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14
梁怀惔久经沙场,身上自带肃杀之气,眉眼凌厉起来,没骨气的都接不住他一眼。
一朝震怒,在场所有人无一不颤粟自危,纷纷低垂着脑袋,话也不敢多说。
怀乐粥也不敢吃了,看了看傅忱,又看向梁怀惔,“哥哥”
唯独傅忱风轻云淡,他还笑着替怀乐擦拭唇角。
“不过话些家常,聊聊吃食而已,如此小事,兄长又何须动怒。”
“这样大的声气,吓到乐儿和孩子了。”
怀乐在圆桌底下伸了腿脚,顺着傅忱所在的方向踩了他一脚。
让他别再说了。
她没有用力,说是踩,不如说是让傅忱察觉。
可是傅忱还明知故问,“乐儿踩我作甚?”
梁怀惔的目光随之落到怀乐的身上,怀乐不敢再妄动了,连忙含糊说了一声没什么,低头拨动着细长的银勺。
有了怀乐的介入。
两人之间快要打起来的气氛,霎时间好了些。
梁怀惔的语气稍有缓和,“傅忱,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弯子,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
傅忱在心里低晒,嘴上说不喜欢绕弯子,还故意跟着他绕弯子?
废这么多心力,把孙家人送进来。
这是要让他后院起火?他这头稀里糊涂没个明白,万一行差踏错,怀乐卷着肚子跑了,抛夫弃子,他跟谁哭去?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亲哥哥又如何,傅忱没有一日不担心梁怀惔的用心。
“兄长既开口,我也就直言了,若是话里有冒犯之处,还望兄长海涵。”
梁怀惔讥笑,跟他耍官腔?
“说。”
“我和乐儿之间夫妻恩爱,一切都很好,成亲之时,我曾向兄长和乐儿许诺,此生唯乐儿一人。”
“有乐儿,足矣。”
怀乐听闻,脸悄悄红了。
男人不都嘴上这样说。
梁怀惔在南梁时,梁怀砚为夺储君之位处处和他做对,梁怀惔为了防他,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的人手。
他虽不问风月,不解风月。
就因着梁怀砚,也听了不少有关风月的事。
梁怀砚堪称一绝伪君子,哄女人最有一套,个个都被她蒙在鼓里。
什么海誓山盟,都做过往云烟散。
就怕傅忱诓骗了乐儿,梁怀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当初也是他派遣傅忱去的有司衙门做事,他身份贵重犹如香饽饽,长相摆在哪里,自然勾得世家女儿争前恐后。
傅忱并没有表态,怀乐也不知道,每日拐着弯来打听傅忱的人有多少。
他就怕傅忱做阳奉阴违的事情,自己忍不住率先出手试探。
试探的结果,梁怀惔堪堪满意。
傅忱倒好,当着怀乐的面摆上来就说了,还是在用膳的时候。
万一阿囡同他置气,不理他这个哥哥了怎么办?
他这手挑拨离间走的棋子不错,梁怀惔岂能让他如愿,如此,就要施以威慑。
威慑力对旁人有用,对傅忱
“因此,就不劳烦兄长再费心安排人进院子里,若是兄长自己看着满意,倒是您的房内还缺个人伺候,倒不如自己收了去。”
孙家那姑娘,哥哥过眼了,既然推给傅忱试探,是不是自己也满意了。
怀乐眼巴巴抬头,梁怀惔心里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嗓子眼。
良久,“我奉劝你少巧言令色搬弄我和阿囡的是非!”
怀乐长大了嘴,哥哥是因为吃醋了?
银勺都捏不住了,傅忱包裹着她的手替她握稳。
话完,梁怀惔倏而起身,丢了一句。
“多管闲事!”
