”
“遵命,如果有必要……”
“我想不会了。”赫鲁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他一步步走向冰石,待他即将伸手触摸到冰石的一刹那,狂风忽起。在场的所有人都用手肘挡住大风,将嘴和脸庞藏于厚衣之下。
时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王储,您还好吗?”肯梅尔骑士吃力地喊着,“请小心行事!”
片刻之后,狂风停息下来,赫鲁惊讶地发现自己竟退后了几十米,回到祭台的边缘。
他小声地咒骂了一句,头发和衣服上附着上了雪冰晶,他利索地将披风摆正,威武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接受一个令他意外的事实:传说中的祭台守护者还在。在赫鲁的眼中,他们应该早死了才对。“老不死的家伙!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活着么久。”
当年封印仪式结束后,国王下令留下一群精英勇士和驯兽驻守该地,以防心术不正之人。多么愚昧的命令,谁会愿意来这个野兽遍地的噩梦之地。赫鲁忍不住理性地批判着。
一串缓慢地脚步声向他走来,他眯着眼睛,在消散开来的雪雾中看出了人影。他心中自忖:还是说还有别人比我先来一步。不!不可能!
雾去人现,在赫鲁面前,毫无疑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凶煞的眼神直盯着图谋不轨的赫鲁。
这个身材高挑的人和赫鲁·维恩莱特一样银色的头发,面孔犹如冰雪般雪白,一双蓝眼睛深邃至极。他表情冷酷,寒气逼人。
来着不善!这是赫鲁对他的第一印象。
“守卫者?”他抛出一个疑问句,带着疑惑的神情,他不相信百年之后,这里还有活人。
对方没有回应。
“我以维恩莱特帝国的名义,斩除封印于此的冰封之子。”赫鲁简洁地向他表明来意。“如果你还听得懂人话。”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气氛甚是压抑,肯梅尔骑士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究竟是谁?肯梅尔骑士见过的人甚多,却从未见过如此沉郁的人物。难不成?他刚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说,只听见一声巨响,赫鲁·维恩莱特飞跳而起,随后落脚在相互交错的“冰刺”上,每根刺都如鱼刺尖般锋利。
这一击足以让赫鲁·维恩莱特感受到其强烈的敌意,一瞬间让他意识到,他必须速战速决。他迅速地从剑鞘中取出“寒冰剑”,一束冷光划落至小腿部。这把锋利的武器把手是纯银打造,其中一颗蓝宝石引人注目,剑刃正是千年不化之“寒冰”雕琢而成,传承百年之久。这些“寒冰”存在的数量相当稀有,分布在全国的几个偏僻的矿点,基本都为莱恩维特家族所持有。这绝对是一把强大的武器,如果不是强大的冰能力者,身体部位与剑刃直接接触,便会化为一块冻肉。
肯梅尔骑士深知“寒冰”是维恩莱特家族长久统治以来的恐怖利器,举国上下鲜有人能挡下这把“寒冰剑”的攻击。不!应该说没有人。
赫鲁双臂用力,很快地挥出几刀,在“寒冰剑”的作用下,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几道“冰弧”,飞向敌人,强烈的气流带起一片雪雾。紧接着,他算准时机,举刀起步发起一阵突刺。敏锐的感知力告诉他,“寒冰剑”的刀锋已经深深地刺入了敌人的躯体,就像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棉花糖一般毫不费力,但是他没有松手,静候雾气消散。
当眼前的黑影再度清晰时,赫鲁确认敌人已经被“寒冰剑”禁锢在一棵古松上,刀刃直直穿过了他的心脏。他的自信告诉他可以做到完美的一击,一如既往对精准的把握,可惜的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自信有些过于天真。
敌人仇视的眼神依旧未变。这冰冷的目光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自信,直至最后一刻,眼前的敌人笑了,充满了诡诈和属于赫鲁的自信,连几十米开外的肯梅尔爵士也看得惊讶。
赫鲁发现刀刃和敌人伤口接壤处,毫无损坏之样,仅仅这一点就让赫鲁畏惧三分。然而他的天真还不止这点,“寒冰剑”上的“寒冰”变成了半液半固的质态,融入了敌人的体内。剩下的不过是伶仃的剑把手。
“什么?”他像一只受惊的猎狗呆在那里。当他反应过来他得后退回避时,又一股强大的气流迸发,赫鲁再次被推后了几十米。
祭台摇动,巨石坐台脱落,天际间的白光方向注入冰晶石内。冰能力者对冰的敏锐感知使赫鲁知道冰石正在慢慢融化。看来失去一把“寒冰剑”是值得的,胜利的果实对于他来说充满了诱惑和挑战。
他正思索着如何对抗眼前的敌人时,肯梅尔骑士最先洞察出危险。
“小心!”
赫鲁还没反应过来,一条冰巨龙飞跃而出,把祭台上的冰晶地板砸出一个大坑。它高近7米,身长9米,硕大的两翼扇动带来的强风,足以将所有人吹走,眼睛发出令人惊颤的紫光。这种巨龙,一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
赫鲁毫不留情地被他的尾巴拍倒在地上,作为冰能力者,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冰冷刺骨是什么感觉。是的,这不是普通的冰,冰雪国度的人天生抗寒能力强,使他们能在低于0摄氏度的环境下生存,而这是千年寒冰!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赫鲁意识到,这也不难怪他能无视“寒冰剑”的攻击。
巨石融化的速度在加快,下一步该怎么办?解封后他只有很短的时间,如果他成功了,冰巨龙便不再话下,若失败了,释放出冰封之子,死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整个冰雪国度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他相信封印了几千年的冰封之子早就想出来透气了。
又是一次重重的甩尾,沉重至极,赫鲁完全没有机会躲避,更为可怕的是,冰巨龙的甩尾还在不断加快。又一刹那,尾巴周边长出极其锋利的令人惊悚的巨刺,重重地刺下去,强大的攻击力使地面冰块向四周翘起。
“赫鲁!”肯梅尔骑士惊呼!他完全始料不及,吓得不敢轻易妄动,他估计赫鲁·维恩莱特性命不保。冰巨龙实在太强暴。
又是一阵雾气,将神秘深深隐藏。
很快,肯梅尔骑士松了一口气,并深深地对赫鲁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赫鲁在短时间内翻身而起,接住了那令人惊愕的冰刺,那冰刺离赫鲁的发尖只有十公分左右。
赫鲁气喘吁吁,这是他第一次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它完全超越了他。他嘴边和额头上的血水留下,滴在他银白色的战袍上,格外显眼,连空气中也融入了些许腥味。
他吐了一口血,匆匆地瞥了一眼封印冰石,冰封之子的躯部分逐渐暴露出来。他意识到不能对峙下去了!他有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粉碎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他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泛出白光。
他在干嘛?肯梅尔骑士全然不知,他准备上去帮忙,只为保住他的性命。可就在他迈出脚时,冰巨龙全身从上到下遍布裂痕。一瞬间巨龙化为碎片炸裂,现场仿佛刮起了龙卷风,尖锐的碎冰散落一地。几秒钟后,植被上,祭坛上留下无数的刮痕。
赫鲁筋疲力尽地跪在地上,他的双手由于长时间触摸寒冰,变得麻木,局部还有些发紫疼痛,腹部明显胀痛,再多一秒或许他的手就残废了。他的战衣也不再光彩夺目,满是裂痕。他呸了一口血,然后咬着牙急忙站起,拖着受重伤的右腿,一拐一拐地走向即将苏醒的冰封之子。
肯梅尔骑士呆在那里,他不敢相信赫鲁解决了他完全不相信能够解决的敌人。
当赫鲁靠近祭台中央冰晶石的位置后,他呆住了。哪里有什么冰封之子,悬浮的冰块已经被刚刚强大的爆炸威力击碎,只有几块融化殆尽的小冰石悬浮着,但很快就掉落在祭台上,成为彻底的炮灰。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摇摆不稳地跪在地上仰天大笑。的确,这太荒唐了,他没想到冰封之子连这点爆炸力也承受不起。
此刻,天地之间的光束早已荡漾无存。
真是造孽啊!连神也不给他丝毫的怜悯,不允许他得到他应有的王位。
“嗷呜——”一个令人颤抖的声音很快地窜入他的耳际。
一只鸟兽弥留在天边,俯冲向地面——是刚才的那条巨龙的变异体——他一眼就认出它的紫色的目光,就像刚刚一样,兽头也无变化。
这样下去赫鲁必死无疑的。肯梅尔骑士盘算道,察觉到危险不可避免,他马上命令两个护卫急忙返回国度,去给国王报信。“如果我们一个月内没回来,”他扭过头,沉默了一会,“就说我们都死了。”最后几个字他咬地非常坚定。这里的情况必须有人汇报出去。
肯梅尔骑士冲向赫鲁,准备营救。说时迟那时快,那只鸟兽迅速化为人形——还是刚刚的敌人——在他熟练的操控下,祭台地面隆起冰墙,足足有10米高,将他们分开。
“不!”肯梅尔骑士绝望地喊着。
赫鲁面无表情地看了肯梅尔骑士最后一眼,他想他也没有什么遗言需要阐述。能将冰封之子毁灭,也算是自己对这个绝望国度的唯一贡献吧,他想,也许这一切就足够了。要是真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真希望能够打败眼前的劲敌,他好久都没有碰到这么具有挑战性的对手了,虽然他明知道自己的胜率渺茫。
见肯梅尔骑士和赫鲁被分隔开来,敌人用左手将空气和冰块快速融合化为长长的冰龙,直奔赫鲁扑去。
面对此般攻击,赫鲁筋疲力尽地跪在地上,右手不自觉地举至额头抵挡最后一击,有一束白光从手心泛出。而那一刻,他感觉等了好久。久到他不禁试问自己,自己是否是死得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已经身处天堂。
猜想中,急冻俱临,万觉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