便扬长而去。
一连三日,都没有回来吃饭,连歇都歇在有司衙门里了。
怀乐终日叹气发愁,为什么哥哥和傅忱之间总是水火不相融的呀。
不是这个气,就是那个气。
怀乐在中间好生为难。
哄谁都不是。
这些日子傅忱倒是不用去了有司衙门了,因着梁怀砚节几日未归,怀乐心里记挂哥哥,又担心他在外头吃住不好。
傅忱备马车送怀乐去了有司衙门。
傅唯禹也陪着过去。
到了梁怀砚处理公务的房门外,傅两兄妹都没有进去。
怀乐瞧门喊哥哥,梁怀惔听到她的声音。
顿了顿笔,亲自起身过去给她开的门。
没见到自家妹妹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只见到雕花镂空的食屉,梁怀惔闻见了松子烙小梅饼的香味,还有甜米粥。
“哥哥。”
“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身旁跟着的人呢?”
怀乐笑嘻嘻,“外面呢。”
梁怀惔接了食屉,扫过旁侧的人,拥着怀乐进来,又把门合上。
“哥哥忙于公务,才几日不见,瘦了。”
怀乐摆出来小食,梁怀惔见到怀乐,脸也不冷了,带着几分笑意。
“哥哥是男子。”
怀乐接过他的话,学他的样子,“哥哥瘦些又有什么关系。”
梁怀惔被她学得一愣,这会子是真的喜上眉梢头,抱着臂膀,轻轻弹她的额头,像弹闲闲的那样。
只不过怀乐的弹得更轻,没什么力道。
“调皮。”
这些日子食不知味,没用多少。
怀乐拿来的小食卖相不怎么样,抵不上有司衙门的精细,味道却好。
还没碰上这舌头,梁怀惔就猜测许是她亲手做的。
阿娘从前也教过怀乐做饭菜,说是女儿家要日后许了人家,除了为夫家生儿育女是要紧事,更要上厅堂入厨房。
家中虽然非显贵,怀乐早产体弱,自小就是娇养大起来。
身子骨没好之前,少叫她沾阳春水,幸好怀乐自幼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
怀乐养好了,阿娘让她进厨房,谁知道第一日饭没有烧成,差点把她自己都给烧出事。
此后,梁怀惔就不让她做饭,怀乐倒是会一些糕点,常做,阿娘不爱吃,全都到了傅忱的肚子里。
梁怀惔全都吃了个净光。
怀乐看了蹭亮的瓷盘,打量着他的脸色,“哥哥,好吃吗?”
梁怀惔轻嗯,“没想到多年不动,阿囡的手艺见长,哥哥很喜欢吃。”
怀乐被夸得嘿嘿笑着,脸色带有几分不自然,“那什么不是我做的。”
梁怀惔一顿,看朝她,“?”
怀乐挠挠头,“是傅忱做的。”
“?”
梁怀惔动了动嘴角,“他做的?”
怀乐点头,“是呀。”
“”
为什么等他吃了再说……梁怀惔想骂傅忱,君子远庖厨,他为了讨好人果真是没有下限。
“难吃。”
怀乐,“”,刚刚不还说好吃的吗。
哥哥还是在生气呀。
“哥哥别同他置气了嘛。”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会服软,哥哥大人大量,不要将他放在心上,白白气了自己的身子。”
“有司衙门里再忙,也要回去陪乐儿吃吃饭嘛,还有闲闲他也想舅舅了。”
“哥哥一直待在衙门里,跟傅忱置气,不见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阿囡也不见了,莫不是哥哥生阿囡的气?”
梁怀惔轻叹一口气,“哥哥怎么舍得跟你生气。”
“只不过觉得对不起阿囡。”
怀乐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样说?”
“钱媒婆送孙家的人进来,你也知道了,是哥哥授意让任进来的。”
怀乐养胎,素来不见客。
历来府上来人,都是傅唯禹去拦着。本来,他是想过钱媒婆进去,借傅唯禹的嘴巴将话递到傅忱的耳朵里。
谁知道竟然叫怀乐知道了。
梁怀惔那日气,着实也是在气他自己,他气自己弄巧成拙,觉得没脸见妹妹了。
冷静这些时日,他原也是想着跟怀乐好生说说,哥哥这件事情办得不地道。
可笑他梁怀惔竟然也有当缩头乌龟的一天。
傅忱把话挑得那么干脆,他倒是表了态度,梁怀惔那天到了对峙的后半,几乎不敢看怀乐的眼睛。
阿囡会不会认为,是他故意安排,故意让人拆散她和傅忱,坏他的姻缘。
都道他是气,梁怀惔自己明白,他不过落荒而逃。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阿囡不怪哥哥吗?”梁怀惔看着瓷盘的纹理。
“怪哥哥什么?”怀乐疑问。
“会不会觉得是哥哥安排,故意拆散你和傅忱。”
梁怀惔害怕在她的眼中看到谎骗。
怀乐了然一笑,上前抱住梁怀惔臂膀,靠在他的肩上。
“不会。”
“哥哥才不会这样做呢,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阿囡好。”
梁怀惔心里稍稍安定,“真的吗?”
怀乐倒笑他,“哥哥学了婆婆妈妈,要是让闲闲知道了,肯定要笑你。”
梁怀惔又轻弹她的脑门,“当娘的人,总这样没个正形。”
怀乐哥哥长哥哥短喊了多声,梁怀惔的心都被她唤软了,但看她欲言又止地撒娇。
梁怀惔点破她,“阿囡还有什么话要跟哥哥说。”
被猜出来了。
怀乐挤眉弄眼,就知道瞒不过。
“哥哥的婚事。”
梁怀惔嘴角的笑一瞬间僵住了,“?”
“是傅忱的主意?”
梁怀惔摆傅忱一道,傅忱睚眦必报,这事怀乐一说,梁怀惔立马就想到他身上去了。
“也不算全是他的主意”
姻亲的事情,虽说是傅忱先起的头,但说实在的,怀乐在心里已经想过很多回了。
再且说,她回来后。
上门明里暗里打听哥哥的人不少,怀乐在暗中也一直在留意。
哥哥一直都不着急,阿娘不在了,怀乐觉得她自己也该替哥哥操操心。
至于傅忱。
他说动怀乐给梁怀惔讲姻亲的事情并不厚道,好歹也是为了他好不是。
有时候,他真醋得不行,真心希望能有人将梁怀惔收走。
不全是他的主意,梁怀惔目光一冷,从鼻子里嗤一声。
“阿囡希望哥哥娶谁?”
什么叫希望,这都是气话。
“哥哥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这样随便?
梁怀惔道,“不是你希望哥哥娶妻吗,那你帮哥哥相看,有入眼的人,便告诉哥哥,哥哥应你的话娶了就是。”
“哥哥说这些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
怀乐急急道,“将来若有了嫂子,那人也当是哥哥心中喜爱的,想要与其终老一生的人,哥哥若不愿意娶,直接回了我就是,为何要这样与我赌气。”
怀乐语气很快,说完负气背过身。
看她起伏不断的肩膀,显然也是怄气了。
傅唯禹在外头听着,忍不住着急,“皇兄”
相较于三人的胶着。
傅忱恣意至极,他倚着红漆香木,手里拿着食盘,时不时丢些食下去,那些艳红如血的红鲤鱼争先恐后挤在一堆抢鱼食。
眉眼低垂,瞧着君子温润如玉,实则手段狠戾,不过气息内敛。
傅唯禹可不敢在傅忱造次。
叫了一声就没有后文了,傅忱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神情淡漠,“慌什么?”
傅唯禹在一旁唯唯诺诺,“皇兄,皇嫂去劝,你说梁怀惔会不会真的挑了别人去。”
傅忱反问她,“你觉得可能?”
“我不知道。”傅唯禹脸色惨白,几欲要哭又不敢,心里乱糟糟。
她又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本事,若是梁怀惔娶妻,她何去何从?
真要择婿吗?
傅忱手里的鱼食喂完了,视线掠过来一看,旁边的人就差哭哭啼啼了。
嫌弃道,“就这样愁嫁?”
“你好歹是姓傅,全天之下,除了他梁怀惔多的是好男儿,仗着公主的身份,谁不是任你挑,能不能少给我丢些脸?”
傅唯禹本就忐忑,挨训了,没憋住泪。
抽噎着,“皇兄为何只训我,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全天之下都是女人,皇兄不也是只要皇嫂一个,您不能得了好,就来埋汰我,唯禹是您亲妹妹。”
人比人气死人,都是当哥哥的,看看怀乐的哥哥,再看看自己的哥哥。
傅唯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却还憋着声。
傅忱抱臂看着她哭,冷眼旁观。
傅唯禹被他看着,哭了一会,梗着脖子也就停了。
“出息。”
傅忱深知梁怀惔的性子,也的确如他所算计。
梁怀惔是个妹奴,怀乐跟他怄气,他是装不住面子几个回合。
“好了,好了,都是哥哥的不对,不该惹你恼,阿囡心里不舒服,打哥哥出出气吧。”
怀乐翘高了小嘴,“不要。”
“哥哥习武,浑身都是骨头肉,打了我手疼不算,心也疼。”
梁怀惔转了怀乐回来。
“不哭了。”
“还怀着孩子,日后孩子学了你,总爱哭怎么办?”
怀乐摸摸肚子,“都要赖哥哥。”
林怀惔哭笑不得,“行,赖哥哥。”
“哥哥真不想结亲,这一生只看着你姻亲美满,儿孙满堂就好,哥哥心中别无他念。”
眼中的包容恰纳,叫怀乐鼻头一酸。
“哥哥不肯迈出这一步,去认识姑娘,是不是因为当年为了救我,结契洗忆抵押过半生的命数,只恐怕剩下的时日无多,耽误了别人。”
梁怀惔心里一惊,皱眉,“谁告诉你的,没有的事。”
他从来没有在旁人面前提起过。
“哥哥还要瞒我,可惜我都知道了。”
“哥哥为我做了很多,我却只知道享清福。”
怀乐从前什么都不懂,心里羡慕三姐姐有哥哥,却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冥冥当中守护他做了很多事。
“说给你,你又要哭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哥哥如今好好的。”
说起来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郑奚的药起了用,又或者怀乐归家,梁怀惔总觉得,他最近身子越来越好了。
大概是跟着闲闲强身健体,回了很多气。
有阿囡在身边,什么都好。
“我来也是要和哥哥说这件事情,哥哥若是因为抵了命数的事情不肯相看姑娘,那就不用担心了,我和傅忱出游时,逗留苗疆数月,正是为了哥哥抵命数的事情。”
梁怀惔更是一头雾水,“你们去苗疆是为了这件事?”
“他告诉你的?”
“是啊,若是没有他告诉我哥哥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怀乐就将抵命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梁怀惔听完后默默良久。
他震惊傅忱竟然要为他抵命,又唏嘘誉最后给他补上命数的人,竟然是这件事情最初的始作俑者。
感恩,梁怀惔不想感恩。
灾祸都因她而起。
“”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哥哥就不要再多说了,如今种种,都还好。”
梁怀惔良久点头,“嗯。”
“那相看”
梁怀惔打断怀乐的话,“命数抵不抵上,哥哥还是原来的那句话。”
“哥哥不想结姻亲。”
“或者傅忱这样为我谋划,是想着我欠他个人情,好叫我接纳傅唯禹?是这样吗?”
怀乐试探着问,“这些日子的陪伴,哥哥对唯禹有没有”
梁怀惔直视怀乐的眼睛,一字一句。
“没有。”
门外,傅唯禹脸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犹如被卸了全身的力气。
傅忱看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惨样,头一回没有再奚落说她。
只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怀乐来这一遭,梁怀惔次日就回了府上,谁知道梁怀惔回去,傅唯禹自从那日听到回话后,她不见了踪影。
四下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她,怀乐愁云密布。
傅忱安抚怀乐,“等她想清楚。”
傅唯禹这一走,去了好几个月,一直到怀乐生产的那一天她才回来。